道人千趕萬趕,卻還是遲來一步。
后山陰氣森森,明顯怨氣更重了。
桃枝枝看著道人將符咒釘了個滿山遍野,驅(qū)邪咒、往生咒念得她差點睡著,卻都無濟于事。
“她來過了?!?p> 這個她,自然便是蛇妖了。
桃枝枝吸了吸鼻子,雖然被封了法力什么都沒有聞到,但她還是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嗯,不錯,是有她的味道?!?p> “若我所料不錯,之前你看到的那個拘魂陣,也是她設下的。”道人凝眉思索:“想必她是通過什么不正當?shù)姆ㄗ?,又或者得了什么人的幫助,在此煉魂修法身,功成才回到意城?!?p> 一味清修苦修的桃枝枝聽了這話,不由好奇道:“這么快?煉魂怎么修法身?”
“……我只聽說過,并不知詳情。”
在山上那些日子,道人除了打坐納息,更多時候便是博覽群書,因此聽了這話,桃枝枝有點不信:“書里面不是什么都有嘛?”
“……”道人義正言辭:“非正道的書,我是不看的?!?p> 說完又將跑偏的話題帶了回來:“不過無妨,我亦有所耳聞,想來此處便是她命隕發(fā)詛之地,她在這里筑巢,不僅能修煉還可療傷。”
沿著這思路,桃枝枝順利得出了結(jié)論:“所以,只要我們守在這里,她就不敢回來造孽了吧?!”
“……”道人張了張嘴,頓了頓:“邪法一時強勁霸道,我們對煉魂之術也知之甚少,此地又是她的巢穴……恐短時間內(nèi)難以將她制服,可若拖的時間長了更……”
桃枝枝眨了眨眼睛:“說簡單點?!?p> 道人理了理袖子:“打不過?!?p> 桃枝枝:“……”
話音剛落,一陣腥風迎面而來,兩人聞之幾欲作嘔,道人立馬起了個劍陣,百來把劍凌空而出,一層層將他們包圍在中間,只待一聲令下,便齊齊沖殺。
這是誅邪陣,桃枝枝看著這劍陣,便不由想起步霄和他的十二劍靈,恍惚之際,被人一把拽住,往山下跑去。
桃枝枝看著道人光潔的側(cè)臉:“……你這還沒打呢,就跑?那你早早的埋下劍陣做什么?”
道人:“……以防萬一?!?p> 一路跑到了意城腳下,桃枝枝這才想明白。
道人不是打不過,而是誅邪陣一出,那拘魂陣里的冤魂也要被一同誅滅,永世不得超生。
他不忍心。
桃枝枝看著道人,自他那身藍白道袍在萬燈節(jié)被燒毀后,他便隨便買了身常見的青衫布衣,不得不說,那謫仙的感覺一下子便淡了。
有些人便是這樣,看著冷冷清清,其實骨子里很有人情味。
道人是如此,步霄也是如此。
桃枝枝回過神來,便看見道人正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不由問道:“怎么了?”
“……”道人見她神游回來,將之前蛇妖走后又回來的疑問壓下,直接說道:“再去一次城主府吧。”
“又去做什么?他不見得歡迎我們啊?!?p> “但他肯定歡迎你的……朋友?!?p> 事實上,城主這回顯得十分熱情,不僅大擺宴席,請來歌舞,還盛情的邀請他們長住。
幾人各懷心思的住下,盡管道人再三告誡她要小心警惕,桃枝枝還是禁不住城主那張臉的誘惑,同手同腳,一臉呆滯的爬上房頂——城主邀她賞月。
但其實,天空黑壓壓的,并沒有月亮。
但城主還是從風花雪月談到了人生理想。
說到盡興處,還手舞足蹈的哈哈大笑。
桃枝枝看著他臉上的生動表情,心里不由得一陣難過——步霄從來不會這樣笑。
高興了輕輕揚唇,不高興了抿唇皺眉,淡然得像個假人。
她不知道神仙是不是都該這樣,但據(jù)步霄說,戰(zhàn)神應該這樣。
不露半分性情,旁人無法討好,敵人無處拆招。
但事實上,眼前這個才是假的。
桃枝枝本就有些心不在焉,慢慢的竟感覺到陣陣倦意襲來……
渾然不覺剛剛還在侃侃而談的城主突然就禁了聲,然后眼里冒出綠光,一點點向她靠了過去,就要貼到她臉上時,只聽得一聲“小桃枝”,桃枝枝猛的睜開眼睛,晃了晃腦袋,站起身來,往下一看,果然便是琴難。
琴難微微一笑,沖她招了招手:“小道士做了好些吃的,你要來嗎?”
說起這個,道人能做飯能驅(qū)鬼,可惜的是,自從下山入世,便再也沒有機會嘗過他的手藝。
桃枝枝饞蟲被勾,一下子跳了下去,拉著琴難快快樂樂的走了。
滿心沉浸在美食誘惑中的桃枝枝絲毫未覺,琴難側(cè)過頭與她講話時,凌厲的眼神卻落在了房頂上。
當晚,桃枝枝回了房間,才發(fā)現(xiàn)被騙,沒得了一頓宵夜,還被道人訓了幾句。
而琴難也在夜色中發(fā)出了他的警告:“別打她的主意?!?p> 回答他的是一雙綠油油的豎瞳:“她是你的人?”
琴難一愣,繼而愉悅的哼了一聲。
“可她好像是個神仙,我聞到了她身上的仙澤!”
琴難不悅道:“養(yǎng)你自己的傷去,其他的不要過問,尤其是她?!?p> “你說過要幫我的!那道士的符厲害得緊,致我煉魂不暢,傷也遲遲未愈!可若是能將她拆吃入腹,一切難題便可迎刃而解!我也再不用受那煉魂反噬之苦!”
“你若動了她,確實不用再受苦了,我親自送你重歸虛無?!?p> 聽了這一句,那個激動嘶啞的聲音戛然而止,再不敢多言,伴著兩道綠光慢慢隱沒在夜色中。
翌日的城主仿佛又恢復了他的高冷,只嚷嚷著頭疼,拉著琴難不放,其他人一概不予理會。
見此情景,桃枝枝終是擔憂的問了道人:“他是不是在承受著魂魄相斥的痛苦?再這樣下去,會不會折壽???”
道人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莫說折壽,活不下去也是有可能的……莫非你還……”
“沒有沒有,我已經(jīng)肯定他不是步霄哥哥啦!”共情力一向較強的桃枝枝仿佛感同身受:“我只是職業(yè)病犯了,看不得有情人天各一方?!?p> “那你且寬心,即便沒有此事,人妖殊途,也不可能終成眷屬?!?p> “……”深受打擊的桃枝枝撇了撇嘴:“道人哥哥,你確定你要尋的那人是個姑娘嗎?”
“……”
時間一晃過去,眼看就要到城主之前公布的大婚之日了,桃枝枝看著府里漸漸掛起來的彩綢紅紙,驚訝得嘴都合不上了:“這是干嘛?新娘都沒了,他們是要開單身慶祝會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p> 道人根據(jù)這幾日的觀察,覺得城主頗有點喜怒無常的意思,琴難一直在為他調(diào)理身體,大多時候的白天他都是不出門的。
后來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問了他一句,城主看著桃枝枝,笑得有點滲人:“新娘?會有的。”
桃枝枝將這話理解為,他相信蛇妖是會回來的,也在這個時候,她才明白過來,為什么道人總是要來找城主,因為他是癥結(jié)所在,他在這里,無論蛇妖還是花妖,最終都會來這里尋他。
“……你竟然現(xiàn)在才反應過來……”
雖然一路行來,桃枝枝各種幫不上忙,但她能夠自保,人機靈嘴也甜,也算是個不錯的同伴。
但自從見了城主,她反應遲鈍神思飄揚不說,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有那么一種人,整天笑嘻嘻的,心里有什么也不說,道人覺得桃枝枝可能就是那樣的人。
只是神仙的煩惱,他一介凡人委實幫不上忙,便只能更多看護她一點。
想起城主偶爾看向桃枝枝的熱切目光實在有些可疑,不由又叮囑了她一遍。
雖然桃枝枝發(fā)的誓允的諾都快可以被神雷轟成渣了,但城主沖她一勾手指,她還是屁顛屁顛的跑了去。
無他,只因城主墨發(fā)紅衣,實在像極了步霄在人間穿喜服的樣子。
那一次,他戲弄她,坑了怨侶。
這一次,她再三確認,他不是他,亦無人受害,她卻還是義無反顧。
此情此景倒叫她眼睛發(fā)澀,胸口發(fā)脹。
為什么他每一次穿喜服都叫她看見,卻又偏偏與她無關呢?
好在城主請她幫忙試喜服,一想到兩人可以像對新人一般比肩而立,她立馬便將道人的告誡拋到了九霄云外,高高興興的去試衣服去了。
此事道人得知,確認了她無事后,也只嘆了幾句。
桃枝枝是被步霄訓導慣了的人,道人與步霄相比,還是溫和多了,她便樂呵呵的任說任勸。
琴難當天很晚才回來,聽了這事,也沒說什么,臉色卻不大好。
子時過后,琴難坐在城主房間的窗臺上,看見床上的人立馬坐了起來,便笑道:“喲,如今都不用我喚,自己便會醒過來了,怎么,傷好得差不多了?”
“……”
床上的人不說話,琴難冷哼一聲:“仙澤再是如何能助你療傷,你也不可再輕舉妄動,莫要我再提醒,你不過就是我閑來時的消遣,大不了我不玩了,左右不過少個樂子,而你,上天入地,黃泉碧落,將,再無機會。”
床上的人聽了這話,仍是一言不發(fā),卻是動了起來,直直走到了琴難的面前。
兩人的眼神在夜色中一撞,四周景物亂轉(zhuǎn),不一會兒,場景就變成了一片蒼茫的空白之地。
這是個結(jié)界。
琴難挑了挑眉:“哦,是你啊?!?p> 對方不接話,一抬手,掌心法力匯聚成球,直沖琴難面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