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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不許開花

第一百一十四章:真實的夢

三月不許開花 蟬七娘 4655 2020-09-09 18:00:00

  琴難斜睨著一身紅衣的桃枝枝:“別人大婚,你穿得一身紅,怎么,是要搶親嗎?”

  “巧合巧合,我昨天閑逛的時候買的,這不為了增添點喜氣嘛!”

  琴難不說話,彎著眼睛無聲的笑,很是揶揄的看著她。

  園子里賓客滿桌,桃枝枝轉(zhuǎn)過臉去,覺得后腦勺快被某人的嘲笑灼穿了,便站起來身來,望了一圈,指著東西兩個方向的兩桌客人:“你瞧,她們不也穿紅戴綠嘛!”

  琴難和道人順著她點過去的方向定睛一瞧,那倆著紅衣的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蛇妖和花妖。

  “……”桃枝枝看他們神色有異,抹了抹眼睛,仔細一瞧,連忙坐了下來,不吭聲了。

  琴難笑了起來:“真是巧合啊~”

  “……”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頓調(diào)笑,桃枝枝紅了臉,坐不住了,嚷嚷著要去催菜,離了席。

  民間常說,嗩吶一吹,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道人環(huán)顧一周,人人臉上帶著笑意,是為喜。

  再看兩個為情所困的妖精,臉上一派凄然,又為悲。

  這一下,倒是都占了個齊全。

  眼看到了拜堂的時間了,桃枝枝仍不見回來,道人不禁皺起了眉頭。

  城主一身喜袍也掩不住身上的清冷,像幅孤獨又精美的畫,他站在那里,瞧著園口,該說的場面話那是一句也不說。

  “哼,莽夫!”

  道人聽見了琴難這一句,心里越發(fā)覺得疑惑。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城主也不找琴難看病了,琴難也不往城主面前湊了,兩個人像是從朋友做回了陌生人一般。

  更奇怪的是,桃枝枝在的時候,城主總是悄悄看她,不是那種詭異的熱切眼神,而是一種淡淡的眷戀。

  更讓人無法理解的是,桃枝枝不在的時候,他便肆無忌憚的打量自己,好像在思考著什么。

  這除了讓道人覺得他脾性越發(fā)古怪之外,幾乎是一頭霧水。

  “呸,虛偽!”

  琴難又吐出一句簡短的三字評語,生生將道人拉回了現(xiàn)實。

  他扭頭去看,原來是戴著蓋頭的新娘,自己從園口一步步走了進來。

  明明喜娘丫鬟什么的一個也沒有,蓋著蓋頭的新娘卻走得筆直——朝著城主的方向。

  道人連忙去看蛇妖和花妖,兩個人都呆呆的坐在原位,那這個新娘是從哪里來的?!

  仿佛為了解開他的疑惑,一陣妖風(fēng)刮過,新娘頭上的紅蓋頭隨風(fēng)而落。

  花瓣臉,秋水瞳,遠山眉,櫻桃嘴。

  唇上口脂如血,一身環(huán)佩叮當(dāng)作響,她卻兩眼發(fā)直,了無生息一般。

  那人正是去而未返的桃枝枝!

  未曾想,一貫嬌俏可愛的她也有如此明艷動人的時候!

  四周鴉雀無聲,靜得仿佛不是那個聒噪的人間。

  滿座賓客也換了畫風(fēng),盡皆沉默凝望,猶如永世追日的葵花。

  突然嗩吶又起,乍出道人一身寒毛,他回過神來,忙從袖中摸出一張符咒,還沒捏訣,便被琴難一把拉?。骸八龥]事?!?p>  說完往他眼前一揮袖,道人閉了閉眼,再睜開,這才發(fā)現(xiàn),滿堂賓客盡皆透明,什么人來人往,喝彩歡暢,不過只是一場幻象!

  道人環(huán)顧一周,心下茫然,難道這場大婚只有他們幾個參與,并且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

  “不是,”琴難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臉上仍然掛著那個從一而終的嘲諷笑容:“除了不相干的凡人,這里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但是呢,有人偏又想在真實的世界里做一場白日夢?!?p>  誰想做夢?為何會是白日夢?

  道人在心里輕輕的問了一句,心的回答卻是一股酸楚——在人間苦苦尋覓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在真實的世界里做夢呢?!

  明知道那個人在天上,明知道自己無法成仙,為什么還是不愿意放棄?

  因為神仙也是會下凡的,身邊不就有一個嗎?說不得也會這樣碰見她呢?

  這樣的僥幸心理,其實和做夢沒有什么區(qū)別。

  琴難卻不知道自己冷嘲熱諷的一句話讓道人想了許多,他沒再過多解釋,只冷眼瞧著這“熱鬧”的假象,突然不大愿意如某人愿似的,抬手施法撤去了幻象,四周賓客頓時消失,一場熱鬧的喜宴在冬日里快速的蕭條起來,變得有幾分凄絕。

  他這邊做了小動作,城主卻看也未看他一眼,也不同他計較,只看著一步步向他靠近的,他的新娘。

  他想,原來成親的感覺是這樣。

  他有幾分欣喜、憧憬、緊張,又有幾分惴惴不安。

  畢竟,這是偷來的一段。

  但也足夠了,他原本從不叫自己生出些無法實現(xiàn)的,莫名的期望。

  甚至他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過一絲向往。

  卻在這一下,全部得到了滿足。

  在得到滿足的這一刻,他才明白過來,原來在他心里最隱秘的地方,他是這樣期盼過的。

  什么神冢,什么使命,什么秩序,什么天道,在此時此刻他的眼里,都化作冬日里光禿禿樹枝上的最后一片落葉——它終于還是被凜冽的冬風(fēng)刮落。

  落葉歸根后,他覺得歡喜極了,臉上的清冷神色再也繃不住。

  萬里冰封一朝破滅,暖陽灑下一片光輝,他笑得像個得了寶貝的孩子。

  原來笑,不只是跟嘴有關(guān),它由心起,帶著五官,一起盛放——是朵花的形狀。

  笑顏如花便是這樣來的吧。

  他這一笑,琴難都不由眼神一閃。

  無怪乎城主拈花一笑,不但引得百姓爭相入駐,更讓兩妖爭斗不休。

  走心的笑容總是特別有感染力,看著這樣的城主,連對美色無動于衷的道人,也不禁想起一個叫“傾國傾城”的詞來。

  不對,這個詞是用來形容女人的……

  也不對,其實是用來形容美人的,但美人也沒說不能是男人……

  不不不,還是不對……

  道人凌亂了片刻,得出了結(jié)論:“不對,他不是城主。”

  琴難掃了他一眼,給了個“你怎么才發(fā)現(xiàn)”的眼神。

  但要認真說起來,其實他自己也不是很確定這城主是何時變成了戰(zhàn)神的。

  不錯,眼下這個喜形于色的新郎倌正是步霄。

  他原本在故淵頭上好好的當(dāng)著金烏,卻不守鳥的本分,不但左右他們前行的方向,更是直接讓他們跟在桃枝枝的身后打轉(zhuǎn)。

  故淵當(dāng)然不干,他本是來給心月當(dāng)人生導(dǎo)師的,那廂還沒從牛角尖鉆出來呢,他哪有心思幫他看姑娘,兩人便爭論起來。

  步霄說:“左右你也沒有正事,我待兩日就回去了?!?p>  故淵大喊:“上個月你也是這么說的!我怎么就沒有正事了?”

  步霄認真的想了想:“你是說帶心月來凡間尋她主人的事?還是你怕司命星君將心月要走,躲來人間的事?又或者只是打著各種幌子在人間吃喝玩樂而已?”

  “……”故淵扇子都快搖爛了:“不帶這么揭短的!你看看我,一樁樁,一件件,哪個是我自愿的?!我不也是沒有辦法嘛!”

  “你曾說為心月排星算過,來凡間尋主或有機緣,此事是真是假?”

  步霄聽見自己的聲音,愣了愣,自己明明沒有說話啊,剛想出聲提醒,卻已晚了,故淵已經(jīng)快嘴的回了:“這怎么可能是真的啊?!她那主人都魂飛魄散多少年了?!別說拿星辰算,拿他遺物算都算不出來!可我要不這么說,她人都不跟我走,我怎么帶她散心遺忘呢?!”

  “原來如此?!?p>  故淵突然聽見心月的聲音,嚇了一跳,忙回頭一看,她果然就站在自己身后不遠,手指猶自停留在喉嚨間,帶著一星半點術(shù)法消失的痕跡,正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故淵向來聰慧,立馬看向步霄,后者沖他搖了搖頭,又攤了攤手,便化作金烏飛走了。

  “……”

  步霄離開的時候,只聽得故淵蒼白的說了一聲“聽我解釋”,他便知道,他再也無法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窺探桃枝枝了。

  既然如此,回天之前,便偷偷再去看她一眼吧。

  這樣想著,他便來到了意城,自然也看到了黑氣和環(huán)日。

  因神仙不得無由干涉人間事,他便顧不上去見桃枝枝,立即回天去了一趟天府宮。

  果然一問之下,司命星君便告訴他,那個花妖并非凡人,乃是歷劫的浴日神女,既為歷劫,需得她自己勘破情劫,旁人不能相助。

  況且,神女之所以會有這一遭,說來也與步霄有關(guān)。

  她的神職本來便與太陽烏相關(guān),因步霄癡迷各種神武,一旦得了好的材料,便三天兩頭的拿去太陽神池?zé)捇?,他一門心思撲在神器上,竟從來不曾注意到那里還住了個神女。

  或許是他容色過人,叫人難以忘懷,又或許是專注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總之長期下來,神女單方面的熟悉了他,故而生出了仰慕之情。

  后來眾劍靈害怕失寵,鬧了幾回,尤其是魚腸,總嫌自己短小,想回爐重造,步霄怕他真的想不開趁著自己煉化其他神器的時候跳進太陽神池,便消停了一陣,轉(zhuǎn)而外出打架保持戰(zhàn)意。

  但正如“我永遠在你看不見我的時候最愛你”,他不去,神女的情意兀自到達了巔峰,終于生出了執(zhí)念,本來她待的地方極熱,一般神仙沒事都不去她那里,這事她不說便沒人知道,但她卻想借著額上朱砂,叫他知道她的存在。

  可惜的是,她下界歷劫的時候,步霄也正好拿了命格牌去人間度化七世怨侶。

  她在人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去點化的神仙來了一波又一波,盡皆無用。

  司命星君無法,只得去戰(zhàn)神殿取了根步霄的頭發(fā),將它化進命格里,變成了意城的城主。

  是以,城主長得才跟步霄如此相像。

  既有如此淵源,步霄愿意入世助神女歷劫,也算不得是干預(yù)人間——正如從前故淵上神去點化云錦仙子一般。

  但這回,司命星君卻說了,能去是能去,但不能親自去,也不能做自己。

  步霄微微一笑,也不多問:“無妨,此事我擅長?!?p>  司命星君一愣,人都走遠了,他才后知后覺的明白過來他擅長是什么意思,不由嘆了一嘆。

  故此,步霄便在戰(zhàn)神殿打坐,并分出一絲自己的神識入了城主肉身。

  未曾想,肉身里的魂魄本就亂得很,他又要來靈臺分一份清明,這具肉身眼看已經(jīng)不能承受,他便在頭疼之余,將蛇妖那半魂扔了出去。

  才適應(yīng)了兩日,好不容易立住了人設(shè),便遇到琴難夜半尋他說話,他二話不說,扯出結(jié)界,用拳頭告訴了他自己的身份。

  琴難從來都是個聰明人,知道步霄這番打斗是威懾也是告訴他來的不是本尊,既然如此,他若是敢輕舉妄動,只怕本尊立馬有了理由沖殺下來,不依不饒。

  左右爭斗無用,琴難本也懶得與他較勁,兩人便都省了力氣。

  卻不想這力氣省得倒好,省到步霄自己動手,把桃枝枝弄成了新娘,還想來一出拜堂成親。

  琴難如此作想,卻不知桃枝枝受困于法術(shù),并不是步霄動的手腳。

  自道人用符術(shù)壞了后山風(fēng)水后,蛇妖煉魂療傷進行得不是很順利,她本想換個地方重新來過,于是進城去找琴難給她重新做個法陣,可不想竟遭到了拒絕。

  憤恨之下,她又巧合間聞到了桃枝枝身上的仙澤,看見她對城主沒什么防備,還召之即來,便干脆施法幫助自己那半魂奪了城主肉身的主權(quán),想以此尋機偷些仙元。

  不料到底還是被琴難發(fā)現(xiàn)了,雖然得了場警告,她卻仍不死心,一邊操縱著城主繼續(xù)舉行大婚,一邊又在喜服上種下了控制法咒。

  眼見著桃枝枝幫忙試完了喜服,她還暗暗嘲笑過這個蠢神仙,法咒加身竟然猶自不覺,果是被美色所惑,不然臉上怎會帶著羞怯又真切的喜悅,即便自己走了也半天不想脫下喜服,還時不時的發(fā)愣呢?

  蛇妖自覺大功告成。只待洞房之時,吸取仙澤,重塑法身,便再也無需求那琴難。

  她不敢長時間的操控城主肉身,生怕琴難看出點什么,便時不時的出現(xiàn)一二,這才使得城主脾性難測,喜怒無常。

  即便這樣,讓桃枝枝試喜服一事不知怎的還是觸怒了他,琴難將后山陣法毀壞前,蛇妖早已望風(fēng)而逃,但她知道其實躲避無用,他要找始終能找來,但他卻并未尋來,蛇妖想起留在城主肉身里的半魂,正擔(dān)驚受怕,那半魂卻突然回到了自己體內(nèi)!

  她知道,她之所以能“死而復(fù)生”的走到今天,全靠琴難的幫助!而今他將這半魂丟棄,只能說明,他是徹底的放棄了自己!同時,她再也無法控制城主的肉身和所思所想!

  但好歹他并未將遮天蔽日的法器收回,環(huán)日當(dāng)空下,陰云尚在,她還有機會!這樣想著,她便隨便尋了個凡人附身遮掩,入了這城主府。

  但她顯然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此刻眼見著新娘走到了新郎身邊,兩廂執(zhí)手對望,就要一同入室拜堂!此情此景,是何等的似曾相識!

  不,這本就是她的奪命夢魘!而這一次,明明是她自己求來的心愿,她怎能就這樣眼巴巴的當(dāng)一個看客!

  一時間,怨氣爬滿了她的臉。

  什么謀劃,什么仙元,什么法身,她統(tǒng)統(tǒng)都不想要了。

  她似乎到了此刻才想起自己因何而死。

  那時的自己不就是只能這樣無能為力的看著嗎?她怨她恨她不甘心,她的愛并不比誰的少,憑什么就是得不到?!

  自己舍棄了肉身,舍棄了修行,弄得妖不妖,鬼不鬼的樣子,為的是什么?!為的難道就是再一次的看著他們拜堂成親、出雙入對嗎?!

  從前的自己好歹還有一條命可以搏,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剩了什么?

  不管剩了什么,哪怕只有一魂一魄,得不到的愛情也絕不拱手讓予他人!

  戾氣暴漲,綠光一閃,蛇妖不再多想,從凡身上鉆出,楊起利爪,朝著一對新人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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