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霄看著桃枝枝漸漸枯萎,心如死灰,也不管那龍要將自己帶去哪里。
云霧不斷從身邊掠過,空茫得一如他與她的前景。
他想,生死同穴也好,也算得上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他兀自哀思,卻聽那龍聲如雷鳴,轟隆隆的說道:“神君神君,是我呀!”
雖然沒有得到理會,但那龍依舊絮絮叨叨,自顧自的說起來,“哎,我便是那條與你約定,通過正經途道,最終修成應龍的那條小蛇?。α?,你還說我有螣蛇血脈呢!”
“嘿嘿我現(xiàn)在是角龍了!再過個幾百年,我就可以化成通天徹地的應龍啦!”
“雖說蛟千年化為龍,龍修五百年為角龍,千年才為應龍,我嘛,此間修行不過千年,自然是有些造化的!當然神君,我一直記得當年你與我說的話,行正道,走正途,我可是堅決執(zhí)行,一點都沒行差踏錯!”
“說起我的際遇……唉,那可是歷經了重重磨難?。」碇牢以浗洑v過什么?!”
“反正說來話長,此事過后我再與你細說吧,哦,說到此事,神君你先別急著傷心,仙子還有一線生機我給你說了沒有?!”
“!”步霄只恨自己沒有法力,不然就一拳給這羅里吧嗦的龍揍了過去,廢話半天,這么要緊的事竟然現(xiàn)在才說!
“什么生機?你所說若有半點虛言我……”
步霄想到自己已是凡人一個,威脅的話再說不出口,故而噎了一下。
“神君你終于理我啦!我還以為你昏了過去!”那龍卻沒在意步霄的窘迫,相反很是高興,說道,“我也不知道什么生機,是一位不良于行的道長,威……他托我來的,本為凡人奔波,我還有些不大情愿,未曾想竟然見到了神君……”
眼看它又要開始敘舊,心急如焚的步霄忍不住打斷了它,“那道人姓誰名誰?在哪里修行?”
“我也不知道,看著斯斯文文的樣子,就是脾氣不太好。”
步霄便道,“那你快點!再不快點,我也要死了!”
那龍一聽這話,連忙搖擺著身子加了速度。
步霄聽見角龍說道長,想來想去,自己除了故淵,也無甚好友,便想著是不是那位叫做顧歡的道人,也就是桃枝枝口中常說的,心月的主人。
待下了龍身一相見,果然便是。
道人不知如何,已是行動不便,坐在一個木輪上,還是那般波瀾不驚的樣子。
步霄正待相問,道人搖了搖頭,搶先開了口,“我本早已該是入土之人,偷生了這么多年,便是今天要將這命收回去,也已是不可多得的造化了。”
似是知道步霄的來意,他說道:“她是個善良的人,善良的人該有福報。她應當與你說過,她與我之間,總有一種奇怪的感應,其實,便是她成仙前,曾將自己的本命桃花打入了我的身體,是以我雖飛升失敗,殘魂卻藏在了她的本命桃花里,得以茍活。因為那本不是屬于我的東西,所以天劫并未將它損壞?!?p> “前幾日我卜卦,便算到我有一劫,到了今天,神魂隱隱不安,我才明白過來,不是我有一劫,是這本命桃花的主人,要歷命劫?!?p> “花木一族,魂魄散得慢,待我將本命桃花取出,你便趕緊將她魂魄收攏,如此一來,日后總有法子可以讓她恢復,不過是耗些時間罷了。”
步霄聽他如此說來,欣喜若狂,卻很快又想到一個問題,“可,若將本命桃花取出,你……”
道人笑了笑,神色自若,“我自是立即灰飛煙滅,再不存于世間?!?p> “……”這便相當于一命換一命了,步霄一下子躊躇起來。
“神君無需憂心,我方才已與你說過了,既請了你來,便已無掛無礙。”道人又指了指自己,勸道:“我非換命,你也看到了,即便沒有她這一劫,我魂力耗盡,也是不久就要消亡的,便勿再多言,救人要緊。”
正在此時,眾劍靈趕到,看著盤繞在山腰上的角龍,就要打將起來。
步霄連忙喊道:“你們來得正好,快過來幫忙!”
眾劍靈立即化了人形,軒轅看著白發(fā)小童模樣的含光,驚道:“你是誰家孩子,什么時候混到我們隊伍里來的?!”
含光白他一眼,并不理會,迎著眾人驚奇的目光,率先走到步霄身邊,與之點了點頭。
那廂軒轅還在大叫:“等等,含光呢!含光怎么沒跟上來?!”
眾劍靈已然明白過來,怪不得含光常年不化形,原來竟是這般模樣……但眼下實在不是打鬧的時候,便都架著軒轅,捂嘴的捂嘴,扭手的扭手,一起朝步霄行了過去。
“有他們在,也能緩個一時半會兒,你若還想去看看她,我便讓含光載你……”
聽見“含光”二字,軒轅兩眼一亮,卻無奈嘴巴被捂得嚴嚴實實的,只能發(fā)出“嗚嗚”聲。
道人心知步霄說的是誰,卻還是抬手打斷了他,“我若想見,早就去見了,既然知曉她一切都好,何必再徒增傷感?!?p> “我們如此結局,也挺好的?!?p> 道人微微一笑,戀戀不舍的遙望完九天宮闕,這才收回目光,二話不說的將本命桃花從自己的身體里逼了出來。
本命桃花一出,他連一句道別都沒來得及再說,便像他自己所說一般,頃刻間灰飛煙滅了。
便如他這名字一般,人世間的歡暢,他得到過,便縱沒有輪回,也不算白來。
眾人無暇感慨,只盯著桃枝枝所化的桃樹,本命桃花大亮間,桃樹上突然亮起了星星點點,緩緩匯入了本命桃花中,而后桃樹消失,本命桃花化作了一截桃枝,枝頭上只余一個花骨朵。
竟然還能化本體!看來是道人這些年的修煉,將這朵本命桃花養(yǎng)得愈加強大。
步霄心懷感恩,卻來不及感念這些,因為,桃枝枝雖有一線生機,他卻再也沒有本源法力給她,也再不能為她布什么聚靈陣了。
更何況,此次仙魔大戰(zhàn)無疾而終,兩方并沒有大多損耗,只怕,可一可二不可三,九天再不會出力救他這個失了神血的戰(zhàn)神了。
要救桃枝枝,還要救自己,這已是難上加難。
唯一的辦法是,回到神冢,重注血脈。
可天界自成立以來,從來沒有戰(zhàn)神活著回到神冢的先例,更何況,神冢前滅神禁制的厲害,他已領教過了。
步霄想了想,心一橫,將花枝收進懷里,在眾劍靈的帶領下,回到了九天。
果不其然,當他提出要再入神冢時,遭到了天界的反對。
雖然他在心火之下護佑了六界平安,但實際上仙魔大戰(zhàn)并沒有真正打起來,戰(zhàn)神在戰(zhàn)場的強大表現(xiàn)有目共睹,他若在,魔族便不敢輕舉妄動,天界也還需要戰(zhàn)神來維持秩序。
更何況,戰(zhàn)神耗盡神力的事情,魔族也是知曉的,怕只怕他們就等戰(zhàn)神隕落的那一刻發(fā)起突襲,是以,步霄雖無實戰(zhàn)作用,左右也是個威懾存在。
眼下,他們可等不及一個二十萬年才出世的新戰(zhàn)神。
步霄聽了他們的這番說辭,心里覺得悲涼,又替桃枝枝感到冤枉。
你瞧你喜歡的是個什么東西,他竟都不屬于他自己,你還替他枉送性命!
卻到底,他只是皺了皺眉,坦言道:“如今,我已失了神血,便如凡人一般,活著的時間不過彈指,區(qū)區(qū)震懾,又能起多久的作用呢?”
這確是個難題,靈霄殿上各位神仙想了半天都沒想出結果,還是天帝打破了沉默,他看了看左右,笑呵呵的說道,“都別裝了,我就說,這戰(zhàn)神不是一般人能當?shù)陌伞!?p> 眾神收了嚴肅苛責的臉,都變得坦然起來。
“戰(zhàn)神一脈,舍己為人到如此地步,確實令人嘆服?!?p> “換了我,只怕早已怨天尤人起來了!”
“大愛無疆,小愛也并非不能存在,經歷此事,還將護佑天下的職責放在你一人肩上,那便不是上天無情,而是我們無道了?!?p> 天帝接過眾神的話頭,話鋒一轉,道:“然神冢自存在以來,便只出不進,便是我等不反對,你又要如何才能越過滅神禁制呢?”
“滅神禁制越不過?!?p> 步霄張了張唇,雖然自己也想這樣說,但很明顯,這不是自己的聲音。
遂回頭看向殿門口,光里站著兩個人,正是月下仙人和烈與詞。
烈與詞頭上懸著一盞青燈,她整個人都沐浴在燈下的幽幽青光里,看樣子還未曾涅槃。
月下仙人一手牽著烈與詞,一手沖眾仙揮了揮,露了個十分燦爛的笑容,說道:“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