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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不許開花

番外

三月不許開花 蟬七娘 13956 2021-04-01 12:26:43

  都知道這昆侖虛多奇花異草,奈何主人家不喜熱鬧,鮮少有人能進來一窺究竟,于是沒人發(fā)現(xiàn)我這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桃花樹,也不知什么時候,竟悄悄的長在了西王母的后花園里。

  四周花紅柳綠,放光放亮,我卻光禿禿的,因此我很是憂心。

  聽見人來,就免不了要忐忑一番,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這棵異類,將我連根拔起。

  可這老天就愛跟人作對,我是怕什么就來什么。

  我這門庭若市,不但常有人來,且有好多人來我跟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我想來想去,終于在某天大徹大悟了——原來我是一棵許愿樹啊!

  無怪乎我長不出葉子開不了花,實因我承受了太多??!

  這不,說著說著又來一個。

  來人一身藍布衫,四方臉,長得成熟周正,頭上插著一截歪歪扭扭的樹枝。

  他一來就說,“這是我最后一次來看你了。”

  所以你是以前來過嗎?我卻是沒有印象的。

  “孟婆這個職業(yè),我一個男的也不好一直做下去,冥王大人說我代職期間積累了功德,若想輪回,則不必再輪畜生道,我尋思著,便去輪回吧?!?p>  那個人說著頓了一下,然后說,“所以我是來同你道別的?!?p>  他說完默了默,我也在捫心自問,道別什么的,難不成這個人同我很是相熟嗎?可為什么我一點記憶都沒有?

  我倒是想問他一問,可惜我修出神靈不久,還不能開口說話。

  “我時常在想,如你這般,也能發(fā)揮出巨大的能量,或許,我也小瞧了自己?!?p>  ……這話說的,怎么感覺被冒犯了呢?

  “冥王大人說得對啊,我確實有無法釋懷的事想要逃避,這才來了此處,經(jīng)歷了這許多,說不得,我哪天就想通了,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勇敢的面對了呢……”

  他忽然抬起頭,又露了個笑臉,“不過我想沒那么容易,所以這也算不上道別,萬一我回不去……就再來找你玩吧?!?p>  他背過身去,又再說道:“但若我再也沒有來過,這也算好好告別了吧?”

  ……他這在說什么繞口令啊,羅里吧嗦的,我一個字也沒聽懂。

  唉,成吧成吧,你開心就好,你許愿吧,我盡量吧。

  我如此想著,便看見他揮了揮手,慢慢走遠了。

  就這?來都來了不許個愿嗎?

  話說回來,他看起來混得不怎么樣啊,來許愿的人大多都是駕云離開的,怎么他還走路???

  看來也是個跟我一樣修行艱難之人啊。

  我莫名生了一股同情心,趕緊凝神修煉起來,爭取早日幫他實現(xiàn)回家的愿望。

  不知過了多久,我又聽見有人說話,本想不予理會,又想起自己是棵許愿樹,若不好好履行職責,少不得要被王母娘娘從這園里扔了出去,便又從入定里出來,好好瞧這來人。

  卻是個圓臉姑娘,手上牽著個跟她一樣圓乎乎的團子。

  “枝枝?!彼龁玖艘宦暋?p>  唔,這團子叫枝枝呀。

  “我來看你啦?!彼终f。

  啊這,枝枝竟是我自己?!

  怎么來許愿還給人家取名字啊……雖然,這名字還挺好聽的。

  “今日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我知道你定然有興趣,特來講與你聽的?!?p>  姑娘興致勃勃的樣子,我便悄悄伸長了枝干。

  那姑娘似是看見了,抿嘴一笑,兩個眼睛彎了起來,她也不廢話,當下便娓娓道來。

  原來,她說的是王母娘娘座下的青鳥棠西。

  據(jù)她所說,是因為一個叫常勝的人,積累了功德(咦,怎么感覺有點熟悉?),巧合下化去了封印法術,看見了那個唆使他搶命格牌的人的臉,正是青鳥棠西。

  他將此事告訴了冥王,冥王想起曾在神冢前看到了青鳥殘影,便跑了一趟昆侖虛。

  西王母知道此事后,便與棠西密談了一個時辰,旁人不知其內(nèi)容,只道是青鳥出來后,便去了神刑臺,自請雷刑。

  許是因為青鳥服侍多年,西王母并未派人押解于她,只是讓她自己去,誰知,這青鳥走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卻是拐了個彎兒,轉(zhuǎn)去了戰(zhàn)神殿。

  戰(zhàn)神并不在戰(zhàn)神殿內(nèi),他自出神冢將十二把神劍帶出來后,便常常去浴日神宮借湯池為神劍修修補補。

  棠西找到他的時候,差點被湯池的熱浪燒回原形,步霄頭都未抬,伸手給她起了個法罩。

  棠西為此舉所動,當場就流下淚來,問道:“你還記得我們初見時嗎?也是這般,我危難之際,你伸出援手,你從來不知道,你有多么的溫柔……”

  步霄抬頭看了她一眼,有點錯愕,“你是……王母的青鳥?”

  棠西激動起來,“是的,你還記得我是嗎?!”

  “早前……”步霄頓了頓,垂下眸去,“她經(jīng)常提起你們。”

  “……我是棠西?!碧奈骶髲姷幕亓艘痪?,“你不記得我嗎?我不信你不記得我!”

  “當初,是你將妖龍擊敗,我從它口中躍出時,還因法力不濟,差點跌落高空,是你輕輕化了一片云,將我接住!那時候你臉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如獲至寶!”

  “無心之舉?!辈较隼^續(xù)修補神劍,也不管棠西聽了這一句后臉色煞白,愣在原地,又再沒心沒肺的補了一句,“你說如獲至寶我倒是想起來了,那雷光錘威力驚人,確是至寶,可惜我送給雷神了?!?p>  棠西呆了呆,眼淚先反應過來,斷了線般的往下砸。

  便是這一開始的溫柔,才叫她步步陷落,而后,她再沒從他臉上看到過那種溫柔,她以為,那是他獨一無二的溫柔,她以為,那是他給自己的溫柔,如今,萬般眷戀竟只換來一句“無心之舉”?!

  棠西仰天痛哭,哭聲化為尖利的啼叫,而后她化回青鳥,飛去了神刑臺。

  再然后,便傳來她沒扛過刑罰,神魂俱滅的消息。

  后聽人議論,以她的修行,不該扛不過雷刑啊,莫非是她自己不想活了?

  圓臉姑娘說到這里,頗有幾分暢快,總結(jié)道:“她從前如此害你,便是灰飛煙滅也是便宜她了!管她想不想活!”

  害我?她一只鳥怎么害我?難不成飛我身上叨我?還是在我枝頭拉了……唔……

  我忙檢查起自己的身體。

  那小團子一直嚴肅著臉,用仇人的眼神看著我,讓人想忽視都難,我剛檢查完全身,就聽他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你說完了沒有?說完就回家吃飯吧?!?p>  “吃吃吃,我都胖成什么樣子了還吃?!”圓臉姑娘雖如此說,卻還是站起身來,溫聲哄道:“這便走了還不行嗎,神君?”

  小團子臉一皺,更加不高興了,“不是說了沒人的時候叫名字嗎?”

  “這里不是有枝枝嘛?!?p>  “她算什么人,頂多算棵樹!”團子垮著臉說,“再說了,她不是你朋友嗎?你緊張她可比我多多了?!?p>  “……你們都是失了記憶之人,就不能惺惺相惜嗎?”圓臉姑娘小聲嘀咕了一句,卻到底無法,只得與我說道,“枝枝,我下次再來看你。”

  去吧去吧,這么可愛的姑娘竟然生了這么個不可愛的兒子,真是令人唏噓。

  我抖了抖枝干,示意他們離去。

  那團子竟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一把拉住圓臉姑娘的手,霸道的說,“心月,你喊我名字?!?p>  原來這個姑娘叫心月啊。

  心月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卻配合叫道:“故淵,我們回去吧。”

  叫故淵的小團子瞟了我一眼,另一只手動了動,一抹神音印在了我的心頭——“她,是我的妻子!”

  我想,如果我有臉的話,此刻已然震驚了!

  那小團子看我僵住的樣子,很是得意的一笑,轉(zhuǎn)過頭,卻換了一副溫柔的顏色,對心月說道:“嗯,心月,我們回家?!?p>  我想我從前沒修出神識的時候,這家伙一定沒少說我壞話吧,好家伙,叫故淵的小團子,我可記住你了!

  他們走后,我又等了等,今天的生意似乎差不多了。

  待我再次從入定中醒來,發(fā)現(xiàn)天空已經(jīng)暗了下來。

  入了夜了,他該來了。

  果然,他像掐好了時間,在每個太陽落下去的那一刻驀然出現(xiàn)在我眼前。

  他似乎有些疲憊,一來便靠在我的身上,閉上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因為他總是一個人來,來了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靠著我。

  看他這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一定有許多心愿吧。

  我努力的動了動枝丫,示意他,來呀,將你的心愿說出來呀,我一定努力幫你實現(xiàn)!

  可他卻什么都不說。

  昆侖虛這日子過起來,算都算不清楚。

  也不知過了多久,又有人來找我許愿了!

  這次來的不是個人,是只老鼠!

  它在我身上跑來跑去,嗅來嗅去,嗅了半天,從樹上滾落下來,翻了翻身,變成了個大姑娘,大眼睛水靈靈的,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騙子!都是騙子!這分明就是我們家枝枝!嗚嗚嗚,枝枝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啊!你們對她做了什么?!”

  “琴難你躲著做什么?你出來?。?!我不問你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要你來幫我把她挖走,我們挖到魔域去,你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救她吧?!”

  她嘰里呱啦的顧自說完,便見著一身黑袍子不知從哪里走了出來。

  “你要見,我也讓你見了,今后少些聒噪,吵得我腦仁疼?!闭f著,黑袍人揮手在姑娘坐下的地方畫了個法陣,金光一閃,姑娘與他的話語同時消失在了原地,“你先回去吧?!?p>  送走了哭鬧的姑娘,黑袍人除去了帶著兜帽的披風,黑色的發(fā)絲如瀑,他的眼睛卻分明得緊。

  他含著笑,眼里的情意似要溢了出來,“好久不見?!?p>  唔,從前我無神識,他來過沒有我不知道,但自我修出神識以來,這黑袍子倒是第一次見。

  “可別怪我沒把她騙住,實在是你消失的時間太久了。”

  他走了幾步,又把前頭的話題撿了起來,“時至今日,我仍能記得你當初的答案,所以你放心,我不會將你挖去魔域?!?p>  說著他又想到什么似的笑了笑,搖了搖頭,說,“我可不想再來一次仙魔大戰(zhàn)?!?p>  雖然聽得不是很懂,但卻本能的放下心來,不知為什么,那哭鬧的姑娘說他神通廣大,我竟是有幾分信的。

  “我以后也不會再來看你,便是你再次飛升,前塵過往盡皆記起,我們也終歸是陌路了?!?p>  “你不會記得魔鈴花海,也不會知道你命隕之時我……”

  他說著說著便沒了聲音,卻不知道,我悄悄伸長了枝干,看見他手里似是握著脖子上垂下來的什么東西,可還未等我看仔細,他便化作一股黑煙,瞬間消失了。

  我琢磨來琢磨去,也不知那是個什么東西,看那形狀倒像是一滴水。

  可誰沒事把水做成飾物掛在脖子上呢。真是個奇怪的人。

  唉,管他那么多,他既不是來許愿的,便由他去吧。

  往后的日子,除了修行,便是繼續(xù)做好許愿樹的本分了。

  漸漸的我發(fā)現(xiàn),那些說再見的人竟是真的再也沒有來過,而來得最勤快的便屬心月了,她有時候自己一個人來,有時候帶著一臉不郁的故淵小團子,也不知是他倆太過生動還是怎么的,我竟能慢慢辨別出人的長相了。

  便如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兩個人,我就能肯定,他們從前,一次也沒來過。

  走在前面的是個女仙,她仿若是被別人傳送過來的,落地便開始打量四周,繼而驚訝的蹙起眉頭,“這是王母娘娘的……殿下再如何胡鬧,也不該亂闖昆侖虛啊?!”

  “我自然是不敢的,”后面緊跟著一個仙君,一把攔下了就要掐訣離開的仙子,同她解釋道:“你當這是什么地方,便是一只蚊子飛進來,王母娘娘也是心知肚明的。我自然已提前報備過,況且……”

  那人頓了一下,指著我說,“我只是帶你來看她,這個地方,乃應許之地,你就放心吧?!?p>  仙子聽了這話,眉頭也沒舒展開來,瞧了瞧我,猶疑問道:“這是……桃樹?”

  仙君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這是紅線仙?!?p>  紅線仙?那是誰?看他們這意思,竟然像是在說我?!

  我不免有些激動,難不成我竟是個神仙嗎?!

  瞧著仙子臉上的驚色,仙君語重心長的說,“愛有天意,故許她一份生機,你又何必自苦,非要去什么西十二天修菩薩?!?p>  仙子默了默,說,“不知殿下在說什么,我自渡劫歸來,早已放下情愛,此后只盼無情無欲,修得大道?!?p>  “……既放下了,就做回從前的自己啊,為何非要離了這九重天?!”仙君氣急敗壞的說道,“云錦,你這跟落荒而逃有什么區(qū)別?”

  仙子張了張嘴,想了半天,說了一句,“我心意已決。天君都不曾攔我,殿下為何一直苦苦相逼?”

  “呵,他是沒有攔你,他是……”仙君看起來頗有點心累,一屁股坐在地上,擺了擺手,“算了,我?guī)銇磉@里,也就是叫你看清楚,情愛無罪,只需愛對了人,此后都是順遂?!?p>  仙子聽到這里,不說話了。

  兩雙眼睛都打量著我。

  我聽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理出個頭緒,合著這仙子是想要出家?。?!

  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可惜可惜了,我正感嘆,忽見那仙君拍了拍腦袋,靈光乍現(xiàn)似的說道:“剛剛紅線仙與我傳音入密,說,好女怕纏啊呸,咳,她說的是,心誠所至,金石為開,不管你怎么想,九天那千千萬萬的云宮還需要你打理,還有這云裳,不是你做的我也不穿?!?p>  仙子看著他,“殿下何意?”

  仙君咧嘴,天真一笑,“我攔不住你,只好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以后天天見著我,你可別嫌煩吶?!?p>  “……”仙子臉上一紅,啐了一句,“無賴!”

  仙君厚著臉皮受了,也不反駁,甚至還有點洋洋得意。

  嘖嘖,人至賤則無敵,活該你有……等等,我何時與他傳音入密?!

  仙子轉(zhuǎn)身,喚了朵云,說,“容我再想想。”

  仙君見好就收,立刻跳了起來,“哎,這就對了嘛,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來好好商量商量呢,你若有煩心事,便讓我這個知心哥哥給你好好分析分析嘛……”

  “誒,真的走了?等等我??!”

  仙君連忙要去追,走了兩步,卻轉(zhuǎn)過身來,同我擠眉弄眼,“為了老爹的這樁差事,我這前前后后都要跑斷腿了,好話也說了一籮筐,未曾想,還是像你這般隨心而為比較有用,看你這紅線仙也沒白當,記你一功,待我事成再來謝你!”

  說完一邊喊著“云錦,錦兒,小云云,等等我,再幫我做兩身衣服如何?!”一邊屁顛屁顛的駕云追了過去。

  好家伙,這是對小情侶來我面前秀恩愛了嗎?!

  不對啊,什么叫像我這般隨心而為,你這行徑壓根兒就是死纏爛打啊,怎么說得像是受了我的影響呢?!

  這個叫殿下的仙君怎的如此顛三倒四?!

  不過他說的紅線仙,到底是不是我???

  陷入這個疑問中,我竟連入暮時分,他悄悄來臨我都未曾察覺。

  他今天看起來像是心情不錯,竟帶了只蕭來。

  他說,“十二把神劍終于修復完成,往后,我就可以一直陪著你了?!?p>  “你也很掛念他們吧?”他的語氣輕快起來,“你放心,劍靈神識并未受損,只是跟你一樣,需要重新化形,本來不修復也是可以的,但我可不想看著一群豆丁在殿里打架,趁這次機會,我也將含光一并做了修復,待他們從封印中醒來,便能來看你了?!?p>  他將蕭舉到嘴邊,又想起什么似的,說了一句,“不過,禁制讓他們受損過重,記憶怕是尋不回來了,從前你們……罷了,大家性情未變,再重新相交,也是一樣的。”

  他說完,便開始吹簫,簫聲和著風,送去了九霄云外。

  此后的每天都是如此,奇怪的是,自從他時時刻刻守著我,便再沒有人來找我許愿了。

  不同的是,除了簫,他還吹塤笛,彈箜篌古箏……

  偶爾也撿一截樹枝,舞起劍招來。

  嘖嘖,當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我單方面宣布,他就是我崇拜的對象了!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我于某天由心的發(fā)出了第一聲贊嘆——“真好看!”,話音一落,我驚了,他也驚了!

  我發(fā)現(xiàn)我能說話了,他發(fā)現(xiàn)我神識俱全了,這下可好,他既不擺弄樂器,也不再下棋舞劍了,只天天來與我說話!

  我從前只當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卻不知他竟比那個什么殿下還要煩人。

  自己說話不夠,還要拉上我,我們從詩詞歌賦談到了人生理想后,他終于發(fā)現(xiàn),我什么都不懂。

  于是,他開始當起了我的師父,從什么識文斷字開始,到不知從哪里搜羅來的各種修行心法。

  我每每想要反抗,便會看見他那雙充滿希冀和繾綣的眼睛,我沒法拒絕這樣一雙眼睛。

  我覺得任何一棵樹,哦不,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拒絕這雙眼睛。

  所以,我開始了噩夢般的修行。

  當然,這中間也還是會有開心的事情,那便是,但凡我取得小小的進步,他就會給我講一個故事。

  比如七世怨侶的故事,講的就是一對仙侶下凡去幫助相愛不能相守的凡人的故事。

  還有什么花妖蛇妖的故事,總之都是這對仙侶除魔衛(wèi)道,相親相愛的事情。

  我漸漸對他們起了興趣,為了聽得更多的故事,只好拼命的修煉。

  終于有一天,我可以化形了!

  我還沒來得及化面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樣子,便被一個大大的懷抱抱得不能動彈。

  他在我耳旁用著克制卻又顫抖的聲音說道,“你再叫我一聲?!?p>  “什么?”

  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竟從未說過他是誰。

  “你記得我常與你說的那些故事嗎?”

  我點了點頭,他撫著我的發(fā),輕聲說道,“那是……我們的故事?!?p>  什么?!怎么會?!那人不是仙子嗎?

  我驀的想起,曾有人叫過我紅線仙。

  難不成我真的是那故事中的人嗎?

  可我為什么又成了一棵樹呢?

  這其中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很遺憾的事情吧?難怪他從來不肯與我講那故事的結(jié)尾……

  我琢磨著那故事中人的心情,猶疑不定的喊了一聲,“步霄……哥哥?”

  他的身子輕輕抖了起來,不知是否是心緒太過激動,我便伸手回抱他,拍了拍他的背。

  啊呀,他怎么好像震了一下?!我拍得太用力了?

  我正想推開他說話,他卻艱難發(fā)聲道:“別動。”

  我想了想他的十八般武藝,不動不動,一點也不敢動。

  過了好久,他才終于放開了我,我揉了揉僵掉的肩膀,忽然感覺到了手里的濕潤。

  這個……他剛剛難不成……

  還不待我想完,他便又一句話把我定在了原地。

  他說,“我們成親吧!”

  “……什么?!”我將頭搖成了撥浪鼓,“不妥不妥,男女授受不親還是你教我的,我們才剛見面,你怎能提如此要求,你別這么隨便,我可不是隨便的人!”

  他不顧我的后退,步步逼近,像是沒聽到我說的話一樣,閃著星星一樣的眼睛,對我說,“為防夜長夢多,就現(xiàn)在吧!”

  “……”天吶,他是不是瘋了!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是不會答應的!

  我扭過頭去,又驀然想起他的十八般武藝,算了算了,修行不易,還是不要惹怒他比較好。

  再說了,我是棵許愿樹嘛,如果他的心愿就是這個,那我做一做,也是本分。

  我點了點頭,而后才發(fā)現(xiàn),成親也不過如此,就雙雙跪下來,拜拜天地而已。

  我拜得很是心甘情愿,他瞧著也很是開心。

  啊,真是皆大歡喜,我感覺到功德加身,不免笑得更開心了。

  他瞧著我的樣子,眼神有點游離,卻又聚起更為堅定的光芒,愛憐的撫了撫我的頭發(fā),說,“我知道你喜歡熱鬧,待你飛升后,我會給你獨一無二的婚禮,好嗎?”

  我笑瞇瞇的點了點頭,而后才反應過來,“什么?我還要修仙?!”

  一個“不”字還來不及說出口,就開始了漫漫長無盡頭的修仙之路。

  無人知道,我的心情是絕望的。

  更沒想到的是,我都化了形了,他還不讓我離開昆侖山,說這里最適合我修煉。

  這里的主人西王母也來看過我一次,還特許我在昆侖山暢游,但他卻不讓我離開這方寸之地,說什么修仙需得心無旁騖。

  什么心無旁騖,我的生活除了修煉就只有他了!還要怎樣心無旁騖?!

  我很是不平,可轉(zhuǎn)念想想他的十八般武藝,我又覺得自己能屈能伸了。

  好在,他也總變著法子的逗我開心,還會去人間拿一些好玩的玩意兒,與我許下一大堆吃吃喝喝看山看海的約定。

  我覺得自己多少是有點凄慘的,因為到了后面,我竟然過得很是滿足。

  我時常唾棄自己的沒有骨氣,又總是沉浸在他的無限溫柔里。

  便是這樣,修行了不知多少年后,他給我腕上系了一根紅繩,又喚了醒來的十二劍靈結(jié)護元大陣,還為我親自護法,九天神雷轟然落下,我竟真的從昆侖山飛升了!

  只是,都說這飛升天雷如何兇險,也不過如此嘛,打在我的身上竟然只有一點酥酥麻麻。

  我得了仙身不久,便開始修行花神功法,又過了一段時間,從前的記憶竟慢慢的復蘇了!

  我竟然當真便是那紅線仙桃枝枝!

  只是眼下,我記憶剛回,心緒難收,難以勝任紅線仙了,再說故人已去,我不想再回姻緣殿。

  沒過幾日,聽聞季青竟然歷劫歸來,我正要去看他,就見步霄哥哥前來,說越綾也回來了,只不過又去了幽冥。

  “她去幽冥做什么?”

  步霄哥哥將我額前的碎發(fā)挽到耳后,說,“她要接下孟婆一職?!?p>  “什么?!”

  我連忙掐訣,想趕緊去幽冥阻止她,神行訣掐到一半,步霄哥哥握住了我的手,“你仙基尚淺,還是我來吧?!?p>  說完天一黑,我們便來到了幽冥。

  好巧不巧,竟迎面遇上了冥王,他穿著一身花蝴蝶一樣的衣裳,頭發(fā)也姹紫嫣紅的,我不禁想轉(zhuǎn)開臉,對他這獵奇的品味更加難以直視了。

  他卻熱情得很,朝步霄揮了揮手,“喲,稀客??!”又轉(zhuǎn)向我,“咦,你什么時候活過來的?”

  ……您老人家的訊息也太不靈通了吧?!

  不過現(xiàn)在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是不是又騙人當孟婆了?!”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胡說!”菁華甩了甩頭發(fā),“嘖”了一聲,說,“你這話怎么說的,冥王分內(nèi)之事,怎能叫騙呢?”

  不等我反駁,他立馬又接道,“更何況,是她主動來求的?!?p>  “……”

  我看了看步霄哥哥,他朝我點了點頭,我便往奈何橋跑去。

  依稀聽得背后兩個男人在說:

  “她若是將我孟婆拐走了,戰(zhàn)神可得好好想想,拿什么來賠?!?p>  “春天種下一個姑娘,到了秋天,就能收獲一個妻子,她就是這樣復活的,你想學嗎?”

  “什么?”

  “你的九瓣幽冥花里,是否藏著什么秘密?”

  “……戰(zhàn)神大人,你可真是學壞了啊……”

  九瓣幽冥花有什么秘密,我也很想知道,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得這些了。

  我在奈何橋邊找到了越綾,那些鍋碗瓢盆好像都不聽她使喚,好半天,她才能盛出一碗湯來。

  這湯竟然這么難盛的嗎?怪不得,老常在這里派個湯也能積攢功德。

  不不不,這個不是重點,我甩了甩頭,一把抓住越綾,“阿綾,季青歷劫歸來了,你可知道?”

  越綾抬眼看著是我,手上一頓后,又開始擺弄起碗來。

  “我知道?!?p>  她看著我倒是一點也不驚訝,估摸著我隕滅那會兒,她正陪著季青在人間歷劫,并不知道詳情,這么說起來,在大家的齊心協(xié)力下,心火對人世的影響還是有限的。

  我心里一下子熨帖起來,感覺到了犧牲的價值。

  卻聽她又說道,“你是來勸我的嗎?”

  是了,她一直陪在季青身邊,怎么會不知道他歷劫回天?!

  “我……”我其實也沒想好怎么勸她,只是看過烈與詞用孟婆一職來與自己為難后,我就有些感觸,覺得她并不適合。

  其實每天看盡了生死和愛恨,孟婆一職,確實需要一位不壓于司命星君心性的通透之人來做。

  我不知道這樣的人哪里才有,我只知道,越綾她不是。

  她一直覺得季青因中斷了自己的劫難而感到愧疚,才一直追隨著自己,想把自己賠給她一般的順從自己,她不信季青,也不信自己。

  她甚至,無法面對真實的自己,真實的感情。

  從前她總是笑著,親近的人卻能一眼看到她眼里的痛苦。

  現(xiàn)在,我看著她笨拙的忙亂著,面上卻是一派從容。

  我突然覺得,自己怕是勸不動她。

  “那個……你先不要做決定,他既回來了,你們要不要再談一談?”

  她看都不看我,“談什么?談情說愛嗎?在凡間那么多世,我倒是看了許多次,有時候追不上姑娘,我還幫他一把呢。”

  那湯勺竟像是跟她有仇一般,總在她盛起來后又翻轉(zhuǎn)回去。

  “孟……烈與詞與我說過,孟婆一職,需得心無掛礙的人來做,她可以仗著鳳族的本事和自欺欺人的法子來驅(qū)使這些東西,你又要靠什么去打那忘川水呢?”

  越綾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見了那只破桶。

  她一介散仙,便是有了執(zhí)念,也不會化為朱砂示警。

  我想,她需要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否還有牽掛。

  她果然棄了那湯勺,拿起破桶,便往忘川河行去。

  我便在攤邊等她,左右也是等著,看著遠處似有人魂行來,我便握著湯勺開始盛湯。

  看著越綾如此艱難,我以為會有很大的阻塞之力,卻不想如此順滑,我一時激動,連盛了好幾碗,喜滋滋的搓著手,跟面前的人魂打招呼,“那個,什么,吃好,喝好啊。”

  卻聽“撲哧”一聲,我回過頭,就看見了菁華那張笑臉,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一身顏色太過鮮艷,顯得他那張白如雪的臉越發(fā)詭異,他再那么一笑,我背后直發(fā)寒,當下便覺得他不懷好意,于是瞪過去,“你笑什么?”

  他拍了拍手,“我自然笑的是,孟婆一職后繼有人啊,你看看,你簡直就是……”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胡說!”我否認完,連忙站到他身邊的步霄哥哥身后。

  菁華沒有同我計較,反倒是笑瞇瞇的跟步霄哥哥說道:“你看看,她輕而易舉便能掌勺,這說明,她的心中空無一物?!?p>  好家伙,這是當著我的面挑釁??!

  我正要開口反駁,步霄哥哥拉起我的手,然后說道:“確實。”

  什么?我詫異的看著他,卻感覺到他在我手心微微捏了一下,而后道:“愛便是如此,有的時候心系一人,有的時候又似乎融進萬物。空即是無,無卻似有。”

  “正是東邊日出西邊雨,道似無情卻有情?!?p>  菁華笑瞇瞇的接完,像是感應到什么似的,說了一句,“他來了。”

  他?誰?我望向步霄哥哥,只聽他說,“季青?!?p>  “那我去……”我正要轉(zhuǎn)身去迎季青,步霄哥哥卻將我翻轉(zhuǎn)過來,“讓他們自己談吧?!?p>  “可萬一……”

  “那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p>  菁華接完這句,轉(zhuǎn)身自己走了。

  “我們也回去吧?!辈较龈绺缛缡钦f道。

  我看了看空空蕩蕩的孟婆攤,只得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步霄哥哥看我沮喪,好似有意逗我開心,“我又在桃園里添了新東西,你想去看看嗎?”

  “不要再把你的戰(zhàn)利品放進去了,看起來好嚇人!”

  “……這次不是,是別的,你忘了,我答應要給你……”

  “啊說起這個,你不是說劍靈都失了記憶嗎,為什么湛瀘和宵練還是整天打架啊?!”

  ……

  后來,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見沒見面,或者又說了什么,我卻還是聽說越綾做了孟婆,而季青竟然做了月下仙人。

  一個說:“為了讓她看見愛情的美好?!?p>  一個說:“為了記住愛一個人的感覺?!?p>  我感覺到了命運的回轉(zhuǎn),不得不長嘆一聲。

  因我一直未曾開花,便在花神殿里養(yǎng)著,當一個侍弄花草的仙侍。

  偶爾得空,便也去看一看越綾,有天好巧不巧,竟在人魂里看見了一個熟人——洛河!

  “你你你你……”

  我結(jié)巴了半天,他反應了半天,才又堆起一個笑,說,“不好意思,我輪回得太久,又世世都飲孟婆湯,稍微有點反應遲鈍?!?p>  “啊你你你你……”

  他點了點頭,“嗯,我都記著呢,靠這個?!?p>  我看著他額頭上的執(zhí)念朱砂,已然是鮮紅的了,唔,還挺好看的。

  “那那那你……”

  他又說,“我還在努力呢,你也要好好修煉哦?!?p>  “我我……”

  他搖了搖頭,“不需要你幫忙,這事還得我自己來。”

  “可他他……”

  “是了,”他的眼神突然關切起來,“他還好嗎?”

  我點了點頭,他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又想了想,說,“我聽一個無常提起,九天過段時日便要開法會,屆時將會邀請西十二天的神仙過來論道,你要去解解惑嗎?”

  我解什么惑,我有什么問題直接問步霄哥哥不就好了嘛?!

  莫非……

  “?。∴?!”我反應過來,沖他點了點頭,他領了一碗湯,喝完就順著隊伍離開了。

  越綾瞪著眼睛,終于忍不住了,扒拉著我好一番看,“你怎么了?什么時候結(jié)巴的?”

  “我……那個……我與他……”我想來想去,找不到切入點,只得說,“實在不知從何說起?!?p>  “那你們也挺逗,就這樣竟然也能交流?!?p>  我一回想,確實挺逗,不由笑了起來。

  九天辦法會那天,我央著步霄哥哥帶我去了,而后終于明白了云錦仙子為什么非要修菩薩,因為他們身上都會發(fā)光不說,還美得不辨性別!

  趁著步霄哥哥也去論道的空子,我悄悄攔下了一個落單的菩薩,我與他如此這般的客套完后,告訴他,天府宮主位星君有請。

  他疑惑的看著我,指著我看起來是一團迷霧的場地,說,“司命星君不正在席上嗎?”

  “……”大意了,星君竟然也在啊……

  “咳咳,”我假咳一聲,裝作神秘的樣子,“自然是有些不方便在公共場合解惑的問題需要探討?!?p>  我拋給他一個“你懂的”的眼神,他露出了更迷茫的神色。

  好在,他沒反應多久,便同我說,“即是如此,待法會結(jié)束,我會盡力代為轉(zhuǎn)達。”

  我道完謝,目送完他離去,才反應過來,合著,他跟我一樣,只是論道者的隨侍?。?p>  等等,人家好歹仙力深厚,能看清臺子呢,怎么著也比我強。

  我心下滿意,覺得洛河所托之事已經(jīng)辦成。

  那這法會我還待著干嘛,步霄哥哥明令禁止不讓我去魔域,不如趁此機會,偷偷將桃酥約出來,一起去人間游玩算了。

  打定主意,我駕著云走到半道,突然想起來,要是菩薩真去了天府宮,而星君還沒回來,宮里的仙侍們又都不知此事,菩薩會不會折身回去啊?!

  不行不行,我得去跟天府宮里的仙子姐姐們通個氣!

  想到這,我又折返回去,去了天府宮。

  待一應事情全部交代完,我也沒了玩耍的心思。

  想到每次來天府宮的自己,不禁有點恍若隔世。

  心中起了懷念之意,我便當故地重游,想再走上一走。

  天河星途太過孤獨,不想一個人走,思來想去,還是去了聽愿長廊。

  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

  如今的聽愿長廊竟全被黃愿包了大半!

  像是把人世間的螢火蟲全部都抓了過來一般!

  我沉浸在這美景中,好大半天才反應過來,運起法力,戳破了一個。

  “師父此刻在做什么?”

  這這這這……這是洛河的聲音!

  我心里一驚,慌亂之下,又戳破了好幾個黃愿!

  “師父可有寫過我的命軌?”

  “此生好苦,師父可以給我點甜頭嗎?”

  “師父莫要再替我寫姻緣了,我怕辜負多了,會有紅愿?!?p>  “師父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師父一定聽到了我說的話,不然怎么把我寫成了啞巴。”

  “師父,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p>  “師父,師父,我的師父?!?p>  “師父,我不叫你師父好不好?!?p>  “師父,我還是叫你師父吧,叫星君覺得陌生,叫名字……我才發(fā)現(xiàn),我竟然不知道你的名字啊?!?p>  “師父,你將你歷過的劫全部都寫給我好不好?我也想走你走過的路?!?p>  “師父,你等著我,我再努力爭取一個與你并肩的機會?!?p>  “師父,你算計了我一次,我能不能報復回來?”

  “師父,我這一世如此順遂,你可是心軟了?。俊?p>  “師父,你可一定要等著我啊……”

  ……

  這這這這……

  我毛骨悚然卻又臉紅心跳,像是竊聽到不能知道的秘密,慌忙逃出了聽愿長廊。

  那么多的黃愿,我所探不過冰山一角,說不定還有更……

  啊啊啊啊,這么多的黃愿,司命星君一定聽到了!

  怪不得要找人開解,洛河這是干的什么事,星君一定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我看我還是先躲起來吧,打定主意后,便一路連跑帶飛的去了桃園。

  卻不知道,我前腳剛走,后腳司命星君便與西天菩薩碰了個正著。

  星君客客氣氣的將人迎了進去。

  兩個人聊了幾句,星君頓時心知肚明,只是沒有說破。

  兩個人又論道了一番,還是菩薩先忍不住了,說,“法會上,該說的都已說了,想必星君請我來此,是想說點別的?!?p>  司命星君沉吟一二,說道,“我心性有損,想重回人世修行,卻不知此職可托何人,尊上覺得,我是否該向天君請辭?”

  菩薩問道:“因何有損?”

  司命星君頓了頓,說,“情?!?p>  菩薩便笑了,“求而不得雖然痛苦,別無所求才是悲哀。天地無情,怎生萬物,有情并非壞事啊?!?p>  司命星君便道:“我這一職需得公正無私,有了情,便會徇私,這豈不矛盾?”

  “并非所有的矛盾都要對立。”菩薩回答說:“我不知是否因你一職太過沉重,壓得你絲毫不得放松,但你須知,天能覆不能載,地能載不能覆,大道能包而不能辯。知萬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選則不遍,教則不至,道則無遺者矣?!?p>  菩薩起身道,“天塌了便讓它塌,地陷了便讓它陷,便不是你,也會有他。若有天你能明白這個道理,那所有問題便可迎刃而解?!?p>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往往是點到即止。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已逾千年。

  其間我的原身已能開花,便離開了花神殿,天帝還允我做紅線仙,我想了想,也便受了。

  為了不讓世間再有七世怨侶的遺憾,我偶也去凡間現(xiàn)身,拿著紅線,在一片大霧中設下幻境,神神秘秘的說著“千里姻緣一線牽”,然后幫他們轉(zhuǎn)世續(xù)緣。

  說來也巧,我后來還遇到過常勝幾次,他果然如他所說那般,沒那么容易釋懷,一開口仍是欠揍得不行,自知道阿綾與我交好,便愈加放肆,回回轉(zhuǎn)生前都向她直呼:“來一碗孟婆湯,不要蔥花!”

  也是阿綾脾氣好,回想初見烈與詞的時候,那可是直接將他丟進了畜生道。

  也不知,每年彼岸花飄散情絲的時候,阿綾會不會想起姻緣殿里的那個他。

  這世上最大的遺憾,便是不管身居何位,有多大能,總有力所不逮的事情。

  如此看來,還是我這般率性而為最容易過得舒坦。

  九天有規(guī)矩,仙基尚淺的小仙,每過一千年,需置換性別,以勘男女之事。

  別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卻是開心得緊的。

  雖然故淵成了小團子,長了一千年也沒見長個兒,但我仍記得他的風流之態(tài),是故,憑著記憶仿了他的裝扮,還精心的做了一把折扇,逢人見面就掏出來扇一扇。

  只是劍靈們都說我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實在不太像個男子。

  這幾天,步霄哥哥算得黑龍成為應龍前恐有命劫,便趕去尋它,趁此機會,我聽了劍靈們的建議,約了心月和桃酥,打算去人間看看如何做一個男子。

  誰曾想,這酒樓去了,賭坊也去了,結(jié)果又要進青樓。

  想了想步霄哥哥的十八般武藝,我最終還是沒有膽子喝花酒。

  不過凡間男子的玩頭甚多,我這廂正與他們在蹴鞠場上廝殺得緊,那廂天就突然暗了下來。

  黑云密布,我被球別了一下腳,正待摔倒,旁邊一個同伴眼疾手快的就要扶我一把,突然一個閃電從天上直接落到了他手邊,得虧他收得快,不然就要成焦炭了!

  可憐我也因此摔了一個狗啃泥。

  我罵罵咧咧的正要大喊,是哪方妖孽作祟,就看見了云層上的步霄哥哥和……故淵小團子!

  我一看故淵那一臉“你死定了”的神情,就知道,果然是這個家伙告了狀!

  我只得向桃酥告別,依依不舍的拉扯了會兒,我建議道:“要不然你也修仙吧?”

  桃酥問,“天宮能打洞嗎?”

  我想了想,回道:“大抵是不能的,云錦仙子本來就要罷工了……”

  桃酥一聽,回得飛快,“那我就不修仙了。”

  “可你還記得給你仙丹的季……散仙嗎?他不是囑咐你一定要成仙嗎?”

  桃酥一愣,搖了搖頭,“他大約是算到我有情劫,可這不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嘛?!?p>  “酥酥,你還沒忘了……”

  她推了推我,不讓我說出洛河的名字,“行了趕緊走吧,我怎么感覺這天都要塌下來了?!”

  我只得沖心月點了點頭,朝著天上揮了揮手。

  繼而狂風大作,我們也被悄然卷上了天。

  一見面,我便理直氣壯的說,“我沒有喝花酒!”

  步霄哥哥面沉如水,一言未發(fā),我默默的跟在后面,看見心月沖我眨了眨眼睛,我搖了搖頭,她便牽著得逞的故淵小團子走了。

  這個該死的小團子,趁著他們生而為神的神仙成長緩慢,我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整治整治他!

  一路懷著這樣的想法,我來到了戰(zhàn)神殿。

  好家伙,戰(zhàn)神殿的劍靈竟然齊齊跪了一排。

  步霄哥哥一揮手,化了一方茶臺,悠然坐下,而后審視著我。

  我默默走到劍靈身邊跪好,便聽到他說話了,“誰唆使她下界的?”

  劍靈們左看右看的交換眼神,最后得了一致結(jié)論,齊刷刷的指著魚腸。

  魚腸滿臉的震驚和不可思議。

  步霄哥哥卻只盯著我,我伸出手,不知道該指向誰。

  手剛移向軒轅,他就沖我擠眉弄眼,我看明白了那意思,是說還有更好玩的可以與我分享,我便將手轉(zhuǎn)向了宵練,他與湛瀘對視一眼,沖我點了點頭,意思是,以后出門,他們倆給我當打手,我覺得也很不錯,便又轉(zhuǎn)向了承影……

  如此這般幾個來回,我最后,只得偏過頭,不忍心的指向了目瞪口呆的魚腸。

  我雖沒看到,但可以想象他的臉上是個什么精彩紛呈的顏色。

  “不是,神君,我沒有!”魚腸蒼白的解釋了幾句,繼而開始拉踩他人,“你們要這樣害我是吧?那我告訴你們,誰都別想落著好!”

  “神君我坦白了,這事大家都有份……”

  不得不說,魚腸不愧是一把勇絕的神劍,三言兩語就把大家都賣了個遍。

  其實眾劍靈也沒做什么壞事,只不過是在時刻關注著我倆的關系進展,順道與我拓展一些不足與外人道的知識。

  步霄哥哥生氣,大抵也是因為,他原本是叫劍靈們看著我,卻不想他們與我打成了一片吧。

  “看來你們還是太閑?!辈较龈绺缏犕辏偨Y(jié)了一句,然后說道:“這樣吧,待凡間稍有安定,我便將你們靈體封印,去助天下英豪開創(chuàng)盛世,說不得,人間會有你們的傳說。”

  赤霄和純鈞對視一眼,似乎很為滿意,他倆平時就很持重,總喜歡觀下界的時局動蕩;泰阿一直對自己失去的記憶耿耿于懷,總覺得心里欠著誰,聞言無動于衷;軒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屑,那樣子好像在說,凡人,配嗎?

  而其他劍靈,均是一副不愿的哀色。

  我有點不忍心,剛想求情,就聽到步霄哥哥站起身說,“我不在的日子,你倒是快活,天天與人把臂同游,喝酒聊天,與其擔心別人,不如進來想想,自己該怎么交代吧?!?p>  看他往桃園走去,我想了想,鼓起勇氣……跑了。

  “花神說我還得開幾次花才算圓滿,我現(xiàn)在有感覺了,我要尋個地方開花去!”

  “無妨,從無知懵懂到熱烈深沉,不過多花些時間而已。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不許開花?!?p>  話音剛落,我便感覺整個世界轉(zhuǎn)了一圈,再一看,他竟然一只手將我扛了起來!

  我沖著一眾愣神的劍靈直揮手,眼睛拼命的眨,求救之意不言而喻!

  可他們倒好,紛紛舉起雙手,然后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求人不如求己,我只好妥協(xié)道:“可開花對我而言是成長啊!我不能總不長大吧?要不,我開的時間短點好不好?我我我、我只在陽春三月開花好不好?”

  桃園結(jié)界一閃,某人咬牙切齒的聲音頓時被隔絕在外。

  “三月不許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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