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修是真的記住姬單了，印象深刻的那種。
正式開學(xué)第一天，她一眼就瞄到了在第一排最靠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端坐著的姬無雙，周身都散發(fā)著一種生人勿進的冷氣。
“哼！裝模作樣。”倪修心道。
轉(zhuǎn)而問龐曄等人：“坐哪？”
龐曄答：“你坐哪我們就坐哪。”
她笑：“那我就隨意了！”
說著，就在姬單的身后坐下。
朱恒等人面面相覷：“龐兄？這？”
龐曄一攤手，道：“由她去吧。前日我爹娘回信就是這么跟我說的?！?p> 錢鐸和尤閔雖有些驚訝，但倒還好，朱恒就不淡定了，一眼的羨慕：“上次那都偷看……還由她去！我的天啊，龐兄，你們上哪找的這么好的爹娘？上輩子投胎賄賂閻羅王了吧！”
“……”真是越說越不上道，尤閔插著手冷然道，“不知你娘要是聽到這話，你這輩子還有沒有命去投胎？”
朱恒立刻成了燜冬瓜，突然意識到他剛才那句話好像會有點傷他娘的心。
都知他是無心的，但是他就是不會慣他。
錢鐸驚訝地“咦”了一聲，出聲打破這略顯尷尬的安靜：“龐兄，他倆前日見面還要死要活的，修弟更是說要與他勢不兩立，怎么今日就這么要好了？”
幾人果然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向倪修看去。
“哪里要好了？修弟臉上都快開花了，那姬單還是一副要死人的表情。”尤閔道，不過轉(zhuǎn)頭也問龐曄，“她不是很討厭姬單么？怎么這會兒見他笑這么開心？”
龐曄走到倪修旁邊的座位上放下書本，搖了搖頭：“誒！姬無雙要倒霉了。”
一臉無奈，透著些幸災(zāi)樂禍。
幾人不解。
龐曄壓低了聲音以防姬單聽見，向他們解釋道：“這也是我跟你們說啊，你們往后若是不小心惹著她，當(dāng)場讓她撒個氣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否則……哼！”
“等她朝你們露出這種狗腿、殷勤的表情時，你們就倒霉了！倒大霉嘍！”
幾人還待細問，忽聞學(xué)堂內(nèi)登時一片寂靜，扭頭一看，就見姬埕霖提著一個手包慢悠悠地走進了學(xué)堂。他們也紛紛噤了聲，正襟危坐。
他們都坐在龐曄和倪修后頭的座位上，龐曄轉(zhuǎn)過身之前還沖他們擠眉弄眼，比劃著口型無聲說了句：“等著瞧吧！”
姬埕霖剛到講席坐定就燒出了今年的第一把火：“諸位皆是世家子弟，先祖出身或有不同。但既成世家，就當(dāng)有世家之風(fēng)范，大家之學(xué)識。勤勉克己，修身慎行，方能為世人之楷模，不致引人笑話……”
說了一長串，倪修直聽得發(fā)愣，這學(xué)識淵博的就是與常人不一樣，說話都引經(jīng)據(jù)典啰嗦的不行。簡簡單單一句“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愣是叫他說了一本長篇大論出來，中間還不帶停頓的。
正想著，就聽他突然轉(zhuǎn)了語調(diào)和話鋒：“我教書育人近百載，什么樣的潑皮沒見過？什么樣的無賴沒遇過？你們最好給我安分守己，否則我有的是辦法治你們！尤其書院內(nèi)不許飲酒，更不許飲酒鬧事，亥時各房必須熄燈，熄燈后不允許夜游！”
“別說我香山書院了，就是民間的任何一個學(xué)堂都是如此規(guī)矩，你們?nèi)羰怯腥瞬恢墙裉煳冶阏f來，都給我記好了！”
他說前頭的時候倪修還未覺有異，她來這么多天，盡管人沒認全乎，但是大致情況也能摸得清楚，這書院里除了拜于姬家門下的本家門生之外，就是眾世家公子。當(dāng)中也有好些個成績斐然、出類拔萃的，但更多的是學(xué)績平平私底下偷找樂子沒少違紀(jì)的。她只當(dāng)這只是他的開場章程，但聽到后頭，刻意強調(diào)飲酒、鬧事、夜游，可不就在說她嗎？
也不知是聽了流言還是姬單打了小報告，但是不管哪種，都是姬單的錯。本來她喝酒夜游也沒人曉得，都是這個姬單，把事情鬧那么大！
她坐得更加端正了些，涼颼颼地瞪著姬單的后腦勺。就聽姬埕霖突然點了她的名字：“倪修?！?p> 倪修連忙起身：“在?！?p> “我且問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以為他會舊事重提，卻不想他竟從此處刁難。
也對，舊事重提會傷姬單的面子，畢竟那可是沐浴時被她偷瞧了去，于她不光彩，于他這般謫仙般的人物來講，更是恥辱。
反正不管如何作答一頓罵是跑不掉了，倪修干脆帶著他兜圈，答：“應(yīng)當(dāng)是女吧?！?p> 眾人這才想起，她是女子，打來香山書院那日她就是一身男子裝束，相識這幾日，常與她一起喝酒、行令、捉鳥抓魚的，幾乎都忘了她是女子這茬。
姬埕霖顯然不滿意這個回答：“何來應(yīng)當(dāng)？”
“這時間萬物皆是人賦予的稱呼”倪修指了指面前的東西，“此書之所以為書，是因人稱之為書；此筆之所以為筆，是因為人稱之為筆；此桌案……”
她還待再指，姬埕霖不悅地打斷：“那人稱你為男還是女？”
龐曄心知不妙，這姬埕霖就要被倪修帶溝里去了。
果然，倪修憋著笑答：“見我者多稱我為‘俊俏的小公子’?！?p> 那幾字稱呼咬得極重，說出前還停頓了半分，頗有喜感，底下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姬埕霖怒，一拍戒尺喝道：“有什么好笑的！”
“你分明是女子，為何總是一身男子裝扮?！?p> 倪修一本正經(jīng)：“先生，我這就是女子裝扮呀？”
說著，不知打哪掏出一枚銅鏡，自顧地比劃道：“也是慚愧，我天生手拙，學(xué)不會女子的發(fā)髻，又不能披頭散發(fā)，只好學(xué)男子束發(fā)；平日好動了些，總是劃破衣裳，便將衣裳改得簡練些，省得暴殄天物，也給自己省些孔方兄。”
“你，你……”姬埕霖瞪著她，指了半天就想出一個“離經(jīng)叛道”。
姬無雙冷哼了一聲：“詭辯。”
倪修也哼：“哪里詭辯了？不過是束發(fā)，誰規(guī)定男子才能束發(fā)？而且確實覺得女子的衣裙礙事，改吧改吧就成這樣了，都是布料，改來改去無非這幾個式樣，你覺得它像男裝，不過是湊巧而已?！?p> 眾人聽她言，只覺好不精彩！
但見姬埕霖臉色越來越黑：“你今日下學(xué)回去將《修身·女則篇》抄上三遍，明日一早給我！”
這招真是……猝不及防！在月華山莊這么多年，龐炎夫婦基本不壓抑自家門生的天性，但若是真犯了大錯的，也是體罰，家規(guī)伺候，從來沒聽過還有抄書這一茬。
倪修知道世家皆有家規(guī)，原以為大不了學(xué)堂里頭被打上幾戒尺，或是鬧得狠了被壓著上些家規(guī)，反正她也無知無覺，別說疼了，就連棍子落在哪兒她估計都不知道。卻沒想到這老頭竟罰她抄書？
朱恒等人向前被龐曄拜托了好一陣子要多多照顧倪修，欲出言求情，卻見那拜托他們的正主此刻正捂著嘴偷笑，想來心里是歡喜得狠了，就差沒把自己捂得背過氣去。
倪修一笑，繼續(xù)詭辯：“不知我犯了何錯，先生要罰我抄書？”
姬埕霖也笑：“誰說我是罰你了？老夫見你牙尖嘴利，是個可塑之才，故而給你單另布置課業(yè)。而已?！?p> “……”
是哪個眼瞎的說這老頭冥頑不靈，不知變通來著？她要揍到他眼睛能夠明察秋毫！
卿搽
下一章修修要整單單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