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陛下愿意收了我嗎
這不是去倚波橋的方向嘛。
蕭珉突然拉住韁繩,停下馬,從兜里掏出個布條。
“你要干嘛?月黑風高,要弒君不成?怕我叫喊,故而塞住我的嘴?”
蕭珉將我的腦袋輕輕轉(zhuǎn)正,面朝前方,替我蒙上了眼睛:“陛下最近忙得都流鼻血了,還有心思想這些話本里的情節(jié)?”
大呆繼續(xù)勻速前進。
“說起這個,我最近看了一本北吳進口的繪本,作者據(jù)說是北吳當紅的漫繪家,等我看完,要不要借你啊?”
“什么題材的?戰(zhàn)爭?言情?喜???“
“我還沒看呢。“
蕭珉這個人有時候真挺賤的,嘴上對我看話本、繪本、野史的行為不屑,每每看到精彩的又死皮賴臉問我借回去。
“話說,你去年春天問我借的那本還沒還呢吧?
“是嗎?什么名字啊?”
過了這么久,我怎么記得。
“《陛下務(wù)農(nóng)記》啊?!?p> 我胡扯了一個名字,他回去一定一頓好找,怎么都找不著,然后我就可以威脅他,說他不重信義,好叫他再給我買本新的。
馬停了,蕭珉將我抱下來,牽著我慢慢往前走。風過處,我聽到了清脆的鈴鐺聲,不止一個,有很多,藏在夜風中。
可按照我腳下這個坡度,是倚波橋無疑嘛。
“搞什么神秘?!?p> 我們在橋頂駐足,我一把扯下蒙眼的布條,竟真的見到了從未見過的風光。
橋下的曦河靜靜流淌,兩岸的桃樹沿著河流綿延到目光不及處,秋天沒有桃花,桃樹顯得有些單調(diào),此刻卻渾然不覺。兩岸桃樹之間牽起了細絲,細絲上綴了花燈,在橋上遠望,曦河變成了一條燈河,綿延數(shù)里,將天邊煙火的璀璨都比了下去。
細瞧近處燈上的圖案,有月宮折桂,有嫦娥玉兔,倒是應(yīng)景。
風鈴聲渾然成曲,花燈微微晃蕩,曦河水緩緩流淌。
我覺得,今晚會有質(zhì)的發(fā)展。
“風鈴是掛在樹上嗎?“
蕭珉點頭,牽起我的手:“走,下去看看?!?p> 我被他牽著,沿著曦河邊慢慢走。
鈴鐺聲就在耳邊,我停在一棵樹下,伸手,果真在枝葉間找到了一個鈴鐺。
“曦河的盛景只在春天,桃花一謝,其他季節(jié)顯得太冷清了,這鈴鐺以后也掛著吧,掛著好。“
我往河邊站近了一些,伸手想夠一夠花燈,但這個花燈上的圖案,有些不一樣。
這畫的是一個小男孩在搖籃邊靜靜看著襁褓里的嬰兒。
我有些疑惑,心里好似有一個答案,我看向蕭珉,他示意我沿著河岸繼續(xù)走,繼續(xù)看。
下一個花燈上,是小男孩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女孩緊緊摟著男孩的脖子,咧著一張只有大門牙的嘴,笑得很是開心。
再下一個,小女孩長大了一些,她躺在一葉小舟上,雙手交叉枕在腦袋下,翹著短腿,怡然自得,小舟載著她和一個大包裹,順著水流飄蕩。
看到大包裹我就知道,畫里的女孩是我。
再往下看,女孩趴在山石后面的小桌子上呼呼大睡,池塘對面的水榭里,幾個少年在聽課。下一個,少年拉著小姑娘在天清山看楓葉,兩人坐在一棵老槐樹的樹干上,少年親吻了小姑娘的額頭;下一個,兩人迷路,在山谷里相擁而睡……
這都是我們之間的記憶。
還有,我在書案前為他畫北疆圖冊,他對著燭火為我雕刻發(fā)簪,我們一起穿街走巷,聽書喝茶,騎馬蹴鞠……還有一個比較尷尬的——
我捂住臉:“你知道那年除夕我強吻你?!你不是……喝醉了嗎……“
蕭珉拉下我的手,微微低頭,直直地瞧著我:“我是醉了,還沒有醉得不省人事,更何況你將我拽下樹,疼得我酒醒了大半?!?p> “原來這些天,你還忙活了這個。累嗎?”
“布置倒是不費事,就是畫畫花了好幾個晚上。你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我都想畫好。”
好,可太好了,高度還原,把我的賊眉鼠眼、猥瑣慵懶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試探這么些天,有些話我們該講講清了吧?”他將我擁入懷中,笑意溫柔,“這么些年,我對你的心意,旁人都看得出,怎么就你不能篤定呢?“
我心下動容,環(huán)住他的腰:“我也是為你著想,除了我,你沒好好跟別的女子接觸、了解過,皇考臨終前是不是交代你要照顧我?我怕你將我當作責任,誤把習慣當成男女之情?!?p> “那你呢,你又怎么確定自己對我是情,而非習慣?“
“我自然能看清自己的心意呀?!?p>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看清自己的心意呢?”他笑著摸摸我的頭,“你并沒有十二個時辰完全把我拴在身邊,我不跟別的女子接觸,是因為自己不愿意。認定了你,那就是你。“
認定是我,就是我。有時候萬般糾結(jié),其實只需要一句話就可以化解。
他突然正色問道:“我送你的禮物,你可有戴著?”
我扭頭指著發(fā)髻上的桂花發(fā)簪:“戴著呢,你看?!?p> “不是,我是說項鏈,你的生辰禮物?!?p> 每年我生日,蕭珉都是投我所好送一些外地的吃食,或是新的話本、繪本,他知道我對首飾胭脂之類的不太敏感。但唯獨我十四歲那年他送了我項鏈。
他送的,我肯定是一直戴著的呀。
我伸進衣領(lǐng)里將項鏈掏出來:“戴著呢戴著呢?!?p> “那你,可有打開過?“
這個項鏈的墜子是用金絲編成的一個小盒子,約摸只有大拇指指甲蓋那么大,我從沒想過可以打開。
“沒……沒有…….“
蕭珉扶額:“果然,我就應(yīng)該讓你當面拆禮物的。你現(xiàn)在打開看看?!?p> 小巧的金絲盒,里頭躺著一塊小木牌,有淡淡松香。
“你,看看上面寫的什么?!?p> 我湊到河燈下,仔細研究,字很小,刻出來實屬不易。
“唯愿君心
似我心?!?p> “那年除夕過后,我見你輕薄了我卻絲毫不在意,以為你根本不在乎……我十分害怕,怕你不曉得我的心意,又不敢嚇到你,就用了這個法子。你生日后,對我的態(tài)度沒有什么變化,還是像對待兄弟,我一度很傷心,以為你是用這種隱晦地方式拒絕我。后來想想,以你的個性,要拒絕定是把我叫出來打一頓,當面直說,才不會顧忌我的面子含蓄地拒絕,我便想著,你很可能壓根沒打開過?!?p> 原來我糾結(jié)這么久的事,好幾年前就有了答案。雙向暗戀挑明的感覺真他媽太好了。
我承認,那會兒我對蕭珉確實沒那個意思,因為我沒那個意識,壓根沒往男女之事上想。
“你故意召見潄石,想讓我吃醋,你可知我有多開心,我以為接下來一切就順理成章了,不料你又開始糾結(jié)起來?!?p> 我捶了他一拳:“你知道我沒打開,為什么不再告訴我一次,那我就不糾結(jié)了嘛?!?p> “陛下是一國之君,想收微臣進宮,還要微臣主動開口不成?”
“可我也是姑娘家呀,哪有姑娘家求婚的?!?p> 蕭珉笑出了聲:“果真長大了,知道自己是姑娘家了。所以我今晚就來問問陛下,可愿意收微臣進宮,貼身服侍呢?”
自然是十萬個愿意,他知我是將死之身,還愿意與我共度余生,我雖然不忍切斷他之后所有的桃花,卻也實在抵擋不住眼前的一切,他為我做的一切。
我踮起腳,捧住他的臉,他眼中是小小的我,我的眼里也是小小的他。
“自然十萬個愿意?!?p> 白瞎老子苦悶這些天,去他娘的直接法間接法,這個時候,親上去就對了。
花燈下的曦河波光瀲滟,煙花在頭頂?shù)奶炜臻_得絢爛。它們消逝地很快,什么痕跡也沒有留下。
我好希望這一刻永恒。
眼角濕濕的,有淚水滑落。
我的臨終愿望清單又完成一項。
華芋
開始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