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替他做決定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我疲憊地癱靠著,捏了捏鼻梁。那個店二是誰?為什么殷其南要殺赤海王?赤海王好武善戰(zhàn),怎會毫無反擊之力就被刺殺?殷其南要把罪名架在誰的頭上?看樣子蕭珉事先知道殷其南的計劃,此事關(guān)系北吳內(nèi)政,他為什么要趟這趟渾水?
“沒有要問的?”蕭珉歪頭看我。
我嘆了口氣:“問題太多,一時不知道從何問起。”
“那就從最淺層的問起吧?!?p> “赤海王被下藥了嗎?”
“應該是?!?p> 想來具體的刺殺方案蕭珉并不知道吧,那店二也是殷其南安排的,蕭珉也不知情。
“殷其南是想拿到北吳西境兵權(quán)嗎?“之前英國公跟我講過,赤海王封地在西境,這些年西境守軍的主要兵力就捏在他手中。
“不錯?!?p> “看來是這赤海王有了異心。可是他在弁都被殺,不是很容易叫人懷疑到殷其南身上?赤海王的幾個兒子生出異動怎么辦?”看來,殷其南確實打算把罪名轉(zhuǎn)移,“刺客是誰派來的?“
“自然是廢帝余黨了?!?p>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得差不多了,殷其南試圖以此讓赤海王的勢力和廢帝余孽相斗,相互制衡、消耗,他好坐收漁翁之利,再一網(wǎng)打盡。我和蕭珉的作用,就是當證人,證明刺客“確實”是廢帝余黨所派,殷其南還為此受了傷。
因為在外人看來,我和蕭珉的立場是最客觀公正的,是最沒有理由幫惠帝作偽證的——北吳越亂,于南衛(wèi)越有利。
但蕭珉既然幫了他,一定是為了交換什么。
“陛下不好奇店二是誰嗎?”
店二自然是殷其南的人了,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伤蝗惶崞疬@個角色,回想起那低垂的眉眼,我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我的條件就是,要讓亦岑手刃赤海王?!?p> 店二居然是亦岑。等等……
“這算什么條件?你這不是平白送了殷其南兩個人情?”
蕭珉一愣:“是哦,我糊涂了,忘記惠帝并不知道亦岑的身世?!?p> ??????
我明白了,站在蕭珉的立場上,他換得了一個讓亦岑親自報仇的機會,他覺得這就是條件了,但他忘記惠帝并不知曉他們的身世。
“亦岑是從一開始就跟著我們嗎?“回想出發(fā)之前,灣灣好像帶了一封亦岑的書信,但我沒來得及拆開看,那陣子事情多,我就給忘了。
“是的,糖水鋪暫時關(guān)了,等你回去后再親自挑人打理?!八统亮寺曇簦蔽?,有愧于他。你會怪我嗎?“
我往他身邊挪了挪:“不會,我不會怪你。我理解的?!?p> 即便心里再明白國家的滅亡是必然的,可要做到面對仇敵毫無怨恨之心,太難了。兩個四五歲的孩子,親眼目睹國破家亡,看到熟悉的人、長大的家在戰(zhàn)火中破碎,自己因此漂泊無依,經(jīng)歷了多少磨難才保住性命活下來,要說心里沒有一點怨恨,那才不正常。赤海王早晚要除掉,讓亦岑親手報仇,我覺得沒什么不合理的。
我明白蕭珉對亦岑的愧疚,他覺得自己欠亦岑的太多。
馬車到了驛館,蕭珉提醒道:“回去把藥喝了吧?!?p> 我點點頭。
經(jīng)過幾日的修養(yǎng),我的身體感覺好了很多,為了調(diào)理,我每天都被蕭珉看著喝藥。今天的藥與以往有一點不同,更苦澀了些。
良藥苦口嘛。
蕭珉看我躺下才安心地走了,我卻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有人輕扣窗欞,我終于有名目坐起來了。
“陛下,亦岑求見。”
我披上外袍,確認四下無人,請亦岑進了屋。
“陛下,是屬下央求蕭大人,給屬下報仇的機會?!?p> 我手撐著腦袋:“你的國仇,何嘗不是他的家恨。只可惜我的甜水鋪,這段時間一定是損失慘重啊。你什么時候來的,一路上都跟著我們嗎?“
“屬下和陛下差不多時日出發(fā),路線不同。屬下去了西州一趟。”
“西州?那邊很危險,很混亂的。”
看看那些流民,不用想也知道西州現(xiàn)在什么情況。
“是,陛下。想必陛下知道,要根除流民問題,要從西州入手。如今鄆國二皇子繼位,正是選賢用能之際,屬下……屬下過兩日便會啟程前往鄆國?!?p> “你若想建功立業(yè),留在煦都也是一樣的,為何要去趟那趟渾水?”
“陛下有陛下的立場,陛下的職責是守護南衛(wèi)百姓,但,西州的百姓也是百姓。這一路上我見多了家破人亡,年幼的孩子或是活活餓死,或是被賣到那些個骯臟的地方……西州統(tǒng)一或形成穩(wěn)定的力量對立,于西州百姓是幸事,于陛下和南衛(wèi)也是好事一樁?!?p> “只怕你說的局面,非十年二十年不能成?!?p> “陛下倒也不必那么悲觀,事在人為?!?p> “你今晚過來,不只是告知孤你的計劃吧?”我的不安感愈發(fā)強烈。
“陛下,屬下想向陛下求一個人,共同前往西州?!?p> “蕭珉?不可能,孤不會同意的。他知道你的計劃嗎?他知道你來找我嗎?”早在他說自己要去西州時,我就預感到他此番前來的目的。我只要淺淺想一下蕭珉離開,我的整顆心都像被揪緊一般,只覺得恐懼,于是我暴躁了,“我知道說這樣的話不對,但漠秦都亡了二十年了,你們是堂兄弟,但已經(jīng)沒有君臣關(guān)系的約束,你要去拯救蒼生、建功立業(yè),與他有什么干系,你不能利用他心里的那份愧疚強迫他!”我不自覺攥緊了拳頭,言語間滿是怒氣。
“陛下,人各有志,屬下不會逼他,我?guī)ノ髦荩窍霝樗麑そ舛局??!?p> “什么毒?”
亦岑愣了愣:“陛下不知嗎?漠秦巫神會在每個皇室子弟年幼時在他們身體里埋入一條蠱蟲,這些蠱蟲以各種奇藥喂養(yǎng)長大,與宿主心脈相連,能抵御各種毒素侵入。陛下此前中的毒,正是堂兄利用蠱蟲將毒引入自己體內(nèi)才得以解除。”
我的心驟然一疼:“不是說抵御各種毒素嗎?”
“是抵御,而非化解,若宿主利用渡血之法主動將毒引入蠱蟲體內(nèi),蠱蟲是抵御不了的,它會吸收所有毒素,再一點一點滲透進宿主的心脈。所以,目前堂兄應該是用某種法子凍住了蠱蟲,才阻止了毒素蔓延。之前巫神好似提過,傳說西州彤魚國有解蠱之法,我想帶堂兄前去試一試。”
我的腦子一片混沌,亦岑的聲音漸漸變成嗡嗡聲,這一切好似在做夢。對。這根本就是夢,我從來沒來過北吳,從來沒被暗害過,甚至從沒長大。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發(fā)出的聲音,低沉嘶啞,支離破碎:“解蠱之法,幾成把握?”
亦岑沉默不語,半晌道:“沒有把握?!?p> 且不論傳說有幾分可信,單是這彤魚國,依天塹而建,高山峽谷,棧道橫空,不與外界交通,是九州大陸最神秘的一處世外桃源,任憑西州的戰(zhàn)火如何紛飛,彤魚國豪不干預、毫不插手,千百年來保持著一方土地的和平和寧靜。能不能進彤魚國,都是個問題。
“蕭珉自己怎么想?”我抹抹臉問道。
“于他而言,太難決定?!?p> “所以你想孤幫他決定?!蔽铱嘈?,“這于我而言何嘗不是一樁難事……你先回去吧,孤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