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云州,涼山郡的西南角,有一個不起眼的村落,名叫小石頭村。
村子背靠涼山,窮困貧瘠,人口也不過百戶,皆以上山采藥打獵為生。
然而就是這么個小村子,其臨近涼山的一側(cè),卻有一座建構(gòu)宏偉的宅邸。
大宅朱漆大門,門上茶杯大小的銅釘閃閃發(fā)光,左右各有一座張牙舞爪,神態(tài)威猛的石獅,門頂匾額寫著“孫府”兩個金漆大字,銀鉤鐵劃,剛勁非凡。
夕陽西下,炊煙裊裊,時值上元節(jié)剛過,春寒料峭,漫天的鵝毛飛雪,將天地染成銀色。
孫府門前的青石板路上,兩名十六七歲身著黑色粗布衣的少年迎風(fēng)前行,沒入小腿的積雪沾濕了鞋襪,凍得雙腳冰冷通紅。
少年們每走一步,都會留下一道深深的黑腳印,遠(yuǎn)遠(yuǎn)的向后看去,一連串的腳印已經(jīng)綿延了幾十里山路。
兩人均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頭上還夾雜著幾根稻草,看起來如逃荒的難民一樣。
可腰間的獵刀,背上的長弓,以及箭壺里的十八只桿粗頭尖的白羽箭,展示著兩名落魄少年的不凡之處。
“前面有戶人家,咱們今晚去那里借宿吧?!泵嘘愋Y的高瘦少年緊了緊單薄的衣衫道。
“希望這家主人是個大善人,愿意給我們一個落腳的地方?!绷硪晃黄つw黝黑,身體壯碩,名叫鄭經(jīng)年的少年附和道。
這一路上,他們借宿過的人家很多,可大多數(shù)人家一看兩人的穿著打扮,立馬就將他們拒之門外。
偶有心善的,最多賞一間柴房,或者打發(fā)他們?nèi)ズ图倚笠黄鹚?,所以兩人對今晚的借宿并不抱太大的希望?p> “咚咚咚!”
“咚咚咚!”
“吱~”
朱漆大門開了一條縫,一個穿著青色棉衣,面色紅潤的魁梧老者伸出頭,打量著門外的兩人。
見兩人衣衫襤褸,好似難民,老者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滿:“臭乞丐,大半夜的敲門做什么?”
這樣辱罵不知聽了多少,陳玄禮早已面不改色。
他露出一絲微笑,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有禮有節(jié)的拱手道:“老丈,我二人離家遠(yuǎn)行,一時找不到住處,現(xiàn)天色已黑,能否借貴寶地一宿……”
“去別家借宿吧?!睕]等陳玄禮說完,那老漢便要關(guān)門。
陳玄禮慌忙用雙手堵住大門:“老丈,我二人已尋遍人家,無人肯留宿我倆,求老丈行個方便,我等不敢白宿,川資奉上……”
不等他開口,身后的鄭經(jīng)年已經(jīng)從行囊里掏出一小串銅錢,雙手恭敬的遞過去。
老漢瞥了一眼銅錢,更加不屑道:“二十個銅板就敢來我孫府借宿,瞎了你的狗眼,你腳下的石磚都不止這個價?!?p> 說完,老漢不再言語,雙臂發(fā)力準(zhǔn)備強(qiáng)行關(guān)門。
一股巨力襲來,陳玄禮吃了一驚。
我的天,這老漢好大的力氣。
他立馬使出全力去阻止,身后的鄭經(jīng)年也來幫忙,可老漢的力氣大得驚人,任憑他們?nèi)绾斡昧?,大門還是吱吱呀呀的閉合了。
“玄禮哥,算了吧,這老狗力氣大不好惹,咱們再去別家看看吧。”鄭經(jīng)年累到扶著腰,大口粗喘著氣,熱氣遇冷化作一道白霧。
“嗯,走吧,我就不信這么大個村子,就沒人肯讓我們借宿?!标愋Y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方才推門時兩條手臂已經(jīng)麻了。
呸!
對著朱漆大門吐了一口唾沫,兩人轉(zhuǎn)頭踏進(jìn)了風(fēng)雪中。
……
過了半響,大門忽然開了一條縫,老漢小心翼翼的伸出頭,左看右看,等確認(rèn)兩人離開之后,老漢輕蔑一笑,這才滿意的關(guān)上門。
“管家!”
身后響起一道溫柔似水的聲音。
“少……少夫人?!?p> 老漢嚇了一跳,趕緊彎腰行禮。
畢恭畢敬的神態(tài),與方才的傲慢判若兩人。
只見他的身前站著一位年不過二十六七的少婦,身著淺紅色牡丹綢緞,身材婀娜,面容姣好,一頭烏黑柔亮的長發(fā)整齊的披在肩頭。
少婦的身旁還站著一位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純白色的刺繡棉衣一塵不染,白凈的小臉,淡紅的嘴唇,一雙大眼睛靈動有神。
“這么晚了,你在門口做什么?”少夫人含著微笑,淡然的問。
“回少夫人的話,方才有兩個乞丐前來借宿,我不答應(yīng),他們就撒潑打諢,現(xiàn)在被我趕走了。”老漢不敢說謊,將方才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
聞言,少夫人收起笑容,柳眉輕皺,訓(xùn)斥道:“孫府空置的房間甚多,為何不留下人家,外面天寒地凍的,把人往外趕豈不是要害人性命?!?p> 一旁的小女孩也幫腔道:“是啊,這件事若是傳出去,外人必會道我孫家冷漠無情,見死不救,爺爺平日在村中積累的聲望也會蕩然無存的。”
少婦莞爾一笑,摸了摸女孩的腦袋道:“小婉真懂事?!?p> “都是娘親教得好?!毙⊥褫p輕拉住少婦的手。
老漢不敢得罪少婦,把頭埋得更低,辯解道:“少夫人,那兩人腰掛獵刀,身背長弓,一看就不是善人,我這不是害怕他心懷不軌,半夜暴起傷人嘛?!?p> 這下沒等少婦說話,小女孩站出來道:“這怕什么,爺爺可是二品玄師,門口八百斤的石獅子,他一手一個能舉起倆,就算那兩人不是善人,有爺爺在諒他們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可老爺方才不是上山去了嘛。”老漢嘀咕道。
“這……”小姑娘啞口無言,臉色急得漲紅。
少婦眸中閃過一絲不滿,冷然道:“爹爹不在,這偌大的孫府就沒人了嗎?里外一百多號的護(hù)衛(wèi)是干什么用的?十幾個一品修為的弟子都是些繡花枕頭嗎?”
少婦連發(fā)三問,把老漢懟的無話可說,只得弓著腰垂著手,擺出一副犯了錯的學(xué)生模樣。
“少夫人說的是,老奴知錯了?!?p> 見老漢服軟,少婦臉上的寒冰頓時溶解,順勢給了他一個臺階下:“就算其他人都靠不住,不是還有您這位一品九段的力士在嘛,賊人不敢放肆?!?p> 老漢咧嘴一笑,露出泛黃又缺了口的門牙。
“好了,趁著他們還未走遠(yuǎn),趕緊將他們請回孫府好生安置,莫要失了孫府的禮數(shù),讓人家在背后嚼舌頭根。”
少婦說完,便拉著小女孩的手離開了。
“唉。”
待兩人離開,老漢嘆了口氣,重新拉開朱漆大門。
門外,兩人的身影早已不見,只有雪地上的足印清晰可見。
老漢不敢再耽擱,連蓑衣也不穿,徑直朝著足印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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