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塵看著三娘落寞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加重了。
北曲其他七家廊院的假母做夢都想搬進中曲，不用再做低賤的皮肉生意。而自己的母親卻一口否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三娘，你不吃了嗎？”薛厄問道。
易三娘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走進了里屋，鎖上了房門。
“阿兄，這......”
易小塵也沒有胃口了，自己做了這么多，就是想要三娘過上好日子。如今，非但沒有得到支持，反而被潑了一盆冷水。
薛厄連忙給易小塵遞上了切好的羊肉，還不吝嗇地多加了胡椒，“阿兄莫惱。可能是三娘原本為都知，跟她同年紀的大多成了中曲和南曲的假母，更好的便跟了富貴人家。如果就這么回去，三娘應(yīng)該是沒做好準備?！?p> 易小塵沒有回答，他在思考著易三娘的話，暗想道：“什么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老虎？未必是跟近些日子中曲飲伎接連遇害有關(guān)？”
薛厄伸手在易小塵的眼皮底下晃了晃，還是笑呵呵地說著：“阿兄，快些吃！等會我?guī)闳ヒ粋€好地方！”
......
夜色入平康，三曲好風(fēng)光。
易小塵和薛厄在收拾完餐桌之后，走出了北曲的廊院。
夜幕里的平康坊由白天的死寂變得喧鬧起來，處處都能瞧見人頭攢動，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微笑。
大紅的燈籠掛在各家廊院的屋角，二樓還有倚欄而望的各色飲伎，揮動的香巾撩動著過往行人的心弦，恨不得立刻跳入這溫柔鄉(xiāng)之內(nèi)，感受大唐的魅力。
走過兩條小徑，兩人來到了南曲。
一路上的易小塵還是憂心忡忡，不知道易三娘究竟怎么了。
可一旁的薛厄倒是很樂觀，他輕描淡寫地說著：“阿兄，你就別擔(dān)心了。三娘只是一時間接受不了，過幾日就會想明白的！我認識南曲王家的小婢，聽說他們家今日開宴，一席四钚！我們快去瞧瞧！說不定能分上一杯羹！”
平康坊三曲飲酒常常采用定席和計時付費兩種方式，一钚即是一百錢。
能開出四百錢價格的飲伎，幾乎算是都知級別的。當(dāng)然，這筆錢只能算作是都知的出場費，席間的酒水、食物、歌舞還要另外收費。
如果恩客的興致高了，想要延長宴席的時間，就要加錢點燭，一般來說，一燭的價格是定席的兩倍。
所以一般來南曲開宴的，多是有錢有權(quán)之士，又或者是恩科及第的探花郎。
“你哪來的這些消息？”易小塵打量著薛厄，問道：“南曲開宴，可都是好東西。”
薛厄驕傲地抬著下巴，拍著胸脯說道：“想我三曲小霸王，多少小婢的情郎！不瞞阿兄，只要三曲里面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我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易小塵笑了起來，打趣道：“知道牛怎么死的嗎？”
“牛不容易死??！”薛厄疑惑地答道。
“被你吹死的?！币仔m晃著頭，“走吧！今天就由你這三曲小霸王帶我去瞧瞧南曲開宴的情景！”
兩人穿過人山人海的人群，來到了王家廊院的門前。
不過薛厄還真沒有吹牛，小婢已經(jīng)在門前等候。
一見到薛厄，小婢期待的眼眸竟然蕩起絲絲溫情，柔聲道：“薛郎，你終于舍得來見奴家了！”
薛厄挺起了腰桿兒，兩米來高的身形似乎更加挺拔，輕咳了兩聲，裝腔作勢地說著：“開始了嗎？”
“還有小一會兒呢！”小婢走到了薛厄的身邊，呢喃道：“樂師還在路上，菜肴已經(jīng)上了?！?p> 薛厄挑著眉，問道：“今日有什么菜？”
“槐葉冷淘、天花畢羅、庚家粽子、黃耆羊肉、石首含肚......”小婢答道：“還有喝不完的郎官清?！?p> 易小塵一聽所報的菜名，就知道不便宜，問道：“今日開宴的是何人？”
小婢這才注意到了一直沒有說話的易小塵，問道：“薛郎，這位郎君是......”
“我阿兄?！?p> 小婢朝前了兩步，上下打量著易小塵，雙手不禁搓著袖口，臉色也是越發(fā)嬌羞，贊嘆道：“三曲之中居然有這樣俊俏的郎君，奴家真是開了眼界?！?p> “我阿兄問你話呢！”薛厄打斷了小婢的癡癡狀，厲色追問道：“快說！”
“薛郎好不解風(fēng)情。今日開宴的是京兆尹蕭炅。”
易小塵聽到這個名字之后，對于今晚高規(guī)格的宴席就見怪不怪了。
作為皇城根下的京兆尹要想來南曲找找樂子，自然會選擇最好的飲伎。
“阿兄，我們現(xiàn)在進去嗎？”薛厄的注意力不在是何人來設(shè)宴，他更關(guān)心滿桌的美食，“趁著人沒到，我們先去瞧瞧？”
易小塵點著頭，隨后在小婢的帶領(lǐng)下從王家的側(cè)門進入了廊院。
幾經(jīng)周折之后，兩人偷偷摸摸地來到了開宴的現(xiàn)場。
一進屋就能聞到百合香的味道，裊裊的煙氣氤氳在寬敞的房間之內(nèi)，讓人瞬間舒緩了神經(jīng)。
在房間的正中放著一張雞翅木多足幾，不大的臺面上擺滿了剛剛小婢所說的菜肴。碟碟精致，不少食物上面還放了兩三片花瓣做點綴。
一旁放置著紫檀木軾，方便恩客喝醉之后倚靠。
地上鋪著從波斯來的地毯，復(fù)雜的裝飾工藝滿足了當(dāng)代人的審美標準。巨大的繪鳥屏風(fēng)擺在了多足幾的左側(cè)，在那之后便是一張寬大的寢床。
房間東南角比整個房間高上兩三寸，設(shè)有小矮臺，供樂師使用。他們在上面吹奏樂曲，以供飲伎起舞。
“這么多吃的！”薛厄才吃了羊腿，但看著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不免食指大動，從多足幾上拿了一個天花畢羅，就往嘴里塞。
這一下可讓小婢急了，她連忙說道：“薛郎，上面的餐食可不能動！我給你準備了，馬上給你拿來！”
薛厄三口吃完了一個畢羅，邊嚼邊說道：“快去啊！我們在這里等你！”
小婢不放心地看著薛厄，囑咐道：“那你可不能偷吃了，奴家要是被假母發(fā)現(xiàn)，可少不了一頓皮鞭子！”
薛厄真誠地點著頭，等小婢離開之后，他又順了一個庚家粽子，心滿意足地吃了起來。
易小塵打量了房間一周，他雖然已經(jīng)不下數(shù)次來到南曲，可進門還是頭一遭。看著舒適的陳設(shè)、感受著優(yōu)雅的氣氛，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有人會愿意一擲千金。
在這里能得到身心的解放，起碼在房間之中，不會再為仕途、生活而憂愁。
“還在吃?！币仔m斜眼瞧了瞧包著嘴的薛厄，“等會人來了?！?p> 薛厄支支吾吾地說著，嘴角掉著食渣，“不急，還有一會兒?！?p> “素霜，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突如其來的女聲讓薛厄噎住了，易小塵聽著有人上樓的聲音，連忙幫他錘著背，順手拿了一壺酒，拉著薛厄朝屏風(fēng)后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