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懶洋洋地斜眼瞧著易小塵,“何人?”
“長安,蒲松齡。”
李林甫似笑非笑,鼻尖下的兩撇髭微微上挑,高聳的顴骨撐著向外凸出的金魚眼,不屑一顧地問著:“剛剛出去的是何人?”
“洛陽,羅貫中?!?p> 李林甫微微點頭,將易小塵涼到一邊,像是根本不在乎地向王溱溱招著手,“繼續(xù)?!?p> “右相風采果真無人能及。”易小塵見自己的出現(xiàn)并沒有影響到李林甫,連忙叉手道:“在下已將今日之事悉數(shù)記在腦中,等明日坊門一開,便會說與市井口舌之輩,以宣揚右相風流韻事,讓后輩們效仿。”
“過了今晚,奴兒還能言語?”李林甫安之若素地說著,“明日坊間必會多一條斷舌,成為黃耳相爭之物?!?p> 易小塵聽著令人膽寒的話語,下意識地攪動著舌頭,“翻窗而出的阿弟若是明日見不到我,西市之內(nèi)必會流傳今夜之事,右相的名聲一定能遠播大食。”
李林甫冷笑著,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那就多兩條,來人,拿下他!”
易小塵的后背直發(fā)涼,連連退后兩步,可懷中的玉佩卻在這個時候掉了出來。
李林甫聞聲看去,虛著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盤問道:“你是東宮的人?”
易小塵機靈地一眨眼,順著竹竿往上爬,“正是?!?p> 李林甫站了起來,機警地盯著易小塵,“為何以前沒見過你?”
“在下是殿下新招的門客?!币仔m謊稱道。
李林甫背起了雙手,語氣沉著地問著:“你在太子手下做何事?”
“留意坊間之事,如實向殿下匯報?!?p> “一月給你多少餉錢?”
“五百錢加每日餐食。”易小塵答道。
李林甫沉思道:“比一般的門客高出不少?!?p> 易小塵編造著謊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著:“殿下能將心愛的玉佩賜予在下,在下就一定比常人更有價值?!?p> 李林甫磔磔怪笑起來,兩撇短髭像極了起舞的胡姬,不過這只舞恐怕是在刀尖上跳躍,“今日之事本相不再追究,你的舌頭也能保住。不過,本相要你做一件事情?!?p> “什么事?”
“如果太子有任何出格的行徑,你要向本相密報?!崩盍指︻D了頓,接著說道:“本相給你一千錢,每月末來府上取。”
易小塵愣住了,但從李林甫堅定的眼神來看,他沒有騙自己。
“在下......”
還沒等易小塵說完,李林甫便拿出了腰牌,半舉于胸前,侃侃道:“有此腰牌,你來見本相時不必在廊下等候?!?p> 易小塵深吸了一口氣,鬼使神差地接過了腰牌,躬身道:“多謝右相垂青。”
“在這個世上,就沒有人敢拒絕本相?!崩盍指τ陧槒牡囊仔m感到心滿意足,驕傲地說著:“如今你已為本相眼線,只要你好好做事,必給你富貴榮華?!?p> “右相,京兆尹蕭炅于廊院外求見?!?p> 李林甫現(xiàn)在對王溱溱沒有了興趣,他斜眼瞧了瞧,緩緩道:“伎子無情,蒲郎還是多用心于仕途,前途無量。”
說完這句話,李林甫就走了。
易小塵撿起了地上的玉佩,在此刻,他右手拿著東宮的信物,左手握著鳳閣的憑證。
這兩件東西是多少人擠破腦袋都想要得到的,而易小塵卻在一瞬間同時擁有,真是上天弄人。
而擺在他面前的還有更大的難題。
腰牌的基礎(chǔ)是建立在謊言之上,如果被李林甫知道是場騙局,那易小塵又該如何?
王溱溱穿好了衣服,欣喜若狂,剛才的狼狽之色一掃而光,急聲道:“多謝蒲郎出手相救,奴家沒齒難忘?!?p> 易小塵回過神,他仔仔細細地打量起面前的王溱溱,想要知道她究竟有何種魅力能讓蕭炅、李紹和李林甫都想得到她。
“都知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币仔m叉手道:“如今事情已經(jīng)解決,在下就告辭了?!?p> 易小塵轉(zhuǎn)身要走,可王溱溱卻攔住了他的去路。
“蒲郎莫走,奴家雖是一名飲伎,但也知曉知恩圖報的道理。”王溱溱黑眸閃亮,兩頰帶有淡淡的紅暈,頷首道:“如若蒲郎不嫌棄,不如留宿此地,奴家愿為蒲郎徹夜撫琴?!?p> 易小塵真是走了大運,面對今日的第四份大禮,他沒有拒絕。
“那就有勞都知了?!币仔m開心地坐在了不曾妄想的多足幾前,幸好早些時候沒有多吃羊肉,不然如今面對滿桌的美食,他也無福消受。
王溱溱斟上了美酒,亮晶晶的眸子閃動著一眼能看穿的羞澀,遞到了易小塵的嘴邊,“蒲郎請?!?p> 易小塵還是第一次享受南曲的服務(wù),可他卻感到渾身不自在,不好意思地推脫著,“還是我自己來吧?!?p> 王溱溱笑了起來,她指著易小塵臉上的輕紗道:“蒲郎不去面上之物,如何飲酒?況且......”
“況且什么?”易小塵取下了輕紗,拿在手中反復(fù)端詳,發(fā)現(xiàn)樣式有些奇怪,而且上面還繡著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
王溱溱兩頰的紅暈更甚,聲音也細得如同鸝鳥,嬌羞道:“蒲郎,這是奴家的訶子?!?p> 易小塵雖然不知道訶子是什么意思,但從王溱溱的神情上就能猜到是何物。
他同樣紅著臉,連忙把訶子還給了王溱溱,撓頭道:“剛剛事出緊急,隨手拿了一件,還望都知莫見怪?!?p> 王溱溱將訶子收了起來,低頭偷看著易小塵,臉上仍是一抹醉紅,道:“奴家怎么會怪蒲郎。不過蒲郎英俊的容貌,奴家甚是眼生。敢問蒲郎,是第一次來南曲嗎?”
說著,王溱溱蘭指微翹,撇下一點天花畢羅又送到了易小塵的嘴邊。
“??!對!”易小塵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謊稱道:“都說平康坊中的南曲是世間最能忘憂的地方,有大唐最善解人意的都知,所以就來瞧瞧。誤打誤撞之間,上了這二樓,沒想到居然遇見了這樣的事情?!?p> 王溱溱聽到易小塵的話語,笑容逐漸凝固,紅霞也退了下去,她似乎有滿肚子的話要跟這位第一次見面的人訴說。
“都說南曲是忘憂的地方,可身在南曲里面的人,又有誰是真的忘憂呢?”王溱溱幽怨地說著,雙眼閃動著淚光,“奴家七歲被賣入廊院,于教坊學(xué)習(xí)音律、歌舞、詩詞,總想著有一天能走出這廊院的高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易小塵好像明白了王溱溱吸引人的魅力所在,好奇地問著:“這也是你一直未曾接待恩客的原因?”
王溱溱默默地點著頭,“曲里的女子一靠聰慧,二靠皮囊。奴家自認為聰慧和皮囊都不及他人,唯獨只有守住這旁人不信的清譽,或許才能博得恩客的垂青?!?p> “這倒也是,新買的靴子,若是沾上灰塵,都會彎腰擦一擦。日子久了,就算被旁人踩上一腳也難得搭理?!币仔m自言自語地說著。
王溱溱瞪圓了眼睛,捂嘴笑道:“蒲郎的話語雖然直白,但細品卻很有道理。都怪奴家掃了蒲郎的性子,奴家這就賠敬蒲郎一盞。”
易小塵端起了酒杯,開懷道:“干!”
金鉤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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