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厄無力地抬起了手，看樣子是真的餓暈了，指著腳下踩著的土地，說道：“在下面?！?p> “下面？”
薛厄點了點頭，帶著易小塵朝永平坊深處走去，邊走邊說道：“這永平坊上面看起來破敗不堪，可地底下的世界卻跟平康坊沒什么區(qū)別?！?p> 易小塵還是第一次來到永平坊，對于薛厄口中的說辭有些懷疑，追問道：“你是說地底下還有一坊？”
“不是一坊，而是一座城！”薛厄立馬來了精神，他終于在這件事情上比易小塵更懂了，“據(jù)說當年附近幾坊都是修建長安城時的堆料場，但是后來又在地底下發(fā)現(xiàn)了石涅?！?p> 易小塵聽到這里明白了個大概，他接著說道：“所以官府就加派了人手進行挖掘，可石涅的數(shù)量遠遠不夠，就留下了這些坑道？”
薛厄再次對易小塵產(chǎn)生了崇拜，用盡了這輩子的所學，叉手贊嘆道：“阿兄真是明察秋毫！眼......”
易小塵自信地笑了起來，他胸有成竹地回應(yīng)著：“如果長安城底下真有石涅，那就不用燒炭了！你看看北面的山！樹都被砍得差不多了！不過，我好奇的是里正、金吾衛(wèi)和武侯不管管？任憑這些人在地下生活？”
薛厄這才擺出了得意的神情，洋洋灑灑地說著：“終于有阿兄不知道的事情了！這地下城的主人叫做楊四郎，人人都叫他將軍。他給了不少甜頭給各路武侯，上次我來換剪邊錢的時候，還看見永平坊的里正、金吾衛(wèi)的中侯正左擁右抱著楊四郎送的胡姬呢！不過，楊四郎此人心狠手辣得很！比銅錢會厲害多了！”
“看來天下烏鴉一般黑??！”
薛厄疑惑地看著易小塵，“什么烏鴉？阿兄，這里可沒有烏鴉！世人都只知道西市叫金市，可在我看來，這永平坊的地下城才是真正的金市！”
說話間的功夫，薛厄就帶著易小塵來到了一處廢棄的舍利塔面前，“阿兄，這就是入口?！?p> 薛厄率先彎著腰從舍利塔背后的缺口鉆了進去，易小塵緊跟其后。
光線一點點在身后消失，易小塵見到只有一人多高的舍利塔下方竟然藏著一個猶如天坑一般的山洞。
空曠的山洞里，崖壁被人活生生地鑿出了一級級石梯，蜿蜒而下，直到天坑的底部。
石梯一旁被安裝上了護欄，易小塵目測是用韌性十足的毛竹所做。
而在山洞的正中間，布置著一個升降用的竹籠，一頭用結(jié)實的麻繩固定在山洞頂部，另一頭垂直下落到看不見的深淵里面，從繃緊的程度來看，下面應(yīng)該配有重物。
薛厄搖了搖竹籠旁的鈴鐺，隨后探出頭，朝深不見底的底部喊道：“三人！”
不一會兒的功夫，鈴鐺聲又從底部傳了回來，薛厄這才打開了竹籠，“阿兄，慢點。”
等易小塵進入竹籠之后，薛厄再次搖鈴，竹籠終于開始緩緩下落。
“你還挺聰明的。”易小塵看著貓著身子的薛厄打趣地說著：“如果說兩人，我怕是要陪你坐跳樓機了！”
“什么跳樓機？”
“就是......”易小塵手腳并用地比劃著：“唰！”
薛厄笑盈盈地答道：“也不是第一次來了，有經(jīng)驗！”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易小塵平穩(wěn)地落了地。
當走出竹籠的一剎那，他徹底被眼前的世界所震撼了。
三米見寬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遠遠近近的燭火忽明忽暗，猶如顆顆繁星似的點綴著這個神秘的世界。
跟地上的平靜比起來，在這里，一列列由粗毛竹支起的高低不一的棚子儼然成了一個個熱鬧的攤位，每個攤子前都有人圍著，或而挑挑揀揀，或而討價還價。
在攤位的后方，便是一間間設(shè)計精巧的廊院，假山、奇石、流水似乎在這里成為了家家戶戶應(yīng)有的東西，而不再是朱門權(quán)貴所特有的高貴之物。
無數(shù)條曲徑通幽的小徑從主路向四周發(fā)散，猶如開枝散葉一般，在長安城的地下形成了一張巨大的網(wǎng)絡(luò)。
易小塵走在其中，發(fā)現(xiàn)此地不僅有高鼻深目的波斯人，也有跟自己模樣相似，但穿著不同的吐蕃人，更有不走近細看還真看不見的昆侖奴。
攤位上除了出售一些尋常瓜果蔬菜之外，還有長安城明面上不容易買到的刀劍兵器。
薛厄一直帶著易小塵朝深處走去，兩人大約步行了一炷香的時間，終于來到了一座高大的牌樓面前。
牌樓檐分三層，八角飛檐，背靠山洞的地勢而建，足有十米來高。臺基用長青條石堆砌，正面開有四門，每道門的門楣下懸著一塊雕工精細的匾額，分別端寫：“斯惡”、“尚賢”、“不盈”、“靜篤”。
牌樓前有金水橋，在近端有人高馬大、體型健碩的黑服護衛(wèi)把守，無一例外都是胡人模樣，個個面目兇狠，左臉之上有刺青。
薛厄走到了最前面，他對其中一個護衛(wèi)說道：“平康坊薛厄，攜銀餅換錢。”
“多少？”
薛厄給易小塵使著眼色，隨后易小塵走到了跟前，他機靈地只拿出了兩塊銀餅，遞了上去。
護衛(wèi)在接過銀餅之后，反復打量了一會兒，交給了薛厄一片竹簡，淡淡地說著：“等著?！?p> 說完這句話，他就轉(zhuǎn)身朝金水橋的另一端走去。
易小塵看著他走進了掛有“斯惡”牌匾的大門，不放心地問著薛厄，“就這樣拿走了，靠譜嗎？”
“阿兄放心，這是這里的規(guī)矩。”薛厄輕車熟路地說著：“先給抵押之物，再憑竹簡換取估價通寶?！?p> 易小塵接過了竹簡，打量了一會兒，上面只寫了個號碼，“四十七。”
“我們是今天的第四十七個人？”
薛厄又吃驚了，“阿兄！你連這個都知道？！”
“排隊拿號?。 币仔m將竹簡還給了薛厄，自嘲道：“想不到如今就有這樣的手段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約半柱香之后，護衛(wèi)兩手空空的回來了，重新站得筆直，面無表情地說道：“不盈門進，三號質(zhì)柜?！?p> 薛厄連忙賠笑道：“多謝了。”
隨后便和易小塵走過了金水橋，朝不盈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