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明燈肆

　　暮色漸深，玉靈笙也逛得有些腰酸背痛，忽想起正事兒，右手一捶左手心道：

　　“糟了，花燈還沒有買，我還要趕回去給小霏霏！”

　　小橘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爹，扯了扯玉靈笙的衣角道：

　　“小玉娘親，爹爹知道好幾家賣花燈的店鋪，每年都會給小橘子買不同樣式的呢?！?p>　　玉靈笙聞言大喜，不假思索便轉過頭向著白青澤，笑成朵花兒，諂媚地道：

　　“玉樹臨風的白大將軍，幫幫我吧?！?p>　　江欽見狀十分嫌棄地撇了撇嘴。

　　而“玉樹臨風”的白青澤面色十分平靜，飄逸且清冷地掠過她和小橘子身邊向前走去。

　　江欽瞧了瞧玉靈笙，她顯見得并不慌張，眼中的期待并未褪去半分，似乎已摸透了這悶葫蘆的性子。

　　果然片刻后，走在前頭的白青澤便飄來一句：“跟上?！?p>　　玉靈笙歡歡喜喜地便牽著小橘子跟了上去，江欽搖了搖頭嘆口氣，便也提步前去，一行人于是很快便到了一家制燈的店鋪。

　　“明燈肆？”玉靈笙仰著頭念著這家店鋪的名字，心想這店家倒是個直率不啰嗦的性子，念來也算上口，很得白青澤這樣的悶葫蘆的喜歡。

　　只是不知是因這店鋪不曾多加修飾還是怎么，看上去并不太有人氣。

　　四人將將至明燈肆門口，小橘子卻先跑了進去，并扯著稚嫩的嗓子喚著：

　　“阿伯！”

　　昏黃的幾盞燈籠映照著店內，自暗處緩緩走出來一位老伯。

　　雖說是老伯，但只是頭發(fā)與胡須花白，面上歲月的溝壑縱橫了些許，然挺拔著身姿，背著手氣宇軒昂地走出來的樣子，分外到位地詮釋了寶刀未老四字。

　　玉靈笙大概知道這店鋪的名字是何人取的了。

　　只見那老伯本端著一派不近人情的嚴肅神情走出來，見到小橘子向他奔來時，卻慈祥溫和地彎了眉眼，彎下身去，一只手仍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便托著小橘子抱了起來。

　　只是下一刻那老伯起身抬眼看向其余三人的時候，仿佛方才那番形容乃是幻覺般的，又恢復了那不近人情的嚴肅神情，其中甚至還帶了一絲嫌棄。

　　而并非幻覺的是，三人都本能地僵了一僵，包括白青澤。

　　玉靈笙又大概知道這店鋪為何不太有人氣了。

　　老伯審視的目光緩緩掃過三人，掃到白青澤時又嫌棄得更深了一些，惹得玉靈笙和江欽都偏頭看向他。

　　白青澤威脅似的瞥了他二人一眼，他二人又抖了一抖，趕緊轉回頭，裝作無事發(fā)生。

　　老伯抽出另一只手護著小橘子坐到了屋里那張古舊的紅檀木桌旁，眼神仍瞧著白青澤，終是開了口，音色深沉有力，可聽得出青年時必是個神武之人：

　　“你這臭小子還記得來我這里，”又瞧向玉靈笙，一眼便認出了她是女兒身，“這姑娘是你媳婦兒？”

　　玉靈笙的臉色瞬時黑了。

　　她咬著后槽牙禮貌地笑了笑道：

　　“老伯，您眼力好，但我并非白將軍的夫人，我們是來您這里買花燈的。”

　　老伯懷里的小橘子這時疑惑地開口道：“阿伯，小玉娘親是小橘子的娘親，娘親不是爹爹的夫人嗎？”

　　玉靈笙的笑僵在了臉上。

　　老伯聞言，看向白青澤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意味深長，復又半耷拉著眼皮瞥了眼江欽：

　　“那這個呢，是你兒子？”

　　江欽的臉色比玉靈笙還黑。

　　他后槽牙還沒咬上，老伯又云淡風輕地開口堵了回去：

　　“開個玩笑?！?p>　　江欽胸中一痛，覺得好似生出了內傷。

　　白青澤倒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

　　“這么多年不曾修整這明燈肆，您倒確實沒將這門生意當回事?！?p>　　老伯聞言不高興了，沉聲道：“你怎知我就沒修整？”接著一本正經地指著桌上的白瓷茶杯道，“前兩日你送我的琉璃杯碎了，我還自己去買了一個新的，費勁?！?p>　　白青澤聞言終于臉色也黑了：“......碎了？那可是萬中無一的夜明琉璃盞......”

　　老伯于是不耐煩了，擺擺手道：“又要說又要說，要買什么趕緊拿，拿完趕緊走?！?p>　　三人于是都不約而同地進了店內，默默在屋內擺放的花燈中挑選起來。

　　那老伯便不管他們，自顧自地逗起小橘子來。

　　這里的花燈雖不如街市上那般種類繁多，但做工細膩精致，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怪不得白青澤會是這里的常客，簡直太符合這金貴的斯文敗類的口味了。

　　正這么琢磨著，白青澤的聲音便自身后而來：

　　“這個如何？”

　　玉靈笙轉身，面前便是一盞精致可愛的兔子燈，雖未點亮，但在光線中已顯得透亮，可見糊紙的手藝十分細膩，腳底掛了彩色的流蘇，尾巴是一團絨花，做骨架的竹條也柔韌圓滑，形狀與真正的兔子形狀相差無幾，分外惹人喜愛。

　　玉靈笙歡喜一笑，即刻便敲定：

　　“就這個了！”

　　被兔子燈擋住的白青澤臉上，也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那老伯抬眼瞧向他二人，難得地微微笑了笑。

　　于是柳璃霏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得玉靈笙回來時，便見得她懷里抱著一摞兔子燈，比她的腦袋還高出半截。

　　此時堂廳里已經擺好了戲臺，臺前和閣上環(huán)廊里已聚集了不少客人，小廝和姑娘們來回奔走忙碌，準備著開始演藝宴。

　　柳璃霏連忙幫她取下來：“你這是去了別國買花燈不成，到現在才回來。”

　　玉靈笙略喘著氣，道：“別國倒不至于，但著實是跑了很遠?！?p>　　不等她喘完，柳璃霏便握住她的雙手，懇切地道：

　　“今日不巧，還需拜托你件事，為我琴樂伴舞的瀟瀟姑娘病了，如今無需演藝的姑娘只剩你一個，你可否幫襯著頂替一下，放心，這舞不難，且戴上面紗，旁人認不出你的。”

　　玉靈笙瞪著雙眼，撥浪鼓似的搖頭退縮道：“你若是叫我舞劍還行，跳這些輕盈柔媚的舞，除非你想看鱉爬！”

　　柳璃霏聞言眼神亮了亮，更堅定地拖住了她：

　　“若能拿出你舞劍的本事，鱉爬就鱉爬！”

　　話畢不容玉靈笙再掙扎，直接將她拖到了幕后換衣梳妝去了。

　　話說明燈肆這邊，玉靈笙為趕著時辰，匆匆打了個招呼就先行一步而去，于是白青澤和江欽便坐在老伯的店里，默默無言。

　　老伯忍了片刻便忍無可忍，“哼”了一聲道：

　　“你二人閑得屁股疼？在我這兒干坐著算什么，尤其是你個臭小子，人姑娘都跑了還不追？”

　　江欽拍著白青澤的肩頭笑出了聲。

　　老伯又向著江欽喝道：

　　“你也好意思笑，這么些年桃花開了不少，如今也沒見得一個果子，這姻緣都叫你吃了？”

　　江欽于是咳了兩聲，目光飄向別處。

　　白青澤蹙了蹙眉：

　　“師父，您若能嘴下留情，生意也不會這般黯淡。”頓了頓道，“還有夜明琉璃盞......”

　　師父聞言，起身輕輕放下小橘子，轉身走向他二人，一手提了一個，面無表情地雙雙扔了出去：

　　“別廢話，趕緊滾，滾遠些。”

　　小橘子也小跑著跟了上去：

　　“爹爹，咱們快去找小玉娘親吧。”

　　被趕出來實在是丟人，未保齊顏面，江欽自己為他二人一起打了個圓場道：“小橘子想念她小玉娘親了，所以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