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百年前昭珩國這方島嶼還未曾統(tǒng)一為一國,而是各方家族勢力分而對立,興衰更迭,爭權(quán)不休。
而開國祖帝那時乃是煜和城中勢力最為強(qiáng)盛的江氏家族長子,年紀(jì)輕輕便承襲了家主之位,又因了自家父親的早逝乃是家族間爭斗的迫害所致,悲憤難當(dāng)忍無可忍,便果斷率兵掀起統(tǒng)一之戰(zhàn),收服的各大家族稱之一聲江少督,這位江少督彼時年少青澀,出師不利,途經(jīng)盈州城時便已是受了傷落了難,恰受了一家糕點鋪子里少娘子恩惠,這少娘子孤身一人開店鋪子,芳齡正妙卻并未婚配,生得十分傾城,彼時被她所救的江公子,一睜眼見著眼前美人的巧笑嫣然,即刻一見鐘了情。少娘子不僅生的好看,心地良善,糕點手藝更是一絕,彼時嘗了一口的江公子,又即刻被糕點的美味所征服。之后江少督自是對這位少娘子愛得死心塌地,你儂我儂地過了個把月,然征戰(zhàn)之途才將將開始,江少督只能忍痛與愛人分離,這一戰(zhàn)便是七年。
七年統(tǒng)一一國,回到煜和城,風(fēng)華青年已褪卻少時青澀,成了神話般的開國祖帝。
而那所愛娘子,早已慘死敵手,尸骨無存。
祖帝自是痛徹骨髓,幾年間往盈州城揮金培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糕點學(xué)徒,只為能嘗到眷戀而不得的那番滋味。
雖聽說直至祖帝崩逝,也未能再嘗到所求滋味,但盈州城卻因此而養(yǎng)出了幾大揚名開外的糕點手藝招牌。
此后盈州城每年年節(jié)都會做一批最好的貢點,供給皇室享用。
開國祖帝同盈州城少娘子的悲壯愛情自然也成了眾口相傳的一段佳話。
這個佳話,玉靈笙自然也是從蘊春閣那些愛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的姑娘們口中聽來的。
雖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未免過于草率,但也正是草率了些,才好引人遐想連篇,聽者不自覺便更對那糕點滋味心向神往。
彼時正吃著點心的玉靈笙聽完故事,默默地看了看手里啃了一半的豆糕,頓覺索然無味,暗暗決定閑下來時一定要去盈州城找那最有名的糕點,嘗上一嘗。
因此此時跟在騎著馬的白青澤旁邊的玉靈笙,因想到即將可以實現(xiàn)這個愿望,便打起了精神,顯得很有些雀躍。
這雀躍的神色自然被白青澤看在眼里。
他想了想,淡淡地開口道:
“方才出發(fā)前還一副憂愁慘淡的模樣,聽到盈州城忽便高興起來,莫非是盈州城有什么你的相好之類的人物?”
玉靈笙剛想開口否認(rèn),卻終于想起了今日早晨被誆騙一事,于是翻了翻眼皮,也淡淡然道:
“與你何干?!?p> 白青澤聞言沉吟片刻,試探地問道:
“你可是因我早上誆了你,生氣?”
不提便罷,他主動提了,玉靈笙便忍不了要指控一番,于是抬眼瞪他,氣鼓鼓地道:
“平時誆我些小事,我大人大量皆隱忍了,可你明知我無依無靠又無法力,還拿我這條小命開玩笑,不知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白大將軍,惹得您這樣耍我找趣?”
白青澤聞言卻不作聲了,似乎陷入了沉思。
玉靈笙抬著頭瞪了半天,也沒見這廝作何反應(yīng),于是從鼻腔里哼了一聲,撇過臉也不說話了。
良久后,白青澤的聲音才飄然從頭頂上傳來:
“你確實得罪于我了?!?p> 玉靈笙因心中覺得自己并未作何虧心事于他,他卻耍弄自己,才這般生氣,于是聽到這話自然本能地訝異,又抬頭瞧他:
“???”
只見白青澤墨潭似的眸子微微下斂,密長的眼睫遮了半眸玄光,眉間微蹙,神情說不上是凝重還是幽怨。
“幽怨”一詞出現(xiàn)在玉靈笙腦海里,將她自己都震了一震。
接下來這位將軍開口道:
“你昨晚誠然并未同人打架,只是醉酒后輕薄了人?!?p> 玉靈笙睜圓了一雙眼:
“輕......輕???”
這可比打架還要過分上好幾層。
且瞧著白青澤的形容,這個被輕薄的人......她心中生出了一絲大事不妙的預(yù)感。
她愣愣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白青澤將眼神移向了她,薄唇輕啟,緩緩道出了一整段令她更為震駭?shù)脑挘?p> “昨晚你醉得昏睡過去,我送你回房,你摸了我的臉,說我著實好看,說溫儀公主的愛慕十分膚淺,將臉貼在我身前,到了房里還拽了我衣角,說我欺負(fù)了你?!?p> 頓時玉靈笙只覺得青天白日里一道天雷劈下,將她劈了個灰飛煙滅。
白青澤見狀,全然不留情面地補充了一句:
“最后你還一腳將本將軍踹到了地上。”
玉靈笙已呆滯地沒了反應(yīng),全憑本能僵硬地向前走著。
這本不是什么聽起來多么稀奇的經(jīng)過,若只是個旁人的經(jīng)過,她尚且聽得很有滋味,只是她隱約朦朧地想起來,做了這些事,說了這些話的,確是自己。
如今她覺得,若是同櫟王打了一架,不打不相識,憑她三寸不爛之舌,尚有挽回的余地。
然輕薄白青澤,說人好看,還說溫儀的愛慕膚淺,幾乎就等于同白青澤說,她這是動情了,吃醋了。
玉靈笙欲哭無淚,她便是十個三寸不爛之舌,也說不清了。
她往日跟師父喝酒,喝的只不過是果酒,醉了也只不過撒撒潑,劃劃拳,打鬧打鬧。
從來竟也不知自己的酒品會如此差。
太丟人了。
只聽得白青澤又開口道:
“你也不必這般失魂落魄,至于我誆你這事,我向你賠罪。”
本確實魂魄都將將要飄走似的玉靈笙聽了他這番話卻忽然回神來。
白青澤方才說,賠罪?
她于是抬眼瞧他,尚未將他的神色琢磨得真切,卻忽聽得前不遠(yuǎn)處一聲女子的驚叫和馬的嘶鳴聲。
緊接著便是一眾士卒拔劍的錚鳴聲。
“大膽民女!驚擾圣駕,該當(dāng)何罪!”
“民女絕非有意,民女本是獨自在林中行進(jìn),誰知卻遇到了蛇群遷徙,慌亂中民女從林子里逃至此,竟驚擾了圣駕,望陛下恕罪!”
這廂皇帝車輦之后的幾人聞聲都驚了一驚,這女子的聲音,竟是柳璃霏。
“今日南巡路線全城皆知,你為何會恰好出現(xiàn)在城郊林子里,還恰好撞上了南巡隊伍,是否另有所圖?!”
玉靈笙本想上前去為柳璃霏開脫,卻見弈王先駕馬上前了幾步。
只見他繞到皇帝車輦之前,翻身下馬,向皇帝作揖道:
“父皇,這位姑娘是兒臣的好友,只是一介平凡民女,絕無圖謀不軌之心?!?p> 玉靈笙心想,這弈王倒似乎還講些義氣,肯出面為霏霏說話。
皇帝本閉目養(yǎng)神,聞言微微睜開眼,打量了一番柳璃霏,開口時淺淡卻不容置喙地問話道:
“你姓甚名何,從哪兒來,預(yù)備到哪兒去?!?p> 跪在地面上的柳璃霏被士卒們的刀劍晃得有些緊張,但平復(fù)了一下情緒便開口解釋道:
“民女名叫柳璃霏,是煜和城蘊春閣的琴娘,民女本是孤兒,由一位遠(yuǎn)親嬤嬤撫養(yǎng)長大,后又輾轉(zhuǎn)來到煜和城,今日收到嬤嬤的信,說是有了父母親的消息,因此民女才連忙出發(fā)回鄉(xiāng)尋親,本知會途經(jīng)此林,卻未料出此意外......”
皇帝神情并未有異,只是接著問道:
“你家鄉(xiāng)在什么地方?”
柳璃霏誠實道:
“云湘城?!?p> 這云湘城玉靈笙確曾聽柳璃霏提起過,地處羅郢國的南面,乃是她長大的地方,柳璃霏原本也不叫柳璃霏,而名作柳書意,養(yǎng)她的嬤嬤養(yǎng)她養(yǎng)到十二三歲的時候,家中忽來了一衣著華美的美婦人,同她說她的父母在煜和城,嬤嬤給了她些零碎的盤纏,便將她交予那美婦人,帶到了煜和城,然到了之后才曉得,這婦人乃是蘊春閣的阿姆,在云湘城無意撞見了柳書意,瞧上了柳書意極為難得的姿色,給了那嬤嬤一大筆銀子,買下了她,原是打算培養(yǎng)成名妓,然柳書意抵死不從,為自保又向阿姆展示了琴藝與舞藝上的天賦,這阿姆倒也是個懂得做生意的人,許她做賣藝不賣身的琴娘,又出了本錢請人培養(yǎng),這才有了如今的藝伶花魁柳璃霏。
彼時玉靈笙聽后覺得,既已養(yǎng)了,便如何養(yǎng)不起,就是打發(fā)走也好,也不應(yīng)當(dāng)將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賣到花樓里去,依著她看的話本子里描述過的情節(jié),又許是這嬤嬤根本就打定了主意,待柳璃霏一長大便賣出去,狠狠敲回一筆,若是如此,這嬤嬤實在是個黑了心的。
然如今這嬤嬤又以父母消息的由頭召柳璃霏回鄉(xiāng),柳璃霏怎的也還相信。
難不成......是為了弈王?
玉靈笙思量至她那情深意切的模樣,私以為這個可能興許更大些。
皇帝微微傾直了身子,似自言自語又似確認(rèn)道:
“你方才說你姓柳?!?p> 柳璃霏不知皇帝何意,只得頷首道:“正是?!?p> 皇帝似乎還想問些什么,又遲疑片刻,終是恢復(fù)了原本的莊肅,開口道:
“姑娘家獨一人跋涉終是不妥,此番南巡也將途經(jīng)云湘,你既是霖兒的好友,便隨霖兒一起,與隊伍一道前行吧?!?p> 這一番倒是令眾人皆驚了一驚,柳璃霏更是錯愕的抬起頭,弈王似乎也沒有想到,不過卻最先作出反應(yīng),扶起柳璃霏,帶到了自己的馬上,自己則牽著馬徒步前行。
玉靈笙也十分訝然,乃是因為沒想到這皇帝竟如此的好說話,早知如此便不必扮作白青澤的侍衛(wèi)吃這樣的苦頭了。
陳老仙兒
我以為,輕薄一詞甚是妙哉。 女子用了這詞,是以或羞怒、或哭訴。 男子用了這詞,是以真正的紈绔風(fēng)流。 偏偏從白青澤嘴里說出來,卻很不一般,單單念了,便很有一番風(fēng)月,又并不見得那樣露骨,甚至生出些曖昧意味,狀似控訴,實則撩撥,實在是不一般的...妙哉。 因此撩撥一事上,絕是白青澤更勝阿笙一籌的。 我將這番見解洋洋自得地說與白橘時,白橘從鼻腔里哼了一聲,更了然一些道:“那又如何,爹爹還不是先落在了小玉娘親的手里?!? ......說的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