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猜測成真，舊事記憶

　　事情要從風(fēng)愁別抱著少女回到別愁居時說起，不提綠衣劍客又見到他受傷時的諸多抱怨和批評，反正只要風(fēng)愁別服個軟，又乖巧表示不會有下次后，綠衣劍客便狠不下心來再多說什么。

　　少女運用魂力過多，已經(jīng)累得直接睡了過去，連心口疼痛都不能讓她醒來，風(fēng)愁別催動陰骨靈力幫她緩解了下后，才處理自己身上的傷勢。

　　昭穆尊那一下是下了狠手，傷在了肩膀處，深到直接能看到骨頭，抹藥的時候能疼得冷汗都出來，背上的傷也早就裂開了，那一片衣服被染成了深紅，可以說是真正的沒有一處好肉。

　　綠衣劍客在幫風(fēng)愁別上后背的藥時，全程眉頭緊鎖，不是因為傷勢，而是因為他在上面感受到了殘留的道氣，隨即將手搭在風(fēng)愁別手腕上，發(fā)現(xiàn)他還有內(nèi)傷未愈，同樣也有道氣殘留過的痕跡。

　　“你……得罪了道門的人？”綠衣劍客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這個，隨即意識到少年的傷在背上，傷勢不像是利器留下的，更像是……綠衣劍客猶豫片刻，又換了個問題：“你恢復(fù)記憶了嗎？”

　　少年身體僵硬，不是因為疼痛，接著微微點頭，輕聲應(yīng)答：“……恢復(fù)了?！?p>　　綠衣劍客皺眉，問：“你這幾天的異狀，和你恢復(fù)的記憶有關(guān)？”

　　少年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猶豫，最后還是無奈一嘆：“我給你說個故事吧……”說是故事，其實是換個視角講述的記憶，兩人對此心知肚明。

　　可隨著故事的展開，說到主角因為對自己師兄心生好感，決定幫助師兄一起背叛宗門時，綠衣劍客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眼中浮現(xiàn)出疑惑之色，等故事停留在弒師叛門的時候，忍不住表示了質(zhì)疑：“這……不是你的記憶吧？”

　　“啊？”正努力將情緒代入其中的少年頓時愣住。

　　“據(jù)我對你的了解，你很討厭背叛，更不會為了所謂的感情而背叛，說得絕對一點，你根本不會對任何人有喜愛之情，更多的是友情和親情。”綠衣劍客冷靜分析，一針見血：“就算你會有喜愛之情，你的責(zé)任感也會讓你在得知那位師兄要背叛的時候，把他直接交給宗門來處理，將隱患掐死在萌芽中?！?p>　　嗯……說得一點沒錯，如果總部有叛徒，哪怕是喜歡的人，他都會打包送給那家伙處理，最多在被處罰的送對方一程，說句好話什么的就別想了，叛徒就該弄死。

　　“所以……”綠衣劍客說著，歪了歪頭，眼中透露出不解：“你確定這是你的記憶嗎？”

　　……還真不是。

　　風(fēng)愁別心里承認(rèn)，表面上卻還得繼續(xù)演下去：“也許是……我自己在心里也不喜歡背叛這種行為，因此在失去記憶的時候性格產(chǎn)生了變化吧，所以你認(rèn)識的是失去的我，而不是在宗門時的我?！?p>　　綠衣劍客想了想，覺得是這么個道理，于是就不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關(guān)心詢問：“那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呢？”

　　“……我已經(jīng)沒資格再回去了?！憋L(fēng)愁別神情落寞，按了按眉心：“算了，順其自然吧，我現(xiàn)在只想休息一下?！?p>　　綠衣劍客便不再問，抱著桌上的菖蒲走出去，貼心的關(guān)上了門。

　　風(fēng)愁別卻是沒有馬上休息，而是拿出玉佩，給對方做了個心理輔導(dǎo)，直到身體確實撐不住后，才重新封印玉佩，慢慢的爬到床上，因為前后都有傷，只能側(cè)著睡了。

　　結(jié)果這一睡就出問題了。

　　他之前雖然暫時離身，更換了靈魂，但按理來說有道具加持不會出現(xiàn)什么問題，卻因為后面突然受到刺激，使得識海受到了損傷，接著又恢復(fù)了記憶，接收了大部分的負(fù)面情緒，自己又內(nèi)傷未愈，幾個負(fù)面buff疊加下來，就導(dǎo)致風(fēng)愁別直接發(fā)起了高燒，噩夢接連不斷。

　　也幸好這具身體是龍身，皮糙肉厚的，不然就不是發(fā)個高燒那么簡單了。

　　最先發(fā)現(xiàn)異常的，是過來叫他起床的綠衣劍客，少女被吵醒，迷迷糊糊的伸手去碰旁邊的人，然后就“嗷”的一聲從床上坐起來：“怎么這么燙？！”

　　說完低頭吹著有燙傷痕跡的手指，目光落在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平躺著，臉色通紅，呼吸急促的少年，表情頓時凝重起來，迅速繞過對方從床上下來，對綠衣劍客吩咐道：“你去打盆水來，最好別碰到他，不然會傷到魂體，我去熬藥?！?p>　　接著就快步往廚房而去，綠衣劍客看了眼床上的人，聽從少女所說的沒有進行觸碰，轉(zhuǎn)身出去打水。

　　與此同時，慕少艾與蒼同行至別愁居所在的范圍之內(nèi)，眼前卻不見曾經(jīng)的村落，只有一片荒蕪，蒼也沒有感覺到結(jié)界的波動，就好像徹底消失了一般，便看向了慕少艾。

　　“藥師我試試吧?！?p>　　慕少艾心里其實也沒底，畢竟一切都只是猜測，不過試試也無妨，猜錯了無傷大雅，要是猜對了……想到這里，慕少艾沉下心來，以內(nèi)力傳說喚道：“吾等是風(fēng)大夫的朋友，此次前來想與風(fēng)大夫見見，絕無惡意，還請閣下通融?！?p>　　一番話重復(fù)三遍，卻沒能得到任何回應(yīng)，慕少艾無奈一嘆，覺得自己要無功而返了，身旁的蒼正要詢問，卻忽覺周身的溫度驟降，風(fēng)聲大變。

　　兩人一愣，隨后不約而同地向上看去，一雙鎏金眼眸此時正靜靜的懸浮于上空，無悲無喜的瞳孔中倒映出兩人的身影，深邃冰寒，仿佛在審視著什么。

　　蒼在與那雙眼眸對視時，便感覺身體被釘住了一般，內(nèi)元與真氣皆停止了運轉(zhuǎn)，絲毫不能動彈，不過他沒有掙扎反抗的念頭，須臾之間又恢復(fù)如常了。

　　那雙眼眸隨即消散不見。

　　待兩人回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經(jīng)置身于那座村落之中，有村民扛著鋤頭，成群結(jié)隊的前往勞作，眉眼間皆是純?nèi)恍σ?，絲毫沒有受到外界異象的干擾。

　　其中一個村民似乎認(rèn)出了蒼，走上前來搭話：“這位……應(yīng)該是之前曾在別愁居中幫我們看過病的道長吧？道長是知道了風(fēng)大夫生病的事情，所以來幫他治病的嗎？”

　　蒼平靜頷首：“是。”

　　“那我就不打擾道長了，道長你們快去吧，看病可耽擱不得?！闭f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慕少艾看得嘖嘖稱奇：“哎呀呀～沒想到道長也是個會說謊的?！?p>　　“并非說謊，吾來此本就打算為風(fēng)少俠療傷，兩者并無沖突。”蒼淡然解釋，讓慕少艾不由得一噎，隨后轉(zhuǎn)移話題：“方才那一幕，道長不好奇嗎？”

　　“嗯?！秉c頭應(yīng)答，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

　　“……”

　　賣了個關(guān)子，卻沒得到配合的慕少艾唉聲嘆氣了一會兒，覺得不愧是風(fēng)大夫的同門，這性子還真有些相似，隨后自己就忍不住解釋了起來：“上次藥師我?guī)е黠L(fēng)過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原本奄奄一息的人，傷勢竟然有了好轉(zhuǎn)，甚至是沒有了性命之危，只不過內(nèi)力都消失了，于是留了個心眼。后面藥師我見到了死而復(fù)生的風(fēng)大夫，問他醒來時是否就在別愁居中，風(fēng)大夫給了個肯定的回答?！?p>　　慕少艾說著，低頭看向地下：“緊接著藥師我發(fā)現(xiàn)，別愁居似乎在有意無意地排斥我們，不愿讓我們在那久留，那時藥師我就有了個猜測：別愁居所在的地方，是活的?！苯又痔ь^問道：“聽剛才那村民所說，道長曾留住過別愁居，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嗎？”

　　蒼想起自己試著不那么嚴(yán)肅，學(xué)習(xí)溫和微笑，卻讓風(fēng)愁別更加懼怕他一事，沉默的搖了搖頭。

　　“……道長沒做過什么嗎？”

　　“吾留住別愁居，是為了幫風(fēng)少俠融合體內(nèi)的正邪兩氣，偶爾幫風(fēng)少俠為村民看病，沒做過什么特別之事?！?p>　　“……”想起自己把傷員往這里帶，還引來了一些麻煩的慕少艾聞言，莫名有些心虛，輕咳兩聲：“看來是對風(fēng)大夫有著善意的，只是不知道這善意，能維持多久。道長還記得之前傳言中死而復(fù)生的那兩個村民嗎？”

　　蒼輕輕頷首。

　　“事情發(fā)生時，藥師我就在現(xiàn)場，親眼見到那些村民們十分冷靜的將尸體給收斂了，沒有絲毫悲傷，再聯(lián)系之前秦假仙說風(fēng)大夫身亡時，別愁居就直接消失了……”慕少艾點到即止。

　　蒼立刻明白了話中的未盡之意，忍不住皺了皺眉，無他，只因為這一連串的行為都是好意，而且好得有點過頭了，顯得有些詭異。

　　“藥師我懷疑，風(fēng)大夫可能與其做了什么交易，就是不知道代價是什么?！蹦缴侔龀龊侠硗茢啵骸耙膊恢镉顚Υ耸欠裰?，可惜找不到他的下落，不然就能問問了。”

　　蒼面上神情不顯，將這番話暗記于心。

　　談話間已來到了別愁居前，慕少艾上前輕敲了幾下門，門就被打開了，一身青衣長裙的少女出現(xiàn)在門后，見到是慕少艾和蒼后，臉上露出些許驚訝，隨后福身行禮：“見過藥師、弦首，大兄弟現(xiàn)在病了，不方便見客，兩位換個時間再來吧?！?p>　　“哎呀呀～藥師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生病還把大夫往外面推的，黎姑娘是信不過藥師我的醫(yī)術(shù)嗎？”慕少艾故作傷心，隨后在少女將要反駁時，把身旁的道者讓了出來：“若是其他病癥，也有這位道長在，黎姑娘覺得呢？”

　　……我覺得不可。

　　少女一臉冷漠，卻沒有再拒絕，側(cè)身抬手：“那兩位先進來坐坐吧，我去泡茶?！?p>　　一進入別愁居，便聞到了彌漫在空中的苦澀藥香，少女將兩人帶到院內(nèi)的石桌前坐下，拿出備好的茶葉和茶壺，低頭泡茶，雖算不上賞心悅目，但還算熟練，未曾出現(xiàn)失誤。

　　碧色茶水倒入杯中，少女將杯子推到兩人面前，再次抬手：“請?！?p>　　“多謝。”兩人道謝拿起身前茶杯，溫?zé)岵杷肟冢瑤е┰S澀味，稍稍回甘，令慕少艾不禁微微挑眉，探究的視線落在少女身上。

　　這泡茶的手藝……怎么和風(fēng)大夫的一樣？

　　少女見慕少艾欲言又止的，以為自己泡的茶有問題，剛準(zhǔn)備詢問，綠衣劍客推開房門走了出來，手里端著一盆水。

　　“怎么樣？降下去了嗎？”少女轉(zhuǎn)過身問道，綠衣劍客搖了搖頭，面具下的目光露出擔(dān)憂：“沒有任何用處?！?p>　　少女聞言，先是皺了皺眉，神情遲疑，隨后無奈輕嘆：“罷了，交給我處理吧，你招待下客人。”

　　綠衣劍客見到其中一個是熟人，而另一個雖然不認(rèn)識，但看那一身仙風(fēng)道的氣質(zhì)，隱隱猜出了對方身份，點頭答應(yīng)了，少女福身致歉后，就快步進入了廚房，繼續(xù)熬藥。

　　“這黎姑娘……怎么和在風(fēng)大夫面前完全不一樣，而且這性子……”慕少艾輕抿了口茶水，若有所思：“要不是時間不對，老人家我還以為是回到了第一次和風(fēng)大夫見面的時候?！鄙栌卸Y，很有距離感。

　　蒼垂眸喝茶，語氣淡淡：“黎姑娘可能是風(fēng)少俠的身外化身?！?p>　　“嗯？(不是)”

　　卻是慕少艾和綠衣劍客一起出聲，只不過一個表示疑問，另一個毫不猶豫的否認(rèn)，語調(diào)平靜得沒有半點起伏，讓慕少艾忍不住繼續(xù)發(fā)出疑問：“為什么這么肯定？閣下是知道什么嗎？”

　　綠衣劍客沒有解答，而是看向了道者：“吾聽到了傳言，你將他趕出玄宗了嗎？”

　　蒼放下茶杯，平靜答復(fù)：“風(fēng)少俠已誠心認(rèn)錯，罪不至此?！?p>　　“所以，他真的做出為了心儀之人而背叛宗門的行為嗎？”

　　“心儀之人？”旁聽的慕少艾不禁愣住，面露詫異，蒼微微一怔，也露出了幾分茫然，沒想到后面還有這樣的隱秘，綠衣劍客見到兩人的反應(yīng)，也有些茫然不解：“據(jù)他解釋，當(dāng)年他之所以會背叛宗門，是想要幫助那心儀之人，不過我總覺得這記憶不對勁，他顯然不是會被感情左右的性格?！?p>　　慕少艾也不喝茶了，將目光移向身旁，綠衣劍客也跟著看了過去。

　　受到注目禮的蒼：“……吾對此也并不知情。不過也能解釋為何風(fēng)少俠會對昭穆尊極有好感，甚至將住處的路觀圖都交了出去。”

　　“……真好，老人家我跟風(fēng)大夫相處這么久了，都沒收到過這樣的禮物?！蹦硞€老人家酸了，想要抽水煙冷靜一下。

　　“所以，這真是他的記憶嗎？”綠衣劍客將話題拉回正軌，慕少艾率先發(fā)表感想：“聽著不像是風(fēng)大夫會做的事，只是失憶后性情大變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就是怎么想怎么違和。

　　蒼微微垂眸，神情清淺，似乎在思考著什么，不過并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風(fēng)少俠傷得很嚴(yán)重嗎？”

　　綠衣劍客點了點頭：“內(nèi)傷未愈，又添新傷，似乎也受到了記憶的影響，此刻正陷入夢魘之中。”

　　“聽起來不是老人家我擅長的，那就交給道長你了?！薄班??！鄙n自然不會拒絕。

　　綠衣劍客想起少女的叮囑，有些遲疑，不過很快就被慕少艾給說服了，他也希望風(fēng)愁別能快點好起來。

　　一進入主臥，就感覺十分的悶熱，加上還有濃重的鐵銹腥氣揮散不去，心情也不由得壓抑起來，隨后便看到了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不安掙扎的少年，身上的單衣因此被蹭開了些，露出下面層層包裹著的繃帶。

　　蒼快步來到床邊，指尖凝光，化以太極道印，點入眉間靈珠，灼燙的觸感微微褪減些許，隨后卻是一縷白煙浮現(xiàn)，迅速纏繞上指尖。

　　“欸！別！”

　　只來得及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驚呼，意識隨之一沉，被拉入了夢魘之中。

　　彎月懸掛在黑藍(lán)色的夜空中，不見一顆星星，唯有清冷月光鋪灑落下。

　　舉目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四方寬大的院落，四周聳立著泥土的圍墻，院門口掩映著幾株隨風(fēng)婆娑的修竹，踏進院門，迎面是一座磚砌的影壁墻，轉(zhuǎn)過墻后，豁然看見一座寬闊的院子，院內(nèi)零零落落放置著幾座假山，還挖了一處清池，只是池中空蕩蕩的只有水，看著很是孤寂。

　　蒼環(huán)顧四周，未發(fā)現(xiàn)異狀，身后房屋的門忽然輕輕打開，瘦小身影自里面輕輕走出，沒發(fā)出一點聲響，蒼借著月光看清了那人的樣貌，卻不禁一愣。

　　入眼是一張蒼白稚嫩，毫無血色的面容，眉眼間泛著濃重死氣，哪怕是不會面相的人，都能看出對方命不久矣，而蒼則看得更多，這分明是早夭死胎之相，根本撐不到出生那一刻，生下來了也只會是個死胎。

　　可這孩子卻還活著，不但活著，年僅一歲就能行走自如，不急不緩的走出房屋，悄無聲息的往遠(yuǎn)處走去，蒼跟在那瘦小的身影后面，知道自己是誤入了夢境，那這個小孩是……風(fēng)愁別？

　　那小孩看著年幼，腳步卻不慢，很快就來到了一處富麗堂皇的宮殿之中，還輕松的躲過了巡邏的守衛(wèi)，輕車熟路的進入到一座寢殿內(nèi)，見到有陣法阻擋，化出體內(nèi)死氣，控制著將其吞噬，一點都沒觸發(fā)到。

　　只是身體有些支撐不住，斷斷續(xù)續(xù)的往外吐血，整個人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一樣，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呼吸微弱得可怕。

　　那小孩卻是毫不理會，用死氣抹去吐出來的鮮血后，顫顫巍巍的來到金絲楠木所制成的龍床前，看見上面沒人也不驚訝，再次運用死氣化解陣法，一條密道出現(xiàn)在眼前，艱難的爬上龍床，順著密道走了下去。

　　密道里面并不黑，墻壁上的燭火搖曳著，散發(fā)出幽暗的光芒，將小小的影子拉長在臺階上，安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音，莫名讓人不安。

　　密道漸漸就走到了盡頭，入眼是一座巨大的冰室，中間放著張冰床，地上是散落的明黃色衣裳，粗重的喘息回蕩在冰室之中，眼中倒映出早已失去生機的尸身……

　　蒼心中駭然，下意識想要蒙住那孩子的雙眼，手卻從對方身上穿了過去，那孩子似乎扭頭看了他一眼，稚嫩的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冷靜淡漠，隨后又扭過頭去，一步步走近，周身死氣陡然暴動，席卷整個冰室，在一聲凄厲的慘叫聲中，那孩子面無表情挖出跳動的心臟，丟在地上碾碎了……

　　天邊忽然顯出一抹亮色，漸漸泛出鮮艷的橘紅色，仿佛被畫筆涂抹一般，很快暈染開來，將遙遠(yuǎn)的天際逐漸鋪滿，整個天空都被映亮，顯得一片火紅。

　　蒼將視線從被烈火吞噬的寢殿中收回，落在了已經(jīng)回到院內(nèi)，將艱難帶出來的尸身放在池邊，仔細(xì)擦洗著的稚童身上，看著那張平靜蒼白的小臉，心口莫名沉重。

　　「小道士?！怪赏蝗婚_口，黑黝黝的眼眸看向了他：「你是來抓我的嗎？」不等回應(yīng)，又低下頭去：「可你殺不了我，還是回去吧?！?p>　　「吾……沒有惡意?！股n感覺自己聲音有點艱澀，稚童動作頓了下，將凌亂的發(fā)絲整理好，輕聲開口：「這是我的父親?！?p>　　蒼瞬間愣住，稚童繼續(xù)說道：「他是因我而死的。母親在生我的時候，那皇帝登上門來，給父親兩個選擇：殺死即將出生的我或者讓兄長動手殺他。父親沒得選擇，于是年僅十六的兄長成為了弒父任職的惡徒，母親也因為受到刺激，難產(chǎn)死了。」

　　稚童抬起頭，神情空洞：「其實父親選第一個也沒事，我本來就是個死胎，有個算命的說過，我注定要在黎明前死去，是兄長強行為我續(xù)命?！?p>　　「逆轉(zhuǎn)天命，會遭受反噬?！股n蹲下身，看著稚童蒼白到能看清血管的肌膚，輕聲提醒。

　　「我知道，可我不能死，兄長會徹底崩潰的。」稚童只有在說起那位兄長時，神情才沒那么冷漠：「原本我以為皇帝是在忌憚父親，因為他是父親扶持上去的，兄長也因此沉寂下去，處于權(quán)利邊緣，結(jié)果……真是惡心?！棺詈竽撬膫€字冷得讓人心悸。

　　蒼一時啞然，他能冷靜觀世，淡然自若應(yīng)對任何變故，卻無法在此事上說出任何安慰話語，稚童卻忽然一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剛才嚇到你了吧？我剛才太生氣了，原本想在你面前溫和點的，畢竟像你這么好看年紀(jì)又小的人，不該接觸那么惡心的畫面，可你又要在后面跟著……我還想著現(xiàn)在道士都那么敬業(yè)，靈魂出竅了都要驅(qū)邪除惡呢。」

　　感受著那冰冷的溫度，蒼只是淡淡道：「吾沒有被嚇到?！?p>　　「那我告訴你，如果剛才你不在的話，我會讓那皇帝親眼看著，他是怎么一點一點地被吞噬掉的。」稚童抓住他的手腕，傾身靠近：「這樣，你也不會害怕嗎？」

　　蒼望入那雙漆黑眼眸中，沒有看到任何的惡意，只有空蕩蕩的一片，剛要開口，意識卻被陡然抽離了出去。

　　……

　　意識恢復(fù)時，蒼還保持著站在床前的姿勢，手指點在了床上之人的眉心處，在視野恢復(fù)的瞬間，對上了那墨色的眼眸，等再去看的時候，對方依舊是雙眼緊閉的模樣，剛才仿佛只是錯覺。

　　“弦首?！鄙倥酥幾吡诉^來，悄悄打量了下后，才開口詢問：“你沒事吧？”

　　“無事?！鄙n收斂心神，將手移開，讓出了位置：“除了外傷和內(nèi)傷，風(fēng)少俠的識海處也有受傷的痕跡，黎姑娘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可能是在記憶恢復(fù)時受到了刺激，畢竟在此之前，大兄弟已經(jīng)不怎么做噩夢了。”少女淡淡解釋著，將手指輕輕劃破，讓血滴落在冒著熱氣的藥水中，然后再盛到風(fēng)愁別嘴邊，喂他喝下。

　　“原來如此……”栗色的睫羽落下，蒼垂眸退到一旁，掩下所有的情緒，因為方才看著像是走神了片刻，所以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慕少艾也只是問了關(guān)于風(fēng)愁別的情況。

　　“風(fēng)少俠的外傷和內(nèi)傷都在慢慢愈合，導(dǎo)致他發(fā)燒的主要原因，是識海受到了損傷，這點讓黎姑娘處理就好?！鄙n看著正在耐心喂藥的少女，如是說道。

　　慕少艾聞言就稍稍放下心來，開始打量起房間的布局，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有趣的事情：“哎呀呀～道長，那掛在床頭的畫像上的人，好像是你啊……唉？還有旁邊那幅，怎么是個穿著道袍的松鼠啊(?ω?)”

　　少女喂藥的手一抖，這才想起來自己作死畫下的東西，內(nèi)心一片哀嚎，僵硬著不敢回頭。

　　“嗯?！鄙n其實在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不過他性格如此，也沒覺得冒犯，還能分析出松鼠那幅是少女畫的，因為線條很流暢，便夸贊道：“畫得很有神韻?！?p>　　只是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要將他畫成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