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參軍的葬禮上沒幾個人，他這人性格另類做事又總是離經(jīng)叛道，近些年他甚至都不與家族中的親戚們來往了，常年隱居深山，族里有事他也不聞不問，漸漸的，整個家族好像都已經(jīng)淡忘了這個人。所以黎母呂鳳霞，跟族里人說了很久他們才讓他一條胳膊化成的骨灰，進(jìn)了呂家墓地。
黎歡當(dāng)時把這條胳膊從湖里撈上來，后來慧慧又從村長家里連同背包一起把它順出來，呂參軍在世上僅剩的這點(diǎn)痕跡幾經(jīng)波折，如今好歹是有了個歸宿。
下葬的過程中，只有呂鳳霞在哭，其他人都沒什么表情。黎歡一直在想著抓虎的事，他在考慮怎么把剩下的那一百萬也賺到手，這樣以后的日子就都不用愁了。但現(xiàn)在別說活捉老虎了，就是去哪找老虎他都搞不知道，馬上就到動身的日子了，他實(shí)在是一點(diǎn)頭緒也沒有。
“呂參軍你個挨千刀的啊，你怎么就死了??！”
眾人一看，是一個女人抱著小孩哭著跑了過來，她徑直坐在呂參軍的墳前大聲嚎哭，搞得大家都莫名其妙。
“呦這不是王寡婦嗎。你咋跑這來了？”一個呂家人似乎認(rèn)得她。
“呂參軍是我相好的你說我為啥跑這來啊。這孩子就是他的，你說我為啥跑這來？”女人放下孩子，抱住墓碑哭叫：“呂參軍啊，你死了孩子可怎么辦??？你咋說走就走啊你！”
眾人面面相覷，二舅呂參臣不住搖頭，緩緩蹲到了一邊。他一直不喜歡這個三弟的作風(fēng)，如今寡婦都找上了門，這對他來說是很傷顏面，極不光彩的。
“妹子你別哭了，人死不能復(fù)生。”呂鳳霞趕緊過來扶起了王寡婦。如今有人比她哭的厲害，她反倒顧不上難過了。
“大姐，你是呂家大姐吧？”王寡婦哽咽著問。
這女人雖然一直在哭，但眼里卻沒幾滴眼淚流出來。
“嗯，你別哭了，有啥事慢慢說?！兵P霞說。
“要我說啊，別哭，沒啥好哭的。”一邊抽煙的呂參臣蹙眉道。
“姐啊，咱是苦命人啊。你說參軍突然走了，這以后我們娘倆該怎么辦??？平時都是他定期給我們送錢用的，現(xiàn)在這不是要斷糧了嗎。簡直是要了我們孤兒寡母的命了。大姐啊，他留沒留下啥東西給我們啊，或者錢什么的?！?p> “這……”呂鳳霞一愣，她頓了頓說：“參軍總在山里住，他也沒個正經(jīng)工作，他哪有什么錢啊?！?p> “是嗎。他平時還是很有錢啊？”
“還有啊妹子，我不是懷疑你啊，但我怎么從來沒聽他說起過你啊?！?p> “嗨，還不就是怕人說閑話嘛！寡婦門前是非多啊?！?p> “這都什么年代了，你們要是相好了，改嫁也很正常啊?！?p> “說來話長。參軍他這人不喜歡有牽掛，我也是沒辦法啊?！?p> ……
因?yàn)橥豕褘D，葬禮變成了鬧劇，有幾個人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嚴(yán)肅的氣氛迅速被打破。
黎歡十分無趣，他一扭頭，忽然發(fā)現(xiàn)參加葬禮的人里有個女孩很特別，她不是鄉(xiāng)下人，身上穿著職業(yè)裝，臉上戴著方框黑眼鏡，手里拎著個公文包，她靚麗的裝扮與整個環(huán)境格格不入。
黎歡很納悶，三舅怎么會認(rèn)識這樣的女孩。
那女孩見黎歡注意到了她，就直接走了過來，她跟黎歡禮貌地握手說：“你是黎歡吧。”
“是啊。你是？”黎歡問。
“我叫江月，是呂參軍先生的律師?！苯路隽朔鲅坨R說。
她很白，個子不高，尖尖的下巴，雖說不算漂亮但很有氣質(zhì)，一身書卷氣。
“哦……律師??？你好你好?！?p> “呂先生有一份遺囑委托我執(zhí)行，他之前吩咐過，如果他出了任何意外，就讓我把東西給你?！?p> 說完江月把手里的公文包交給了黎歡，黎歡打開一看，里面有一個木盒和一封信。王寡婦眼尖耳靈，她沖了過來要奪包，黎歡一抬手躲開了，她抓了一個空后面露兇相。
“那是啥東西？是不是呂參軍留給我們娘倆的？”王寡婦大叫。
“這位女士，這是呂先生留給外甥黎歡的，他在遺囑里明確表示這東西一定要在他死后交給黎先生?！苯陆忉尅?p> “為什么給他?。繎{什么給他??！我給他呂參軍生了孩子，難道他不應(yīng)該給我們留點(diǎn)東西嗎？你們呂家都是什么人！講理不講理?。俊?p> 王寡婦對周圍的人掃了一眼，可沒人接她話，因?yàn)榇蠹叶加X得呂參軍的事，幾乎不能算是呂家的事，這家伙脫離家族已經(jīng)太久了，或者說他脫離人群已經(jīng)太久了。
“對不起，我得按委托辦事，你要是有什么問題，可以走法律程序?！苯吕^續(xù)說。
“你是不是欺負(fù)我們孤兒寡母??？”
“不好意思，我說過了，你要是有問題可以走法律程序。再多說一句，你們的關(guān)系是不受法律保護(hù)的。”
“還是先證明你跟我三舅確實(shí)有一腿再說吧?！崩铓g白了王寡婦一眼。
“哎你這是什么話，我們當(dāng)然有一腿了?！蓖豕褘D急道。
周圍的人發(fā)出了幾聲悶笑。黎歡搖搖頭，打開了信封，信紙上只有一句話：黎歡，盒子里是你們黎家的東西，務(wù)必收好，千萬不可輕易示人，切記切記……
黎歡看完把信拍到了王寡婦臉上，力道很大，等于扇了她一個耳光。
“你好好看看，東西是我們黎家的?！?p> 王寡婦拿起信仔細(xì)看了看說：“那里面是啥東西啊？既然是你們家的，為什么在呂參軍手里？”
“我怎么知道，也許是我爹之前讓他保管的吧。你別無理取鬧了我告訴你，我快沒耐心了。”黎歡不耐煩地說。
“大妹子啊，來來來……我跟你說……我家當(dāng)家的啊，以前跟我弟經(jīng)常在一起玩，他很久之前失蹤了，這東西應(yīng)該是他走之前讓我弟保管的……”呂鳳霞見兒子要發(fā)飆，就趕緊過來帶走了王寡婦。
……
黎歡瞪了一眼王寡婦的背影，他緩緩打開木盒，里面是一個獸皮包裹的青銅器殘片，三角形，尖利的能當(dāng)匕首使，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銘文和星斗紋。黎歡看的一頭霧水，他對這類東西很陌生，幾乎完全不懂。
“江妹子，這是什么玩意？”黎歡問。
“我并不知道。我只是負(fù)責(zé)把東西交給你?！?p> “那我三舅還留下什么話沒有？”
“沒有了。他的法律事宜都是我負(fù)責(zé)，但其他的私事，我都不太了解?！?p> “他經(jīng)常需要處理法律方面的事嗎？”
“他這人……他經(jīng)常在山里冒險(xiǎn)，這你應(yīng)該知道吧？”江月盯著黎歡問。眼睛小心觀察著黎歡的表情。
“哦我知道我知道……我明白了，他打獵的時候如果捅了什么婁子，他就找你幫忙是吧?！?p> 江月瞧了瞧周圍的人，然后默默點(diǎn)頭。
“大妹子，咱們得留個聯(lián)系方式，我沒準(zhǔn)以后也會用到你呢?！?p> “沒問題啊?！苯履贸鲆粡埫f給黎歡說：“我傭金可不便宜哦。但呂先生生前從來不在乎這點(diǎn)錢，我相信您如果也是一個喜歡冒險(xiǎn)的人，那您應(yīng)該也不會在乎。”
“我知道了?！?p> “還有，你應(yīng)該叫我姐姐而不是妹子。”
“是嘛！可是你看上去好年輕啊。像十八?！?p> 江月忍不住笑了，之后她揮揮手轉(zhuǎn)身走了，也沒再說什么。
黎歡又仔細(xì)瞧了瞧手里的青銅殘片，這東西原來似乎是個圓盤，它是被硬生生撕成碎片的，邊緣有明顯的撕裂痕，從肉眼判斷這大概應(yīng)該是本體的五分之一。它究竟是什么黎歡沒法判斷，因?yàn)樗踔炼紱]近距離看過這種古董類的東西。
……
葬禮一結(jié)束，黎歡就帶著青銅殘片去了家古玩店，這店名叫珍奇齋，里面有很多古玩，也有舊貨和字畫，店主是個老婦人，她皮膚黝黑瘦的皮包骨頭，頭發(fā)白的像雪，嘴里兩顆門牙缺了，一笑起來直漏風(fēng)。
如果看第一眼，她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被曬干了的人干。
這家店黎歡很熟悉，因?yàn)樽源蛩杏洃浧疬@店就開著，每次進(jìn)城他都會路過，但他從來沒進(jìn)來過，可能是生活環(huán)境的原因，他總覺得古玩這種東西離他的生活很遠(yuǎn)，那都是有錢人玩的東西。
他打算讓店主鑒定一下青銅殘片的來路，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先知道老板懂不懂青銅器，還有她會不會說真話。他打算利誘對方。
“老板，你這有什么好貨嗎？”黎歡問。
“好貨？我這可都是好貨啊?！崩蠇D人來到柜臺說。
這店很古舊，貨柜都是木質(zhì)的，正門對著的柜臺上有很多玉器，后面的貨架上全是瓷器，店中央的貨柜上擺放著各種奇珍，墻壁則滿是字畫和掛件。
“有青銅器嗎？”
“要青銅器啊……沒想到，你年紀(jì)輕輕，這喜好還挺獨(dú)特的?！?p> “怎么著？”
“這一般人玩古董啊，都是玩石頭、瓷器、字畫這些東西，很少有收藏青銅器的，一般收那玩意的人啊，那都是收藏大家，有維護(hù)能力的人。要么就是做考古研究的學(xué)者?！?p> “那你看我像考古學(xué)家嗎？”黎歡說。
“不像……”
“為什么？”
老婦人笑起來，她舌頭從沒有門牙的嘴里往外伸了伸。
“老婆子我閱人無數(shù)，我看得出你不是做學(xué)問的?！?p> “是嗎？”
“嗯。你身上的戾氣藏都藏不住啊，你絕不是個讀書人。”
“戾氣？我到覺得我這人只有一身的和諧之氣，只有真善美?！崩铓g拿出香煙，他點(diǎn)燃了一根說：“行了甭廢話了，有什么好的，快拿出來我見識見識。我要送人！”
“呵呵呵……”老婦人緩緩轉(zhuǎn)身，她打開了墻角的一個紅木柜子：“那老婆子就拿幾件珍藏咱們研究一下，你要是誠心買呢，咱們就談?wù)剝r(jià)。”
老婦人從柜子里拿出了兩柄青銅劍，幾件酒器，還有龍紋飾品，這些東西看上去很古老，像是剛從土里挖出來的，有一層塵土侵蝕的痕跡和那種青銅器特有的銹。
黎歡低頭掃了一眼，然后就撇了撇嘴說：“你這是假的，都是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