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郡主李仙蕙正在把一大塊婆羅門輕高面塞到嘴里,韋氏發(fā)現(xiàn),趕忙把她抱下來,然而,為時已晚,發(fā)糕已經(jīng)被她吃了一大塊,早就咽到肚子里了。
韋氏抄手便給了她一個巴掌:“沒出息的東西!”
幾個子女里面,最沒有體統(tǒng)的就數(shù)她了,什么時候都沉不住氣,韋氏既心疼她,又恨她不爭氣。
仙蕙還小,哪里懂得這么多的道理,小嘴一咧,哇哇大哭。
“母親,原諒蕙兒吧,我們都不吃了?!睅讉€娃兒之中最大的男孩李重照,端起熱氣騰騰的湯盆,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母親不要生氣,照兒把它倒掉。”
韋氏獨自垂淚,孩子們的窘迫,讓爭強好勝的她,身心俱疲。李顯摟著她的肩膀,對孩子們說道:“都坐過來,今天我們吃好的?!?p> “寄奴,別哭了,依我看,母后這是想和解了!”
“再過些日子,你和孩子們都可以解脫了?!?p> “大王,寄奴還是不放心?!?p> “母后性情不定,大家也不知能不能容忍我們?!?p> 她夾起炙鯢魚,送到孩子們的碗里。
鯢魚肉細嫩,少刺,最適合孩子們食用。
幾個孩子得了李顯的允許,個個都筷子橫飛,吃的香甜。
夫妻二人亦舉杯暢飲,李顯喜道:“旦那邊你不必擔憂,我兄弟二人同甘苦,共患難,感情是沒的說。我倒是希望旦能夠把這個位置坐穩(wěn),到時候,我們也就安全了?!崩铒@低頭狂吃,他也是好長時間沒開葷了,肚子都癟了不少。
韋氏剛有些笑容的臉,瞬間就僵住了。
沒出息的男人,她在心中暗罵,卻又給他倒了一杯酒。
…………
長安城四四方方,一百零八坊呈田字形排列,良田千頃,八水環(huán)繞,人杰地靈之地。
南來北往,東西交匯,各地客商云集在此,皆為淘金而來。
城市的整體地形,西低東高,達官貴人居住在東城的為多,西城則混雜了不少胡人、大食人,道觀、襖祠,寺廟林立。
越靠近皇城的里坊,人氣越旺,官員,富商,還有一些有官方背景的機構(gòu),都開立在這些個地方。
越往南走,土地就越荒涼,人跡罕至。
很多時候,即便官府著力發(fā)展,也無濟于事。
靠近南城門附近的幾個里坊,諸如安德坊、延祚坊、昭行坊根本沒有多少宅院。
全是連片的農(nóng)田,又如通濟坊,更是許多高官家廟的所在。
通濟坊中亦有大片亂墳崗,普通農(nóng)人百姓沒有家族墓地的,都可以葬到這里來。
朝廷體恤,在國庫充裕的時候,每隔幾年還時不時的派人過來清掃打理一下,以示皇恩浩蕩。
進入通濟坊,沿著坊墻行走,經(jīng)過一片池沼,就來到了這個里坊之中占地最廣的一片宅院。
然而,這片廣大的宅院,卻不是用來住人的,而是為了祭祀先祖的。它隸屬于初唐宰相裴寂,是為裴寂家廟。
經(jīng)過裴寂家廟,就算是來到了長安南城的最邊緣地帶了。
荒草凄迷,鬼氣森森,到處都是小土包,各種碑牌林立。
身穿白羅小翻領(lǐng)胡服的青年,漫步在禿墳野嶺,狀態(tài)怡然,絲毫不見慌張。
各式各樣的墓碑牌位從他身邊掠過,他不時看上一眼,嘴角露出訕笑。
抬頭遠望,北角方向,一片宅院里,居然升起了裊裊的炊煙。
那里,正是李治的顧命大臣,侍中桓彥范的家宅。
剛直不阿,只憑著一腔義氣行走朝廷,這就是桓彥范為官多年的行事風格。
他還真是膽大包天!
青年追尋著飄動的炊煙,暗自想到,敢在亂墳崗附近蓋宅子,確實是他的作風。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踏過蘆葦蕩,他心情越發(fā)的舒暢,腳底一滑,竟然跳進了泥坑里。
污泥濺起,沾染了他的雪白袍服,他卻不在意,繼續(xù)沿著泥坑向前走。
眼前出現(xiàn)星星點點的墳包,他在墓碑牌位之間挨個查找,很快就尋到了目標。
沒有巨大宏偉的石碑,也沒有親朋好友的悼文,只有一塊纖薄的木板,上面用隸書寫著三個字:王三郎。
“三郎啊,我對不住你!”
他遺憾的喟嘆,席地而坐,靜靜的凝視著牌位。
“你放心,在完成大業(yè)之前,我絕對不會死的。”
“這些日子,多虧你的照應(yīng),我才能夠走到今天,否則,我早就變成孤魂野鬼了。是你讓我明白了,這個世上還有義薄云天的豪俠,也是你教會我,君子行于世,要坦坦蕩蕩,不懼怕任何危險。”
“三郎,想當年,我跟過那么多的師傅,他們竟然都不及你的一半。你我真是相見恨晚,可惜,你走的這樣早,我們的緣分這樣淺?!?p> 勁風吹過,卷起荒草漫漫,他解下腰間的酒葫蘆,一個人,一壺酒,憑吊故人,足矣!
…………
輔興坊,緝妖司衙門。
夜深人靜,負責日常守護工作的金吾衛(wèi),在宅院的范圍內(nèi),低調(diào)巡邏。員外郎劉冕這幾天不必當值,已經(jīng)返回他位于勝業(yè)坊的宅邸。
明珪獨自留在衙門里,悠閑自在。
與劉冕不同,他在京城并沒有自己的宅院,緝妖司就是他的家。他很清楚,他與緝妖司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武后的寵信,是他留在朝廷里的唯一倚仗,為了討她的歡心,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明珪小時候基本上是在皇宮里長大的,父親明崇儼,年紀輕輕就得到李治武媚的喜愛,風頭一時無兩。
明珪跟在父親身后,像個小跟屁蟲一般,父親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里。聰明伶俐的他很快就看出,父親和那些朝廷上行走的大臣不同,他并不需要提出經(jīng)世濟民的奏疏,也不需要時時規(guī)勸陛下,皇后的行為。
他只要把帝后夫妻伺候好,讓他們高興就可以得到數(shù)不盡的財富,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可恨的是,好夢終須醒,就在幾年前,父親竟然死于謀殺,不明不白的就丟了性命。
更令明珪氣憤的是,一向?qū)Ω赣H寵愛有加的陛下,皇后,居然對他的死不聞不問,好像從沒有發(fā)生過這件事一般。
很快,他們就尋到了新的供他們?nèi)返娜?,明崇儼這個名字在后宮之中再也無人提起。
直到明珪重修家學,再次獲得武后青睞,他們明家才算是又站住了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