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百姓的說辭,周興的書信,不能不讓武后心存疑慮。
可恨的是,面前的丘神績,還在堅稱李賢已死。
要知道,這個皇城里,只有他才真正見識了李賢的死。
辦妥了這件事之后,武后自覺這也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跟隨丘的部下,不知內(nèi)情的,都被就地遣散。
至于知情的嘛,就呵呵了。
武媚連李賢都敢殺,他們當然沒有好下場。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在于,風波過后,武后竟然發(fā)現(xiàn),除了丘神績,短期之內(nèi),她竟然找不出另一個見證李賢死亡的人!
基于此,她只能在這里由著某人胡扯。
他的聲聲狡辯,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可是,她還不能殺他,至少,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只得把他押入大牢,聽候處置。
另一邊,順利捉拿妖道吳九一的二人,已經(jīng)從緝妖司回來,趕到了誠心醫(yī)館。
陰沉沉的天空,讓張玄一的心里,漸漸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醫(yī)館的陳老板還在柜臺前抄寫藥方,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后宅驚天動地的變化。
看到二人,寒暄幾句,就把他們支到了后宅。
徐文伽背著小竹筐,跟在玄一后面,見他腳步遲緩,非常疑惑。
“你怎么走的這么慢?”
順利擒獲妖道,完成了武后交代的任務,她現(xiàn)在可是興奮的很。
“有點不對勁?!毙贿赌钪_步也沒停。
他的第六感一向很靈敏,自從踏進這個小院,他就嗅到了異樣的氣息。
那氣息,代表的并不是危險,只是怪異。
但他還想不出,這怪異到底是從哪里來的,代表了什么。
直到他走近病房,看到劉冕的臉,才恍然大悟。
劉天官心思單純,他的那張臉是一點事也藏不住。
兩人才一碰面,他就被玄一察覺出了異樣,技術差極了。
他追隨著玄一的視線,遲了很久才站起身,臉在笑著,卻越看越難受,笑卻像哭。
“你們可回來了?!?p> “病人怎么樣?清醒了嗎?”
張玄一不準備馬上拆穿他,到底看看他這次能演到什么時候。
“沒有,沒有!”
四個字,他就回頭看了三回,玄一搖搖頭,也走到了床前。
病人的眼睛閉的死緊,看起來十分痛苦,可是眉頭卻擰著,顯得很不自然,他看了劉冕一眼,某人的神色,完全可以用鬼鬼祟祟來形容。
早晨起來的時候,劉冕的狀態(tài)還很正常,說話、辦事,沒有一點異樣,他和徐文伽進宮面圣,劉冕要參加大朝會。
在這期間,難道發(fā)生了什么讓他性情大變的事情?
病人的額頭上滿滿都是汗珠,他抬手摸摸,竟都是冰涼的。
“別摸!”
玄一只是用指尖探了探,卻被劉冕大喝制止,這一回就連徐文伽都看出來他心里有鬼了。
“天官,究竟出了什么事?”
話是說給劉冕聽得,眼睛卻盯著病人,他斷定,問題還是出在這里。
劉冕支支吾吾,一時也不知道是該說還是不該說。
此處是誠心醫(yī)館,他也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緝妖司的眼線,如果貿(mào)然說出實情,會不會走漏風聲。
他兩手垂著,不知該放在哪里好,玄一想起一個成語:手足無措。
用來形容劉冕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最合適不過。
劉冕眼神游移的說道:“玄一,你不要再問了,這件事不能說?!?p> “太危險?!?p> “你是不敢說,還是擔心被人聽了去?”
文伽背著竹筐,就倚在門邊,根本沒進來,但是她銳利的眼神,還是讓劉冕感到身上的壓力陡增。
“你說吧,我走就是了?!?p> 話音未落,她就轉身要走,玄一趕忙奔了幾步,攔住了她。
他拉著她的袖管,走到劉冕身前,眼睛還不忘觀察四周,就怕隔墻有耳。
他很確定,他們聚集在誠心醫(yī)館的事情,已經(jīng)傳到了明珪那里,如果劉冕接下來要說的,真是什么驚天的秘聞,切不可讓探子聽了去。
文伽沒走,劉冕就更踟躕不定,眼神不時飄到床邊,那位病人仍然雙眼緊閉,不肯做出表示。
他這個人的臉上就從來也藏不住事,很快,玄一就察覺到了事情的關鍵。
他站在三人中間,切切說道:“天官,你有什么話就盡管說,文伽是你們緝妖司的人,往后還要一起辦案,就是有秘密,你也瞞不住她。既是如此,還不如實話實說?!?p> 文伽無所謂的樣子,兩人的目光同時轉到了劉冕的身上,劉冕只覺沉重的壓力都快把他摧垮了。
如果這秘密是關于他自己的,或是關于案件的,他絕不會瞞著他們??墒?,現(xiàn)在的這個秘密,一旦說出口,那是要震動朝野的。
他怎么可以輕易說出口,甚至,說與不說,這個決定權也不在他的手上。
“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真的走了!”文伽瞪著他,威脅道,腳底下卻一步?jīng)]動。
玄一心下了然,她也是想洞悉真相的,但是,她還沒有察覺的是,真相卻并不是掌握在劉冕的手里。
張玄一捏著小步,來到床前,動作之輕緩,腳下的木屐都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他伸出手,在病人的肩膀上推了幾下,劉冕一看,驚得差點叫出來。
他瞪著大眼,眼看著玄一用修長的手指,戳在病人的肩膀上,動作十分不恭敬。
“這位仁兄,可以醒一醒了。”
床上的人,果然依言睜開了眼睛。
這是一張略顯滄桑的緊繃的臉,當他睜開眼睛,玄一終于可以看清他的容貌。
可以說,他的表情,形象都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樣。
兩人從沒有說過話,更談不上認識,但玄一大致可以肯定,他就是一連多日在茶肆屋頂監(jiān)視他的人。
看徐文伽的表情,她也不認識這個人。
那么,這位傷者就是一位獨行者。
他到底是哪邊的人?
原本玄一猜測,他是明珪的密探,是緝妖司的人,可現(xiàn)在,他卻不確定了。
床上的病人也在審視玄一,他破爛的衣衫,玩世不恭的表情,都讓他泛起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就在幾年以前,他也曾有過這樣的神情。
有那么一瞬,兩人就這樣對視著,卻沒有說一個字。
這樣的狀態(tài),讓知曉真相的劉冕,急的汗珠子蹭蹭的往外冒。
“你……”
終是忍不住,病人先開了口。
他雙唇輕啟,發(fā)出的聲音細細小小。
玄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病人了然,立刻閉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