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從上到下都透著詭異,油嘴滑舌心機頗深,明愛卿,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p> “太后的囑咐,微臣時時刻刻都記在心里,不敢忘懷?!?p> “不過,微臣也有一事不明?!?p> 他微垂著頭,試探性的問,武后直視著他,臉上波瀾不驚,明珪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狂跳不止,唯恐武后變臉。
都說女人的臉就像是那六月的天,時常陰晴不定,一張臉說變就變這種事武后最是拿手。
“你說吧?!蔽浜蟮ご捷p啟,明珪也算放下心來。
“那妖道張玄一在長安城中屢有異動,太后為何還要讓他到緝妖司掛職?”
“微臣認為,這樣的人就應該讓他進大牢,留著他,到底有什么用?”
“微臣想,或許太后娘娘另有打算,還請給個示下?!泵鳙曌聊チ税胩齑朕o才開口,果然,武后并沒怎么發(fā)怒,反而難得的露出了個笑臉。
“明愛卿,哀家留著張玄一,絕對不是想饒了他,這一點你最清楚不過,可這個人,哀家還不想抓,有他在前面做擋箭牌,你也更安全,何樂而不為?”
“可是此人著實危險,據(jù)微臣調(diào)查,他和揚州徐敬業(yè)有說不清的關系,或許就是徐在長安城中的內(nèi)應也說不定,微臣以為與其讓他在城中攪動是非,還不如早早抓起來,嚴加審問,說不定對前線的戰(zhàn)事也更有利。”
“明愛卿,你就不要再執(zhí)拗了,辦好自己差事比什么都重要?!?p> 武后說罷,便板起了臉孔,明珪很清楚,到了這時,該是他退場的時候了。
然而他終究不服氣,自己累死累活的,張玄一那小子卻可以在外面體體面面的破案,說不定將來還能鳩占鵲巢,把他的功勞都搶去。
武后縱橫朝堂這么多年,一眼就看穿了明珪的心思。
他怕張玄一,這是肯定的,同為道士,他害怕張玄一搶了自己的飯碗,分了自己的寵信。
從年輕時候開始,武后就喜歡觀察人心,可以說,這是她強烈奪權(quán)野心之外的一項重要的業(yè)余愛好。
她時常覺得,男人的心思也很有趣。面對一個身處高位的女人,他們也會展現(xiàn)出競爭的意識。
就像孔雀開屏一樣,拼命展示自己以圖奪取女人的欣賞,重視。自她掌權(quán)的這些年,她見過太多這樣的男人。
與外在表現(xiàn)出的正義凜然不同,私底下的他們不乏攻訐,傾軋,他們阿臾她,卻又看不起她,把她當成自己的棋子,妄圖指揮她的行動,把武后手中的權(quán)力化作刺向敵人的利劍。
這些人內(nèi)心里往往看不起女性群體,把她們當成是愚蠢的傻蛋,以為女人只要聽幾句甜言蜜語就會被他們耍的團團轉(zhuǎn)。
自詡博學多才,口若懸河,以為武根本聽不出他們言語之中的惡意,殊不知,武后也只把他們當成是玩物而已。
“看來,最近明郎中的心緒很不安定啊?!?p> 徐徐的微風吹拂過來,正是武后喜歡的樣子,上官婉兒帶著她慣有的溫和的笑容,柔柔說道。
武后輕笑:“終究還是太年輕?!?p> “太后娘娘一向看重明郎中,何不多給他點甜頭嘗嘗,也好讓他放心。”
對于武后的真實想法,婉兒絕對是好奇的,可她實在是太了解武后了,她疑心極重,言行上稍一不注意就會被她抓住把柄。
“這一點你不必擔心,明珪也是聰明人,他知道應該怎么做才能獲取哀家更多的信任。至于那個妖道,”武后瞥了她一眼:“更是比明珪聰明百倍。”
“且讓他們兩個斗吧,誰勝了,哀家就重用誰?!币环挳?,武后也乏了。
婉兒連忙攙扶起她,緩緩的送入偏殿歇息。早就等候在那里的薛懷義,也立刻就位,十分殷勤。
自從有了薛懷義入宮,婉兒倒是輕松了不少。至少殿前伺候她不必事事躬親了。
她不像明珪,從不擔心自己在宮里的地位,因為她的性別優(yōu)勢,才情優(yōu)勢放在那里。
她是武后在內(nèi)宮里唯一相信的女人,不止要從事端茶倒水的事務,還有大把的朝務需要她處理。
武后需要她這樣一個幫手,誰也無法撼動她的地位。
薛懷義的到來,更給她提供了一個便利條件,只要兩人耳鬢廝磨,上官就可以翩然離開,至少一兩個時辰之內(nèi)不必擔心武后會突然召喚。
這樣的清閑時光在以往是絕對不可想象的。
她屈膝而坐,展開一領紙卷,開始閱讀奏章。現(xiàn)在打開的這一卷,還是三天前送來的。
婉兒嘆氣,就算武后不承認,有了男寵的她,處理朝政的精神頭也大不如前。當然,不那么勤政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年齡也是不可忽略的一個因素。
她畢竟也是六十幾歲的人了,相比前朝的那些掌權(quán)者,這個年紀都是可以入黃土的了??伤€以自己堅強的決心與意志力跋涉在登極的道路上。
婉兒時常覺得,適當?shù)膴蕵穼τ谖浜髞碇v也是無可厚非的,誰能保證自己天天都精力充沛呢?
皇帝有后妃凡幾,可先帝都已經(jīng)去世多時,太后還不能找個男人,實在是太不公平。
對于薛懷義,朝廷上現(xiàn)在議論紛紛,進諫的奏疏像雪片一般飛過來,作為武后的輔佐,這些不堪入目的文字,全都落入了上官的眼睛里,武后連看也不看。
閱讀這些奏疏也不是一點樂趣也沒有,比如現(xiàn)在,她就打開了一封,一見開頭,她就樂了。
臣XX將軍,膚白貌美,筋骨魁偉,于終南山中射虎,曲江池畔撈魚,愿為太后效犬馬之勞,日日服侍,還請?zhí)笳僖姟?p> 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她又展開一幅紙卷,上面嚴詞批駁武后容納薛懷義為寵的行為,可謂情詞懇切,字字珠璣。
這位大臣幾乎天天都來上書,婉兒都已經(jīng)認識他的字跡了。
司衛(wèi)寺主簿桓彥范,嘖嘖,官位不高,脾氣還挺倔的,婉兒有一種感覺,這個人將來必成大器。
武后熱愛薛懷義,也給婉兒帶來了便利,這成堆的公務幾乎全都丟給了她,她可以坦然的做手腳,還不必擔心被人發(fā)現(xiàn)。
她展開紙卷,沾飽了墨汁,也該到了往外遞消息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