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舞著步子，甩著手臂，哼著小曲快進門的時候，被劉爸逮了個正著。
“喲，這么開心呢，哼的啥曲呢，聽了半天愣是沒聽出來。”劉爸越過劉若，撐開了門，讓女兒先進去。
劉若的歌聲戛然而止，直勾勾地盯著劉爸手里拎的袋子。
“爸，買什么好吃的了？”
“咳，你不是說你今晚不回來吃飯嘛，你媽也懶得做飯了，爸就隨便買了點，你不在家，我們湊合吃就得了?！眲肿焐险f得云淡風輕。
“唉，我這個主心骨一不在家你們隨便對付自己啊，這可不行，人越老，越得吃好，越要把自己當個寶?！眲⑷粞杆俾舆^劉爸手里的袋子，“再這么說您得讓我媽吃好的呀?！?p> 她嘴上這么念叨著，邁著步子便向客廳跨去，打開袋子想看看自己不在父母究竟吃些什么，她已經(jīng)做好了要心疼爸媽的準備。
劉爸鞋還沒擺正，人就像一陣風一樣躥了上來。
“哇，好家伙。鴨脖，鹵鳳爪，鐵板魷魚，烤土豆，還有卷餅……”劉若的頭埋進袋子里，一股受騙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不在家你們就吃這個？就吃這個？”她把手中的袋子舉起，以示憤怒，什么時候爸媽開始變了，開始背著她偷偷吃獨食了。
“那個，不是，你聽爸爸說，”劉爸此時已百口莫辯，事發(fā)突然，只怪女兒回來得太早了?！澳莻€，你媽嘛，不讓你吃這些東西嘛，說都是垃圾食品嘛，不能耽誤你長身體的，所以……”
不管父母的初衷如何，但行為卻是實打?qū)嵉膼毫印?p> “所以垃圾食品影響我身體，就不影響你們身體啦。”劉若把袋子放到桌子上，自己順手拿了一塊烤土豆，悠閑自得地聽著劉爸的解釋。
“唉，爸爸和媽媽已經(jīng)不長身體了嘛，影響沒有多大，但你不一樣啊，你才剛成年，還是要長身體的是吧，爸爸媽媽到這個年紀了，重要的是什么？就是該看開的看開，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劉爸高分貝發(fā)表完符合家庭和睦核心價值觀的言論后，又瞬間壓低了嗓門，“不過，爸爸最近看到新開了一家串串，評價好像還挺好的，改天你媽加班了，爸帶著你偷偷去吃?！?p> 劉若猛點頭，真是吾父可教也。平靜了下來，劉若才問道，“我媽呢？不會還沒回來呢吧?！?p> 劉爸指了指房間，“應(yīng)該是在里面玩消消樂呢?！?p> 劉若便過去喊沉浸在游戲里的劉媽，“媽，出來吃飯了?！焙傲藥谆?，里面的人才回聲，“知道了，來啦?！?p> 從房門出來以后，劉媽才反應(yīng)過來，“你怎么回來這么早呀？”掃過客廳的慌張眼神被劉若收在眼底。她意味深長地回答，“唉，擔心我爸我媽不好好吃飯，所以就早回來了，沒想到……”
劉媽推搡著她肩膀，死不承認罪行，嘴里還嘟囔著，“都是為你好，為你好，小孩子要長身體，要注意腸胃，再說，誰知道你今天是不是也在外面亂吃東西了呢，只許州官吃香喝辣，不許你媽吃點鹵煮啊?！眲屢呀?jīng)依靠自己嚴謹?shù)脑庌q邏輯鎮(zhèn)定自若地坐了下來。
劉若在爸媽旁邊坐了下來，她確實也吃得夠飽了，但看到爸媽這么幼稚的小孩子行為時，她有一種自己才是一家之長的錯覺。
她再次有意無意地提起關(guān)于自己的職業(yè)生涯發(fā)展的問題，鹵煮吃得悶頭香的劉媽才終于抬起頭來，詢問女兒怎么又提起了這一茬。
“媽媽之前不是和你說了嗎？這事兒咱們不著急啊，你才剛上大一呢，不到二十歲的人，怎么著急為這種事惆悵呢?！?p> 劉若的雙手緊扣，忐忑地搭在桌子上，試圖讓自己所說的每句話都不再被簡單地理解為是小孩子無中生有的過度焦慮。
“媽，我雖然剛上大一呢，可是我們老師說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要為自己以后的生活做規(guī)劃的年紀了，我不想就渾渾噩噩地就過了大學(xué)四年，我覺得我當初考大學(xué)的意義應(yīng)該不止是把大學(xué)當成終點線而已。”劉若目光看向劉媽，又轉(zhuǎn)向劉爸，看到爸爸極少有的嚴肅的神色，“我現(xiàn)在很困惑，也很希望能夠從你們這里得到一些意見?！?p> 劉媽撂下了手中的一次性手套，抽了紙巾擦了擦嘴和手，才正式地進入把女兒當成一個成年人來對話的家長角色。
“若若，其實啊，媽媽還是不太懂，你的困惑到底是什么呢，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了大學(xué)，有自己的專業(yè)要學(xué)習，等到你學(xué)好了專業(yè)，幾年后，你畢業(yè)了，找一份和你專業(yè)對口的工作不就是很自然的事情嗎？媽媽真的不太懂你困惑的點?！?p> 在父母那一輩的大多數(shù)人看來，人生的路徑—上學(xué)，考大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工作就是一件在設(shè)定好的工序上運轉(zhuǎn)產(chǎn)出的最終成品，只要操作得當，不出故障，你只要在出口處等待它整個工序處理完成就好了。
而當代的年輕人才會更多思考成品的形狀和質(zhì)量是否為自己所滿意。
“可是，如果到時候我從事的工作不是我喜歡的呢，到時候要怎么辦?！?p> “你選擇的工作是和你專業(yè)相關(guān)的，你怎么會不喜歡呢？”媽媽疑惑不解，“到時候你要是實在不喜歡，咱們再考公務(wù)員啊，或者事業(yè)單位也行啊，咱們也沒有非要一根筋走到底嘛。”
一旁的劉爸還是一言不發(fā)，這種形勢，他無論偏向那邊，都只會被燒得灼痛。
“可是，我的專業(yè)也不是因為我喜歡選的啊，”劉若低下了頭，確實，當時除了堅定要去BJ，她的專業(yè)都是在爸媽的強烈建議下做出的選擇，當然這也并不能怪父母，她向來就是個言聽計從的人。
但她現(xiàn)在，又強烈地感覺到曾經(jīng)沉睡多年的自我意識在慢慢蘇醒，內(nèi)心里總有聲音在回蕩，告訴她要去選擇自己內(nèi)心真正因為喜歡而義無反顧要選擇的路。
她又訕訕開口，“我一定要選擇和自己專業(yè)相關(guān)的工作，或者考公務(wù)員嗎？只有這兩條路嗎？”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以水代酒，一飲而盡，瞬間感覺自己勇氣爆棚。
“我想做別的，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是什么？你和媽媽說說，別說小孩子愛好的那種，唱歌?。俊眲岎堄信d趣地看著女兒，心里卻實則五味雜陳。
“我想以后可以從事寫故事的工作，不管是可以寫專欄故事也好，或者是在目前很流行的自媒體工作也好，總之，雖然沒想得具體很清楚，但是方向就在那里，就是想往那個方向走，但是，在自己往那個方向走之前”她猶豫著，分貝又降了下來，“希望能有爸爸媽媽的支持?！?p> “若若，你說得這個太夢幻了，你太小了，你可能不太能懂，這個你說的，和現(xiàn)實可能是兩碼事，你看你說的，寫專欄啊，自媒體啊，這些它都不是一個具體的概念，而且你要真的從事這一類的職業(yè)，那你的工作也不穩(wěn)定吧，女孩子的，踏踏實實地不是好嗎？”
劉若沒有辦法否認媽媽的話語的正確性，就連她自己都知道自己想做的工作有多少不切實際的成分，但她就是被它吸引著。
“可是，我還是想嘗試啊，我覺得我長這么大以來，都沒有自己認真地做過一個關(guān)于自己的決定。”她委屈巴巴地說道，“感覺自己就活得很敷衍。”
劉媽嘆了一口氣，著實覺得無可奈何，“媽媽怎么沒讓你做決定了？你看，BJ是你自己想要去的吧，你想自己去BJ，爸媽也同意了，很多你生活上的大小事不都是讓你自己做決定的嘛，但如果真的全部的事情都讓你做決定的話，你真的都能做得比爸爸媽媽好嗎。”
靜觀母女倆談了這么久，劉爸才緩緩開口。
“首先，若若，爸爸呢，是很開心你能有自己的想法的，你長這么大了，是要有自己關(guān)于自己人生的想法才是正常的，但是呢，爸爸不是打擊你啊，現(xiàn)實和想象是有偏差的，可能你想象中自己做著某樣工作的時候會感覺到滿足感，幸福感什么的，但當你真的步入社會的時候，你可能會發(fā)現(xiàn)，自己接觸到的東西和自己想象中的簡直天壤之別，到時候，開弓難有回頭箭，折返就是很難的一件事情了?！?p> 劉爸抓了最后一片烤土豆，放進嘴里。
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兒，兩人的臉色都沒有太差，便繼續(xù)道。
“重要的是，不管你最后選擇了那條路，你以后要從事什么工作，你都要承擔起你自己的那份責任，包括壓力還有各種風險。不管是為人父母，還是為人子女，都沒有辦法替人受責，是吧？”劉爸笑吟吟地看向兩人，引得劉媽一陣白眼。
“劉益明，就你能說是吧，老年報看多了吧你?！眲尨藭r已是正襟危坐，“好了，若若，既然你爸爸都這么說了，那我以后也得把你當成個大人了，你說的話我也會認真思考一下的，但我希望你也一樣，自己說的那些話也是要經(jīng)過自己深思熟慮的，是真的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別是東一陣西一陣的能被風刮走的，想法，要知道，你媽媽也是那種很傳統(tǒng)的女人，說實話，就希望你好好找個穩(wěn)定的工作就好了，但你現(xiàn)在要談什么夢想的，我也得假裝時髦一下，裝得自己很懂，很理解你的想法?！?p> 劉媽站了起來，收拾桌子上殘留的袋子和食物遺骸，“但是你剛剛和我說的那些什么自媒體什么寫故事的說辭可一點都不嚴謹，我也聽得稀里糊涂，感覺你就是臨時起意說來耍我的東西，所以，你要把你自己真的想做的東西有計劃地，有條理地寫成計劃文書，拿來給你媽看看你心里到底是幾分熟的想法。我允許你去追求你的什么人生夢想，但是我不允許你糊弄它?！?p> 劉若點點頭，一點兒也沒想到事情會比自己料想得進展得順利這么多，她開心得要站起來，剛好碰上媽媽凌厲的目光，“自己的人生計劃要好好寫，別百度啊，要是被我發(fā)現(xiàn)你網(wǎng)上抄了，我就讓你考一輩子的公務(wù)員了。”
劉若站了起來，跑到媽媽的懷里，開心地摟著媽媽的脖子，她不知道別人會如何，但是對她自己來說，得到家人的支持是她開辟出自己的人生小徑的原始動力，有了父母的支持，前方盡管泥濘不盡，荊棘不斷，她也所向披靡。
夜里，劉若已經(jīng)睡下，安穩(wěn)地沉在自己的夢鄉(xiāng)中，床燈沒有關(guān)，枕邊放著一本乖巧的小王子，剛剛耗盡了消消樂最后五個生命力的劉媽走了進來，為劉若把腳邊的被子蓋好。
凝望著已經(jīng)睡入夢鄉(xiāng)的人，她感慨著。
“什么時候你都長這么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