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都給本宮住手?!崩钭予秃纫宦?,如悶雷震在兩人耳邊,“你們倆鬧什么鬧?司柏你幼不幼稚,與一女子較勁?南露,你計較一個三歲孩童的話,你也才三歲不成?。俊?p> 司柏:“……”這女人……
“是,婢子知錯?!迸宇┝怂景匾谎?,手中面具嘭然崩成碎星,垂首認錯,乖的像只貓。
司柏剛剛也奇怪怎么就想激怒這只堪比猛獸的母貓,可能真是手有點癢。
既然被偏向般的制止了,他也不能再做那“三歲孩童”。
“龍骨已得,兩位小姐繼續(xù)閑聊吧,本君懼濕冷,就不多留了,先行告辭?!闭f完,雙手一負,徑自離去,姿態(tài)悠然。
“你哪只眼看到本宮在閑聊了?南露咱們走。”李子璇拉起南露的手,幾個快步超過司柏,朝男人吐了吐舌頭,離開這個神秘又詭譎的地宮。
司柏反而在石門前停下,轉(zhuǎn)身回首,遙望深淵對岸那片湖水,月光仍粼粼,幽靜如頌歌,如夢如夜。
司柏也被月光晃得有些恍惚,微回神,雙手伸張開,緩緩比劃起手勢,浩似蒼指,綿畫悠長,口中念念幾句詞,方指,重望湖光處。
“恭喜?!陛p輕一句話道出,司柏就準備離去,然而目光卻不受控制,似穿越了虛空,與一雙眼睛對上。
那是他最熟悉不過的眼睛。
這突然的異象讓司柏頗有困惑。
“說來,初進地宮時的目光不就是她的?”
白祀一個瞎的,自然是對不上他的視線的,她晨起不久便繼續(xù)趕制云仙流霧裙了,這一專注下來,針線穿梭布縷間,反倒讓她找回了一些做蠟燭時的感覺,有些沉迷其中。
只是雖看不見,但感覺還是有的,莫名的,她就突然有些發(fā)毛,又有些晦澀莫名的感覺。
白祀停下手朝前方直視去,“淺淺,方才店里有沒有來人?”
“外面倒是有,不過咱們的店門今日一直關(guān)著?!笔淘谝慌哉毿挠^察著姑娘技藝的蘅淺也是抬頭看了一眼門處,擺了擺腦袋,“怎么了?”
“無事。”她低下頭去,繼續(xù)穿針引線,構(gòu)思著裙子圖紋,同時構(gòu)想起該用什么蠟燭排除體內(nèi)的“垂云之主”,這幾日每當(dāng)醒來她總是出現(xiàn)在那片該死的湖邊,她根本就沒什么悠閑時間。
短暫的視線接觸,仿佛思念過度的幻覺,對視并未就此終止,而他的視線仿佛一瞬被她吸入了瞳孔,茫茫大雪在這世界紛飛,雪地中央,他對上了一雙相同卻沒有溫度的眼瞳,死寂、空洞……
她沒有說話,他卻認出她是誰。
又是那種奇妙的感覺,明知這不是白白,心底卻無法如她一般去變陌生、冷硬,仿佛生來的虧欠,望久更是心痛。
呵呵,本想讓你遠離紛爭,奈何天意弄人,你竟聯(lián)系著紛爭的中心……
……
龍骨現(xiàn)世,必生預(yù)兆。
當(dāng)李子璇攜龍骨重新踏入雪域?qū)ふ一鸱N,天上日食進程遽然加速,在短短十二時辰被迅速吞噬,永晝消失,黑夜與寒冷到來,蔓延全城,連天上的云層與云虹都被凍結(jié),在短短時間,變成一座座斷裂的冰橋、冰柱,插在大地上,創(chuàng)造出別樣的壯觀與瑰麗。
火種在哪里?
當(dāng)蓮骨山冰封的那一刻,厚厚冰層之下,寒氣繚繞中,一叢微弱火光在極寒中幽幽點起……
它極難發(fā)現(xiàn),也無人敢強留多看,自知無緣,紛紛離去,這樣的深寒再強的劍士也無法多留,哪怕李子璇身負龍骨,也未多留幾日。
唯一比別人多知曉的,便是這火種之地。
那是一種特殊的感應(yīng),當(dāng)火種于深寒中誕生,龍骨就如孩童尋到了自己母親,玉佩之內(nèi)發(fā)出泠泠之聲,飽含喜悅、濡慕、安心、迫切,與一種生來沉淀的宏大與滄桑,最終意料之中的,她被指引著來到蓮骨山。
然而,心念在眼前,卻無可觸及,直讓人抓心撓肺。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她趴在山頂向冰下窺看,她不甘心,可任劍芒劈斬,萬箭破滅,熔巖烈火,巨人辟地,她咬牙拼勁至寶與力量去開那該死的冰層,卻只是濺起冰屑幾許,溝壑淺尺,豪無作用。
這種功虧一簣的感覺讓人發(fā)瘋,也讓李子璇有點心死和迷?!?p> “若這冰層不為你打開,那便是天意,天意最難違,不知峰傳喚,本君就不多留了,殿下可不要太執(zhí)著,祝殿下心愿得償?!彼景仉x去前的話如晨鐘醒光,在耳邊悠悠敲了一聲,讓她清了下神,李子璇收手,心底卻更郁悶,抬劍又胡亂砍了一記,如擊鐵石。
“瞧瞧你們這些人,把本尊的城搞成了什么樣子,尤其是你這女瘋子,還不準備放棄嗎?”
李子璇提劍的手一震,這短短幾句話,讓她腦中不由串聯(lián)成一個盡量忽略,不想去接受的事實——龐阿城主,棽,五棄,嚴格意義上,火種真正的主人。
驚懼了一瞬,她便鎮(zhèn)靜下來,悠然側(cè)過首去,“你一個城主道誰女瘋子,對皇家的那一絲敬畏呢?”她摘下面具,目露威嚴,望如此有那么一點作用。
李子璇打量著這個她所猜測的人,傳說他活了五千年,跨越了無盡時間的長河,然而看面容不過是個中年人,身形還算高大,側(cè)頰布著些微剛硬的胡茬,方顯得他有些成熟與滄桑,眼里是遍歷世事的優(yōu)游與肆意,冰天雪地里,偶爾仰頭灌上一口酒,仿佛這世間一切已不放在眼里。
是為自在人。
“鴟吻劍,百年前隕火降世,順道而生之劍。”男人余光瞟了一眼少女手中有些怪異的赤紋黑刃,嘖嘖開口,聲音磁沉而散漫,“以順道之劍做逆道之舉,劍內(nèi)烈火不僅融化不了冰山,且會越來越硬?!?p> 李子璇看了眼手中劍,沉默了一瞬,這是九天隕鐵之劍,是她最儀仗的利器之一,沒想到反而成了絆腳石。
“城主此刻現(xiàn)身,是特意來嘲笑本宮的嗎?”
“本尊任你們折騰,又怎么會嘲笑,還不如每日會友有趣,嘲笑你的可不是本尊,而是周圍的一些小丑們?!?p> “你這老男人說誰小丑!”冰光夜闌中,有女人昂步踏出,煙眉輕挑,輕紗遮面,襖裙曳擺,小小的個子,宛若野狐齜怒。
“妖纏?”李子璇只聽那聲音與語調(diào),便當(dāng)即猜出來人。
身為宮中人,自然也熟悉宮中人,尤其這位還是宮中最囂張的侍女與禁衛(wèi),連一些嬪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只因,她最初來自那位歌殿院中。
只不過,如今聽說她背叛了大淵,盜取了什么東西。
“當(dāng)是誰,原來是我們的公主殿下。”妖纏來到近前,福身行了個禮,然后雙手叉起腰,一副流氓樣看著她,“一直以為殿下是只喜歡玩花花草草的嬌弱清閑女子,原來是有這等野心的啊,嘖嘖~”
“既已不是宮中人,就不必行宮中禮,你不是來找老男人算賬的嗎?”
“你們都一樣,垂云將醒,火種出,冰封城,便是預(yù)兆,老男人再專制,也擋不住我們冰人搶了他的城,搶了這火種,你們都是要滾蛋的,哼哼?!蹦堑靡鈬虖埖谋M頭,就如這只野狐真的占了這個巢穴。
“冰人?你何時成了冰人?”
“垂云氣運日升,冰人也早已不是你印象里的野獸,這天下劍士還有幾人是劍士?哎呀,竟連我都不知曉?!闭f著,她故作苦惱地抓了抓頭,“所以……”話音一轉(zhuǎn),那嬉笑的臉陡然化作一股銳利,一抹幽藍在眼中劃過,化作昂揚與侵略,話音凍徹九地,“這大勢已偏向垂云,這火種與天下也必然是垂云的。”
垂云,她屢次提及垂云,李子璇從未耳聞過,那究竟是什么遺族,能有顛覆大淵之力?又與冰人有何關(guān)系?
垂云垂云……
拿到龍骨時,司柏說從此她與大淵再無干系,難道這火種就是……
她抱著一絲期待,升起這個念頭。
看來,有必要去好好了解一下這個垂云,且她不相信對方能輕易取得火種,哪怕冰人親近冰,否則不會有閑心來這里和自己多嘴。
“你也許說得對妖纏,本宮也盡了最大努力,但天意也似乎并未屬意你,所以也別將話說得太滿?!?p> “滿自然有我滿的自信,就輪不到你操心了,不嫌凍得慌就趕緊滾蛋,姑奶奶勉強還能給皇室留一點情面?!?p> 李子璇:“妖纏,你沒資格表現(xiàn)出囂張的態(tài)度,別忘了你的皮囊曾是屬于誰座下……”
李子璇淡淡回頂一句,留戀了一眼腳下曳爍的微弱真紅,轉(zhuǎn)身下山。
“公主殿下,你說的沒錯,但我們有負恩于此的老男人,更有比擬那個人的存在,呵~”
……
拖劍頹步前行,在即將離開冰封之城的一刻,望著天上這一切罪魁禍首的空洞,不知何故,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地宮驀然亮起的皎白月光……
城樓短短一段路,如從漫漫黑夜走到了黎明,踩著棱刺冰晶,視野由黯淡逐漸明亮,在走出城門的瞬間,天色豁然大亮。
“小姐?!背菈χ拢抗馊缃z,云色拄劍而立,整整五日,露珠沾濕了發(fā)絲,裙衫與劍蒙了淺淺塵埃,面具之下,襯著腕間那截冰冷的鎖鏈,她仿佛永恒封印的雕像,在晨色中閃著微光,一動不動矗立,直到李子璇走出城門,方緩緩睜開眼,睫間落下幾絲塵。
公主殿下沒有戴面具,但她還是喚了小姐二字。
“小姐?!痹粕胝f什么,但從殿下失魂落魄的表情上看,她已然從這支走向打蔫的花上猜到了結(jié)果,也許此刻絳絳會不一樣,李子璇身上從來都纏著一股高貴的憂郁。
也許心里有千萬句話想說,為殿下?lián)?,為火種之事憂慮,但那是南露,不是云色。
“火種就在那座山下?!?p> 云色輕點頭,司柏離去時曾提過,她卻不敢再踏入城內(nèi),原因就是她此刻站在城門口的原因——她的命星會在極寒中迅速減少。
那像是一種忽然掉落地獄被黑暗包裹的感覺,不知最后會發(fā)生什么,她不能去賭。
有一件事她不知該不該講,站在城門前的幾日,她與疑似葬雪族的人交過手,也見到前鳳吾衛(wèi)妖纏站在城墻上,對著這下面的君索玥得意大罵,她似乎也與葬雪族有關(guān)系,而城內(nèi)葬雪族不會只有一人,也許還有數(shù)不清的冰人。
還有那個神秘女子,略微有些面熟,像一塊沉凝萬年的冰,只一眼就讓妖纏乖乖噤了聲,面對那人,有一瞬間,她竟感覺自己連動手的資格都沒有……
無疑,這里已成為了他們的舒適地。
她猜,或許從頭到尾這都是冰人的計劃。
她自己是不信天命的,但小姐是依存于天意的皇室中人,而天意卻并未站在高貴的她那邊。
所以,再加一個隨時在虛弱狀態(tài)徘徊的她也改變不了結(jié)果。
“走吧,小姐?!?p> “好吧?!崩钭予厣?,才召出收回的面具,扣向頹然的面間,而精神似也一震,“本小姐得不到的寶物,火種,冰人,本小姐記住你們了!這耽誤了本小姐多少尋找仙境的時辰,走!”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