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學(xué)生謹(jǐn)記
宋玄回到泮塘學(xué)館時,見陳先生在書齋前方的園子里荷鋤。
“先生。”宋玄走過去喚了一聲。
“回來啦?!标愊壬仡^,將下巴支在鋤頭柄上,目光慈祥地看向宋玄。
宋玄見散落在地上的幾株梨花樹,將衣服的袖子扎起來走到陳先生身旁。
“先生,讓我來罷,你且先歇息?!?p> 陳先生一笑,將鋤頭遞給宋玄,隨即走到旁邊坐到石墩上。
他理了理衣服,看向宋玄,“聽聞縣里出了人口販賣的案子,破案的事你也參與了?”
宋玄揮動鋤頭松土,接口道:“是,現(xiàn)下案子已破。”
陳先生眼神微微瞇起,又睜開,他看著宋玄,“此事,你做得對?!?p> 宋玄聽了,微微頷首,繼續(xù)松土,刨土坑。伍彥提來了一桶水,隨即蹲下將一株梨花樹苗放了進土坑。
陳先生拿過石案上的折扇,將其置于身前,“嘩”地打開折扇,輕輕地?fù)u了起來。
他沉吟道:“孟圣人曾言‘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濟天下’,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
宋玄停下鋤地的動作,他轉(zhuǎn)身看向陳先生,恭敬道:“學(xué)生謹(jǐn)記?!?p> “你過來罷?!标愊壬鷮λ辛苏惺?。
宋玄將鋤頭遞給伍彥,走到陳先生面前的紫荊花樹下席地而坐。
“宋七,我問你,什么是士該做的事情?”
宋玄思忖道:“使自身志向高尚。”
陳先生淡然一笑,追問道:“如何才能樹立高尚志向?”
宋玄錘頭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枝執(zhí)手中,隨手翻動間,“仁義”二字赫然出現(xiàn)在地上。
“不過是遵行仁義罷了?!彼涡活D,接著道:“如殺一無罪之人為不仁,不該是自身的東西而取為不義。而心懷拯救黎民之心為仁,以天下相安無事為義?!?p> “如此,這一生行走在仁義的路上,是為志向高尚?!?p> 陳先生連連點頭稱贊道:“然也,你心思通達(dá),對此為師沒什么可教你的了?!?p> 他看了看宋玄身旁高大的紫荊樹,道:“李縣令已經(jīng)給你推薦了府學(xué)的朱教諭,此人治學(xué)嚴(yán)謹(jǐn),卻不曾拘泥于教條,你往后跟著他學(xué),是一件極好的事。”
“先生?!彼涡摽诙觯盁o論學(xué)生將來師從何人,先生依舊是玄的恩師?!?p> 陳先生聽此,神情動容,“罷了、罷了?!?p> 他虛虛出了一口氣,又道:“不日你就要離開了,我再給你上最后一課罷?!?p> 他沉聲道:“你一定好記住,作得了好詩好文章的,不一定就能做一個好官?!?p> “他日,若你能金榜題名,有治國的機會,一定要下定心力,切不可道聽途說。”
宋玄點頭。
陳先生又道:“他日你若做了官,就是天子的耳目。天子居上,你為官時切不可閉塞言聽。”
宋玄起身,執(zhí)學(xué)生禮道:“先生教誨,學(xué)生謹(jǐn)記,往后凡事都有自己的判斷,不人云亦云?!?p> “罷了、罷了,往后有朱教諭他們教導(dǎo)你,我就不多言罷?!标愊壬玖似饋恚涡B忙上前正欲扶他。
陳先生笑道:“不忙,我這身子骨硬朗著?!?p> “伍彥,你再去提幾桶水來。”
“是,先生。”
陳先生走過去,繼續(xù)栽種梨花樹。
宋玄看著他,寬慰道:“先生桃李滿天下,何用在書齋前種梨花樹。”
陳先生聽罷,手微微一頓,臉上溢出笑容沖淡了方才的傷懷離別之情。
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宋玄轉(zhuǎn)身離開時,見墻邊杏花隨風(fēng)落滿池,池水驚風(fēng),與落花一同泛起圈圈漣漪。
當(dāng)他再回頭時,見陳先生正支著鋤頭,淡看落花,微風(fēng)不時拂起些許斑白的發(fā)鬢。
二月二十,宜出行,會親友,忌詞訟。
府學(xué)在廣府城北,恩寧的裴希路過西關(guān)時,順道接上宋玄。
裴希家的馬車甚是寬大,宋玄上去坐在錦墊上甚是舒適。
“宋兄,飲酒否?”
裴希將一小酒囊遞了過來。
宋玄接過抿了一口,笑道:“裴兄,好雅興?!?p> 他的目光掃向案上,案上擺著的幾碟點心以及茶酒瓜果,這哪是去求學(xué)的做派,不如說是春日出游更貼切。
裴希搖了搖頭,笑著將案上的一碟點心移到宋玄面前,“這是我家鄉(xiāng)的特色美食--酥瓊?cè)~,你嘗嘗,別處可吃不到這等美味?!?p> “哦?當(dāng)真如此美味?!彼涡A酥瓊?cè)~入口,嚼起來很是松脆,回味甘香,他不由地露出笑容。
裴希見此,自豪道:“想要做這道酥瓊?cè)~,其實也不難。須將前一日的蒸餅切作薄片,再涂以蜂蜜。待起鍋火燒旺了,將其散入鍋中,待薄片卷曲微黃時起鍋?!?p> “放涼后,入口即可嚼作雪花聲?!?p> 宋玄連連將一疊酥瓊?cè)~吃盡,方才抬頭看裴希,期待道:“裴兄,善廚乎?”
他的話音一落,裴兄自豪的笑轉(zhuǎn)瞬即逝,假咳了兩聲,辯道:“君子遠(yuǎn)庖廚,況且,府學(xué)有伙堂,用不著自己動手?!?p> 宋玄笑了笑,原來是半斤八兩。
“就是不知伙房的飯菜價格如何。”宋玄嘆了一聲。
“宋兄,你竟不知廩生在府學(xué)進修是不用錢的。”
宋玄有些疑惑,“玄以為只是不用繳納束脩,卻不曾想連伙堂的吃食也是免費的?!?p> “當(dāng)然,廩生住的房舍亦是免費的?!迸嵯@^續(xù)笑道:“而且,每個月還有俸銀以及米肉?!?p> “當(dāng)然,這些都是廩生才有的福利,如我這類增廣生是沒有的。不但如此,該交的束脩一樣不能少?!?p> 宋玄一聽,好奇道:“令尊非但不給你從商,反而花大價錢讓你入府學(xué)進修了?”
裴希本欲大吐苦水,又見窗外風(fēng)光正好就收了聲。
宋玄見他郁郁不得志,勸慰道:“其實,科考出仕,亦能滿足你從商的心。”
“裴兄,世事難料,何不盡心走好眼前的路?!?p> 裴希拿起酒囊,滿喝一口,嘆喟道:“宋兄說得在理,我卻是糊涂了?!?p> 裴希想通這事后,興致頗高,又和宋玄說起府學(xu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