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裴少俊墻頭馬上》

　　中林書肆內(nèi)，宋玄站在書架前，修長的手指滑過書脊。

　　此行，他要做的就是了解現(xiàn)下賣得最好的書籍類型，以及了解哪些類型比較少人寫，卻又受眾多的。

　　若是一味寫而今書肆里賣得最好的類型，也就不能保證自己所寫的話本，能火起來。如他手里的這本《妖狐傳》，市面上同類型的書籍何其多。

　　再如伍彥手里捧著的那幾本《集靈傳》、《逍遙窟》、《曲中怨》、《往生緣》和《剪燈筆記》等，多是幽怨異常，有情人不得眷屬的主題。

　　他且細(xì)想過，這文虐歸虐，最終還是得讓有情人終成眷屬。本來世上對男女之情多有壓抑，除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得要求門當(dāng)戶對，凡此總總。

　　在他看來，想要寫出今昔的繁銷書，須得寫出新奇，更得夠抓住閱者心的。

　　宋玄在中林書肆里，所見男女情愛的各類書籍，總是比其他類型的更加旺銷。

　　在府學(xué)得空時，他曾想到了一個話本，若是寫出來，定也有望成為繁銷書。

　　為此，他將那個話本的第一折寫了出來，現(xiàn)如今那一折話本就在他懷里。

　　不過，不知這中林書肆的鋪頭，是不是他的伯樂。若得良樂一顧，那么科考的費(fèi)用應(yīng)當(dāng)不愁了。

　　就在他沉凝時，旁邊傳來男童的聲音。

　　“這位公子，我是中林書肆的徒工，能否攪擾你一下？”

　　宋玄聞聲側(cè)過頭，見一小童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

　　他微微一愣，開口道：“有何事？”

　　劉小瀾熱忱道：“這位公子，我家?guī)煾涤^你氣度不凡，欲邀您到里間品茗談書，不知您意下如何？”

　　宋玄笑微微，拱手回道：“既是鋪頭敦請，小生之幸，小師傅帶路便是?！?p>　　劉小瀾見他性情隨和，不免心生好感，連忙道：“公子客氣了，請隨我來。”

　　宋玄進(jìn)到里間，見一年約五十的男子，他坐在不施彩飾的白色屏風(fēng)前。

　　案中擱著筆墨紙硯，左方置一套白陶茶具，右是一摞書籍。

　　“久仰宋公子，幸遇?！眲侇^起身，上前道：“我是中林書肆的鋪頭劉興”

　　宋玄微愣，轉(zhuǎn)而明了，于是上前拱手道：“久仰劉先生，亦幸甚?！?p>　　關(guān)于劉鋪頭的事，他知道得不多，只知他時常派人到各地搜尋佳作，想必是那會認(rèn)識了自己。

　　“宋公子，請坐?！?p>　　宋玄斂衣入坐，伍彥侍立一側(cè)，劉小瀾上前煮茶。

　　劉鋪頭見伍彥手里捧著的幾本書，眼睛一定，轉(zhuǎn)向宋玄，“宋公子亦喜話本？”

　　宋玄淡淡一笑，“不瞞劉先生，這話本詩詞說論兼具，實在有趣，玄自然也愛看?！?p>　　劉鋪頭露出歡愉的笑，他原想宋玄詩詞文章寫得妙，定是心在科考，未料他還會花時間看通俗話本。

　　茶香裊娜，劉鋪頭抬手作請。

　　宋玄頷首，端起茶盞輕啜一口。

　　劉鋪頭笑道，“今昔書肆繁銷的話本，不若是公案、神怪、胭脂情愛幾類，就如這本《妖狐傳》，便是現(xiàn)下最旺銷的?！?p>　　宋玄微微頷首，將茶盞放下，雙手交疊于前，說道：“花前月下，逢五百年歡喜冤家，世上民間，作千萬風(fēng)流話本。這情愛一類，最是惹人心癢難耐?！?p>　　此話一出，劉鋪頭在旁撫掌大笑，“宋公子灼見?！?p>　　宋玄謙虛一笑，又見劉鋪頭在驟忽之間，一個難題闖入他的思緒，使他神色變得猶豫起來。

　　這時，劉鋪頭拿起那本《妖狐傳》，語帶惋惜道：“著者松月先生的書，一直是書肆的繁銷之最，只是近來購她書的人，總比初時少了，這第二冊的繁銷量竟不如第一冊。”

　　劉鋪頭憂心的事，宋玄其實知道是何緣故，不外乎是時下的人看這種類型看膩了。來來回回的情節(jié)大同小異，看多了自然就能猜出結(jié)局。

　　他能想到，精明的書商劉鋪頭定然也知曉。

　　劉鋪頭放下那本《妖狐傳》，再從案上一個精致雕花的木盒里拿出兩張小箋，他翼翼小心地將小箋遞給對面端坐著的宋玄。

　　宋玄接過，一觀，小箋上書著《柳梢青·花朝》和《山園小梅》。

　　“劉某今日邀來宋公子，實則是有事相商。”在宋玄面前，他不需拖泥帶水，而是用誠摯的語氣道：“朱某久慕宋公子才學(xué)，不知你這詩詞能否由中林書肆刊發(fā)?！?p>　　宋玄微頓，陽春白雪固然有人看，首先科考的學(xué)子，定然是優(yōu)先購置詩集文章。

　　但下里巴人的受眾顯然更多，足不出戶的深閨女子不就愛看話本？人心多叛逆，越是讓他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就越愛看才子佳人私定終身的話本。

　　他想著，若是能在中林書肆刊發(fā)話本……

　　思至此，他看向劉鋪頭道：“玄的小作能得劉先生賞識，實則是玄之幸?？l(fā)詩集的事，劉先生做主便是。”

　　劉鋪頭一聽，未曾想宋玄竟這般爽快。他曾打聽過宋玄的身世，他不過是西關(guān)的一個孤兒，自幼養(yǎng)在泮塘學(xué)管里，以掃地為生。

　　雖然他沒有談價錢，但劉鋪頭是不會虧待他的，畢竟他的詩作并不愁銷路。

　　當(dāng)他正欲與宋玄協(xié)商稿酬時，宋玄開口道：“劉先生，往后我若出了新作，便著人往中林書肆送一份?！?p>　　話末，他話音一轉(zhuǎn)，接著道：“我這有一折話本，還請劉先生一觀?！?p>　　劉鋪頭眼里有些疑惑，他拿過稿子。

　　這冊話本的名為《裴少俊墻頭馬上》，入眼的楔子是一首詩：

　　“妾弄青梅憑短墻，君騎向馬傍垂楊。

　　墻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p>　　劉鋪頭看完話本的第一折，眼睛微微瞇起，這是一則情愛話本，然則又與其他情愛話本不一樣。

　　話本第一折主要寫的是，在一個季春時節(jié)，郎中令裴行儉之子裴少俊，他奉命前去洛陽搜奇花異卉，就在上巳節(jié)這一天，他打馬路徑一花園，驀然回首時，見一妙齡少女正倚在墻頭看他。

　　自此，兩人一見鐘心。是時，裴少俊寫了一張?zhí)?，托人以買花之名送與那名女子。

　　那妙齡女子喚李如嵐，她手中拿到的帖子里，何曾是購花的話，明明是一首詩，一首情詩。

　　詩云：“只疑身在武陵游，流水桃花隔岸羞，咫尺裴郎腸已斷，為誰含笑倚墻頭！”

　　李如嵐不須回首更嫣然臉紅，她滿懷期待地給裴少俊回了一首：

　　“深閨拘束暫閑游，手拈青梅半掩羞。莫負(fù)后園今夜約，月移初上柳梢頭。”

　　入夜，裴少俊跳墻而入，于繡房中與李如嵐相會。不料，在他們互訴衷腸時，被容嬤嬤發(fā)覺，她闖入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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