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皇帝開口道：“今天召大家來，主要是想和大家商量商量，看看后面的路怎么走，朝廷的施政和用兵是不是應(yīng)該有所改變，眾位愛卿都是我大周的肱骨之臣，今天一定要暢所欲言，朕也聽聽大家的想法，怎么樣，誰先說？”
眾臣一時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第一個說，畢竟上一個說話的人，這個時候已經(jīng)人在天牢了。見眾人都不說話，楊老太師開口道：“既然大家都不開這個頭，那就老夫先來。”說完剛要站起身來，皇帝便說道：“老太師就坐著說吧，朕賜座，就是怕您累著?！?p> 楊太師回道：“謝陛下?！闭f完，捋了捋胡子，說道：“老夫就先來說說我大周去年的大體情況。去年，我大周登記在冊有戶口九百六十六萬，人口五千一百三十萬，耕地四萬一千五百七十五萬畝，共納糧兩千六百萬石，各項課稅共收白銀一千五百四十萬兩。劉尚書，老夫記得可對？”
戶部尚書劉敏中說道：“老太師所言，分毫不差?！?p> 楊老太師道：“老夫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記性好。劉尚書，你說一下去年支出的情況吧?！?p> 劉敏中心里一沉，說道：“是。去年朝廷一共支出白銀兩千七百萬兩，其中北境軍費一千一百萬兩，其他各地軍費六百萬兩，治河、賑災(zāi)用度五百萬兩，朝廷官員俸祿開支兩百萬兩，其余開支兩百萬兩。”
聽完劉敏中所說，朝臣馬上三言兩語議論起來。皇帝有些不悅，說道：“有什么話，就站出來說吧?！?p> 戶部倉部司的員外郎司馬麟說道：“陛下，如今朝廷開支已經(jīng)是收入的兩倍，僅北境一地的軍費就占去了收入的七成，要想辦法縮減開支才是??！”
皇帝問道：“那愛卿有什么建議嗎？”
司馬麟道：“去年朝廷自西域采購馬匹耗銀八百余萬兩，臣建議后續(xù)購馬的計劃應(yīng)該放一放?！?p> 皇帝道：“可是若無這些馬匹，宣府就不可能有此大捷，愛卿以為呢？”
司馬麟道：“宣府大捷，天下人無不為之振奮。然而西域購馬耗資巨大，可一時應(yīng)急，但終非長久之計?！?p> 皇帝嘆了口氣，又問道：“幾位皇兒，可有什么想法？”
齊王開口道：“啟稟父皇，兒臣以為，要想扭轉(zhuǎn)如今朝廷入不敷出的頹勢，無非開源節(jié)流兩個方向。首先，邊境開支過于浩大，如今韃靼遭受重創(chuàng)，短時間內(nèi)無力威脅我邊關(guān)安危，我們可以削減開支，暫緩馬政，這樣可以少支出至少一千萬兩，此乃節(jié)流?！?p> “其次，就是適當(dāng)增加賦稅。我大周自立國以來，以休養(yǎng)生息為主，一直賦稅較低，如今稍微提高一些，并不會給百姓增加負(fù)擔(dān)，而且歷朝都有此先例，我朝野可效仿。第三，就是削減皇室用度。我大周每年皇室的用度，至少也在一百萬兩以上，削減用度省下來的銀子雖少，但卻為天下人做出了表率，這樣百姓對增加賦稅，也就不會有什么抵觸了，這就是開源。只有開源節(jié)流雙管齊下，才能改變現(xiàn)在朝廷入不敷出的境況。”
“齊王所言，臣有不同意見?！边@時候王兆杰又出來說道：“啟稟陛下，齊王殿下說現(xiàn)在韃靼力量大減，應(yīng)該縮減北境開支，臣不贊同。韃靼現(xiàn)在雖然虛弱，但是仍有一戰(zhàn)之力，韃靼新任賊首剛剛繼位，急需立威，若我們此時放松北境的防御，他一定趁機再犯邊關(guān)，這北境又何來安穩(wěn)呢？
齊王道：“王大人言之有理，本王是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可是這北境軍費開支實在浩大也是事實，不知王大人可以其他辦法？”
王兆杰說道：“臣乃是職方司員外郎，所知都是戰(zhàn)場之事，這開源節(jié)流的事，非我所長，齊王殿下莫要為難我了?！?p> 皇帝道：“愛卿誤會了，承宗并非為難你。你們兩個一個說北境的開支要削，一個說不能削，看似相悖，只是角度不同罷了?！?p> 王兆杰道：“陛下圣明，是臣糊涂了?！?p> 這時候，漢王開口道：“父皇，兒臣的看法也與二弟不同。首先，削減北境開支無異于自毀長城，眼下韃靼雖然虛弱，但說不定哪一天便會恢復(fù)元氣。到時候再想加強北境的防御，韃靼人怕是不會給咱們那么多時間。所以，不但不能削減開支，還要持續(xù)對其用兵，不讓韃靼有喘息的機會?！?p> 這時司馬麟說道：“可是按漢王的辦法，朝廷根本支撐不了多久，這錢從何來??？”
漢王道：“這正是我要說的，朝廷如今的賦稅雖然不高，但此時絕不能加重天下農(nóng)者的負(fù)擔(dān)。兒臣建議，改革鹽務(wù)，開放鹽引，只要按律交稅者，皆可賣鹽，這樣單鹽課這一項，便可大大增加國庫收入。”
齊王道：“皇兄又想打鹽務(wù)的主意?，F(xiàn)在江南私鹽已經(jīng)十分猖獗，若按皇兄的辦法，豈不是放開手腳讓他們販賣私鹽？”
漢王道：“二弟可知，私鹽為何猖獗？就是因為官鹽價格太高，老百姓只需用官鹽三分之一的價格，就可以買到比官鹽好得多的私鹽。如果朝廷改革鹽務(wù)，放任他們倒賣，只需按律交稅即可，朝廷既增加了收入，百姓也得到了便宜，這是兩全其美之事?！?p> 齊王道：“歪門邪道，終非正途。皇兄，歷朝歷代，可有那一朝是靠朝廷放任奸商販賣私鹽充盈國庫的？”
漢王道：“只要按律交稅，又怎么能叫私鹽呢？”
齊王道：“沒有朝廷鹽引的，就是私鹽！”
漢王笑了笑，沒有繼續(xù)與他爭辯，又說道：“改革鹽務(wù)只是其一，航運，礦產(chǎn)，這些都可以改革。兒臣的意思是，不能只想著怎么從天下農(nóng)者身上榨取銀子，而忽略經(jīng)商者。尤其是江南，富商云集，比其他地方富庶許多，但所交的賦稅卻不多。兒臣認(rèn)為只要能從他們身上拿到賦稅，朝廷的收入就會有很大改觀?！?p> 齊王道：“皇兄天天想著與民爭利，怕是有違圣賢之道啊?！?p> 漢王道：“天下商人只占少數(shù)，其財富卻占多數(shù)，難道天下只有商人才算是‘民’嗎？”
齊王道：“難道商人就不是‘民’嗎”
這時候皇帝聽不下去了，說道：“好了，朕讓你們想辦法，不是讓你們吵嘴的，當(dāng)著這么多朝臣的面，像什么樣子？”
兩人齊聲道：“父皇教訓(xùn)的是。”
皇帝心煩意亂，看著韓王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心里更加生氣，問道：“承禮啊，今天是朝會，你好歹也是皇子，說說看，他們倆誰說的的對??？”
韓王趙承禮道：“兒臣遵旨。父皇知道，兒臣愚鈍，終日與書為伴，向來不過問政事，兩位皇兄所說的話，我也是半懂不懂的，所以也不知道誰說的對。不過兒臣倒是心中有些疑問想要請教諸位大人，請父皇允準(zhǔn)。”
皇帝難得見這個三兒子會主動問問題，一時也來了興趣，說道：“朕準(zhǔn)了。”
趙承禮道：“謝父皇。諸位大人都是朝廷肱骨之臣，見識淵博，承禮年輕識淺，要是問的問題太幼稚了，諸位大人可不要笑我?！?p> 眾臣道：“微臣不敢?！?p> 趙承禮道：“剛才老太師說了一下去年大周的歲入情況，我聽了之后有些疑惑，記得太宗實錄上記載過，太宗開平十五年六月，全國登記在冊有戶口九百九十八萬，人口五千五百七十萬，耕地五萬八千五百七十五萬畝，共納糧三千三百萬石，各項課稅共收白銀一千九百八十萬兩。近六十年過去了，人口、土地、賦稅竟然全都減少了，諸位誰知道這是為什么？”
此問一出，大殿里鴉雀無聲。馮翰遠(yuǎn)抬頭掃過去，群臣無不低頭俯首，看那樣子仿佛每個人都知道答案，但是都不肯說。
馮翰遠(yuǎn)心道：“這位韓王殿下真的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如此問題，恐怕也只有楊老太師能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