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推門進去,聽見亮燈的屋里人說話,“太陰界開了嗎?”
趙暮進屋留神細聽。
“那些小門派估計明后天就到了,但他們開啟不了兩界碑,還要等一等?!?p> 問話的人,聽聲音大概是個中年人;回話的,聽聲音是個年輕人。
“采蓮、禾木幾派坐的是馬車,照他們那樣慢悠悠的走法,至少還要走四五天,真是好大的派頭?!蹦贻p人道。
天下少馬,時人多乘騾車、驢車。
中年人沒有說話。
年輕人又道,“五樓使,太陰界重開這樣大事,幾大派、幾大世家,怎么只是派下屬門派過來?”
“多嘴。”五樓使道。
屋中便沒了聲音。
趙暮看屋里架子上擺著的草藥,沒一棵是用盒子裝著的,看來都是一般草藥,也就打消了像牛一樣亂吃一通的想法。
在屋里轉(zhuǎn)一圈,沒什么發(fā)現(xiàn),打開屋后的窗,只見一根石柱正對著窗。
石柱下細,上粗,支撐著一個大概有尋常人家桌子一般大的圓形石盤。
石柱上雕飾各樣浮雕,趙暮也看不清是什么,只是注意到,圓形石盤側(cè)面,貼了一圈符箓。
而石盤上面,十多個玉盒擺成一個圈子。
看這架勢像是曬仙丹啊。
不過也沒聽說有曬仙丹這回事?
不注意把仙丹泡水了?
受潮生霉了?
也不大可能。
鳥玉盒擋的嚴嚴實實。
好奇心害死貓,趙暮輕輕開門,悄悄出屋,向屋后石柱走。
“估摸今年的靈藥難以收齊了。”亮燈屋里的中年人又道。
“太陰界開啟,這林子也沒有再待下去的意思了。”
“采藥人也不再需要了,這里消息不能泄露,這些人來路也不正,你這就去了卻這些人塵緣?!?p> 了卻塵緣?
趙暮反應過來,這是殺人滅口啊。
人言最怕書生罵人,因為可能人家罵的你祖墳都冒煙了,你卻傻笑著認為這書生被你嚇得說瘋話了。
如果沒讀過書,說不定會以為,這五樓使是要度人出家。
“記住,不能放火,尸首也不必處理了。”
回去報信?
趙暮有那么點沖動,不過氣還沒消。
況且報信也沒大用。
一來那些村民估摸不會相信,二來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重要的是聽語氣,這個年輕人一看就是一個狠角色。
他沒膽啊。
趙暮一面向石柱后面走,一面回味屋中兩人對話。
進入太陰界還要開啟兩界碑?
采蓮、禾木派路上走得慢悠悠?
最為重要的是幾大派沒去?
江湖傳言,太陰界不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大機緣嗎?甚而更有傳言,太陰界開啟,可能誕生另一個長孫數(shù)雪一樣的人物。
可眼前這情況是怎么回事?
心里頭突起一個念頭,下太陰界這件事,怎么有些像是誰人在設陷阱了?
念及梁上燕安危,焦躁不安,心神一分,沒注意腳下,踩到了一根枯枝。
“卡茲”一聲響。
靜夜之中,聲音格外響亮。
這時候亮燈的屋子門開了,出來一個人,趙暮不敢退回放草藥的屋子,鉆進荊棘叢中。
被扎的一頭刺。
一會,只見出來的是名年輕人,他來到屋后,圍著石柱轉(zhuǎn)一圈,又爬上梯子看一眼,這才走開。
趙暮冷汗直冒,一雙眼死死盯著他。
只見年輕人來到中間那間屋前,彎下腰,手掌向他邊上小小的石柱按下,眼前的荊棘叢便向兩邊讓開。
這破地方還有機關?
這幾人是個什么來頭?
年輕人走后,趙暮聽亮燈屋子不在有人出來,便從荊棘叢爬出來,向石柱走。
亮燈的屋子有人說話,但聲音是在屋內(nèi),趙暮繼續(xù)一面輕巧巧走路,一面拔扎在臉上的刺,一面注意聽屋中人說話。
“少主?!?p> “少主,明日我們就離開這里了,太陰界開啟,屬下這就下太陰界,為少主尋找圣藥?!?p> 還有一個人?
少主?
哪一派的?
好像一些大派世家都喜歡稱呼掌舵人之子為少主。
這些都是次要的,最后一句,讓趙暮迷糊了。
先前的話,讓趙暮覺得太陰界可能是這些人布下的陰謀,不能去,但是此刻這些人自己也去了。
自己把人家話理解錯了?
好像自己也沒這么蠢吧。
頭大。
少主并沒有回話,中年人五樓使也沒在說話。
趙暮走到石柱下面。
石柱很高,一丈有余,但較為貼心的是,放了梯子。
趙暮爬上梯子,石盤一塊一塊的白。
亮瞎他的眼。
只見一棵棵雪白靈根,整整齊齊,擺在石盤上面。
這都什么時辰了,還不收,不怕遭露水嗎?
靈根好香,離得太近,熏得頭好暈。
一暈頭,就會做一些違背意愿的事情。
比如說,幫人家收藥草。
這是偷。
我趙暮雖根骨普通,武道一途希望不大,但決不做這些偷摸事情。
話這樣說,立時想到幼時偷鄰居家樹上桃子。
那時候是小不懂事。
鬼村人為他們采藥二十年,如今不需繼續(xù)采藥,就要滅口,這伙人會是好東西?
留靈根給他們就是助紂為虐。
數(shù)一數(shù),一共十四棵。
拿了五棵,下梯子后,又上來,再拿三棵,下梯子,略一猶豫,又爬上來,全部拿走,裝進一個盒子里。
畢竟不是自家后院,上上下下,還是很緊張的。
一緊張,梯子爬上爬下力度就不好掌控,踩出了一點聲音。
“吱呀呀?!?p> 亮燈房間,有人推門出來。
趙暮慌得差些要尿,兩腿虛軟,簡直要沒法走路。
好在也是在林子里呆過幾天,算是見過場面的人,定一定神,繼續(xù)躲向剛剛那叢荊棘之后。
五樓使來到屋后,直接向石柱走。
此刻只要他爬上梯子,一切就會暴露,他躲哪里都沒用。
怎么辦,趙暮急的都要哭了。
冷靜,冷靜,冷靜,趙暮不斷給自己心里暗示。
可一點都冷靜不下來啊。
這輩子再也不做賊了。
現(xiàn)下只能想第二條路。
此刻再要離開,必須借用機關,而打開機關,要等待大概三五息的時間,這段時間足夠五樓使抓到他了。
五樓使開始爬梯子。
躲在荊棘叢后的趙暮,悄悄移動著,準備好隨時沖出。
突然,聽見玉盒摔地的聲音,五樓使從梯子跳下的聲音,梯子倒地的聲音,五樓使大步疾走的聲音。
趙暮縮回荊棘叢。
后腦勺又被扎了一排刺。
但心慌的根本不知疼。
中年人撞開一間又一間未開燈的屋門,而后目光如電,搜尋一圈荊棘叢,抓一盞掛在樹樁上的盈月燈,打開機關跑出去了。
怎么辦,是跟著出去,還是在這里另尋躲藏的地方?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只有一次。
趙暮腦子飛快思索,五樓使之所以出去,是此刻他腦子思維紊亂,以為那名年輕人偷走東西。
但是一旦中年人及時發(fā)現(xiàn)不對,比如高喊一聲,那誰誰你回來一下,兩下一對照,自然發(fā)現(xiàn)有外人進來,趙暮走不了多遠就會被抓住。
還是留在這里。
做出這樣的分析可能不難,但是較難的是,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還能做出分析。
趙暮感覺自己成長了。
不在是當初那個莽撞的少年人了。
他走到亮燈的那間屋,由于很激動,直接推門進去。
床上有人。
趙暮愣住了。
躺著的人,被子包裹他全身,看身形,年紀應該不大。
趙暮想起中年人曾經(jīng)叫著少主,當時自己還想哪一派叫人少主的。
背上冷感直冒。
趙暮死死望著床上人,一動不動。
每每緊張時候,好像肉體就不屬于自己了。
推門的手就這樣僵在半空。
床上人額頭有布蓋著,臉讓被子遮住,一雙眼睛,讓披散下來的頭發(fā)蓋住了。
看樣子,是生病了?
趙暮準備退出去,但這時候,他聽見匆忙的腳步聲,向回趕。
趙暮把心一橫,進屋里,躲進床底下。
不一會,中年已經(jīng)走進這座院子。
趙暮聽見其他幾間屋,一扇門一扇門關關開開的聲音,趙暮的心跳聲與之相應和。
床上的人發(fā)出一點聲音,就是初醒的人發(fā)出那種嗯嗯聲。
“五樓使?!鄙倌耆寺曇舨脩?,聽不出男女。
中年人沒有聽見,少年人又叫幾聲,中年人才進屋。
“怎么了?!鄙倌耆擞袣鉄o力地問道。
躲在床下,趙暮看得出五樓使小腿在發(fā)抖。
好一會,五樓使聲音打顫道:“靈根讓偷了,來了高手?!?p> “什么?”少年人聲音變大,趙暮聽得出是個男孩子,他一屁股坐起,大概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又倒下。
“找,找不到,就死在這里?!?p> 少年人話語霸氣,趙暮聽著害怕又羨慕。
想自己作為首席大弟子,從來沒有跟同門這樣說話過。
大家都是同齡人,地位也差不多,怎么自己就過的這么窩囊?
五樓使出去了,屋中安靜下來。
少年人呼吸逐漸平穩(wěn)下來。
但時不時的翻身聲音,打消趙暮伸出頭看看動靜的念頭。
躲在床底無聊又不舒服。
想到當時看一眼靈根,符箓第一筆就出現(xiàn)了,如今靈根放懷里抱著,是不是直接就畫好了等他看了。
心提到嗓子眼將游記拿出來,頭微微向床外伸借,一點光。
第二幅插畫沒有變化。
心頭一灰。
但短暫的失望,就讓懷中一大把靈根沖散。
江湖人言,大家是腦袋別在腰上,那過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趙暮決定過一過,躲在床底偷吃靈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