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完朋友圈,林嘉銘心里竟又升起一絲暖意,那暖意似乎是來自這冬日里,唯一的暖陽,可是現(xiàn)在,屋外的雪下得正酣暢,哪里來的暖陽?
“嘉銘…“也許是太醉心于大雪中的溫暖,林嘉銘沒有聽到外婆的呼喊聲。
“嘉銘?”外婆提高了聲音。但外婆的聲音,無論高低,總能讓林嘉銘覺得心里安定。無論何時,無論遇到什么困難,他只要和外婆打一通電話,聽一聽外婆叫自己的名字,就又平靜下來。
“哎!來了!”林嘉銘把手機(jī)揣進(jìn)褲兜。這么冷的天,他依舊只穿一條單褲子,這是他這些年養(yǎng)成的壞習(xí)慣。
“外婆,咋了?”林嘉銘回到伙房,坐在火坑旁邊的板凳上。林嘉銘是外婆帶大的,一直跟隨外公外婆住在鄉(xiāng)下的土木結(jié)構(gòu)的房子里。這種房子,地基以山石堆砌,墻體由黃土壘起來,夯實(shí),最后以杉木為梁,椿樹板做依托,蓋上山石板。雖然沒有城里的紅磚白墻洋氣,但是也是山水畫里的???。
林嘉銘的外公,解放前讀過書,算是知識份子。躲過了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被抓壯丁的厄運(yùn),幸運(yùn)迎來了新中國的成立。在那個讀書人極少的年代,外公入了黨,成為了一名鄉(xiāng)政府文書。受外公影響,林嘉銘骨子里深愛著這片土地。他的名字,嘉銘,也是外公起的。寓意銘記美好。外公在林嘉銘高中的時候離開了他們。
“來,嘗嘗這個漿餅!”外婆用那只粗糙,滿是皸裂的右手遞給林嘉銘一個餅。這種餅是用嫩玉米磨成漿,然后加入面粉,以及切碎的辣椒烙制,是林嘉銘小時候的最愛。工作之后,林嘉銘用第一個月的工資給外婆買了一臺冰箱。這冰箱就被外婆拿來放了各種山野食材,都是林嘉銘愛吃的。
林嘉銘接過漿餅,很燙,只好一邊吹,一邊在兩只手中換著。而外婆從鍋里拿出餅,卻絲毫沒有讓人覺得這個餅很燙。
“你這孩子,這是幾月份?穿這么少!不多穿一點(diǎn),將來年齡大了…”外婆忽然怔住,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要提已逝去的老伴兒。在這個孩子的心里,自己和過世的老伴兒是特別柔軟且敏感的存在。
“嘉銘?!蓖馄懦堕_話題。
“嗯?外婆,這個餅還是這么好吃?!绷旨毋懶念^一陣疼,連忙咬了一大口餅,將那難受的吞了下去。
“談女朋友沒有?”前些年,林嘉銘在上學(xué),外婆不便多問什么,如今他已經(jīng)畢業(yè)了,她想趁著自己還能動,想看一眼未來的孫媳婦。
“沒呢!”林嘉銘的回答,讓外婆期待的眼神閃過一絲失落,好在伙房的昏暗,完美的隱藏了這。
“你也不小了,現(xiàn)在都畢業(yè)了…”林嘉銘聽著外婆的話,自然知道,外婆心里的期待。這么多年,自己小時候的玩伴,大多都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外婆雖然嘴上不說,心里終究還是在意。
“快了!”林嘉銘走到外婆身邊。雪天微弱的光透過窗戶,外婆坐在昏暗的角落里,面前是火坑,火苗從堆起的柴火里上下竄動著,火光刻畫出的外婆的影子也在身后的墻上晃動著。這一年沒見,外婆又蒼老了許多,身體與之前相比,也佝僂了許多。他想像小時候一樣,給外婆一個擁抱,然而成年人的傲嬌讓他止步于外婆身后,他最終沒有張開雙臂。但還是把那雙有力的大手按在外婆肩上。林嘉銘在工作之余,買了本按摩相關(guān)的書,專門學(xué)習(xí)了如何給老年人按摩,至于初衷,則是由于外婆有肩周炎和頸椎病。好朋友顧凱經(jīng)常被他拉去練手,一來二去,也就熟練了。
“嘉銘,我年紀(jì)大了,也不知道哪天就要?dú)w山,現(xiàn)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看未來的孫媳婦,這樣,我到了那邊,也好給你外公講講,讓他也高興高興?!蓖馄诺脑挘褚话训?,扎在林嘉銘心上。是啊,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外婆也一天天蒼老,自己現(xiàn)在又高不成低不就,如何把這個事提上日程?而且也沒有遇見自己期待的人??!想到這兒,林嘉銘心里有個聲音蹦出來:
“你遇到了!只不過你慫了而已!”
“誰?”
“她!”林嘉銘心里浮現(xiàn)出朋友圈那張躍起的背影。
“我愿與你在雪中寫下難忘么?”林嘉銘臉上微笑暴露出內(nèi)心所想??墒强粗@房子,看著屋前那條山野小路,他心里的暖意又逐漸冷卻下來。是啊,這樣的條件,如何敢去追求?還是等以后穩(wěn)定了,條件改善了,再談?wù)撨@個事吧。
心里那個聲音又出來了。
“看看你身邊的外婆,能陪你等多少個以后?你想讓她遺憾嗎?”
林嘉銘又猶豫了。除了上學(xué)時,那個給他引路的她,就只對盧皓婉動過心。他原本不是那種猶猶豫豫的人,可是在感情里,他猶豫得一無是處!
“外婆,你放心吧。我明年回來的時候,一定讓你見到你的孫媳婦!對了,外婆,你等等!”說完,林嘉銘跑到臥室,從行李箱里翻出一個盒子。那是公司年底對有優(yōu)秀員工的獎勵之一,一部智能手機(jī)。
“外婆,這個手機(jī)給你,原來那個手機(jī)電池不行了。這個手機(jī)能發(fā)視頻,以后你就能看到我了?!?p> “這個我用不來。我習(xí)慣了用原來那個。”外婆不太樂意換,畢竟智能機(jī)對于老人來說,有很多不便,不如按鍵手機(jī)操作簡單。
“沒事啊,我教你啊。你原來不也不會用那個手機(jī)嗎?這個手機(jī)不用打電話,我申請了一個微信號。等在上面了,就這個綠色的,像兩個豬鼻子一樣的。我還是會每周給你打幾次,只不過不打電話了,打視頻…”林嘉銘耐心的,一點(diǎn)點(diǎn)教著外婆,時間也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夜幕漸漸降臨。山里的人都睡得早,外婆也已睡下。
看著朋友圈里的背景,林嘉銘的腦海又開始浮現(xiàn)出盧皓婉的笑容,那如冬日暖陽一般的笑容,以及那融化了他心底陳年積雪的眼神。
這雪中的山野寧靜異常,偶爾會有不知名的幾聲鳥叫和青松上的積雪掉落的聲音劃破茫茫雪空,之后又歸于平靜。林嘉銘?yīng)氉宰诨鸲亚埃鹈缭谘劾锾鴦又?,屋?nèi)的溫暖與屋外的冰雪世界形成鮮明對比,林嘉銘的臉在這溫暖里,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