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南不說話,車里就分外安靜。
他其實很習(xí)慣這種沉默,也享受安靜,他的車里甚至都沒有音樂,但是突如其來的,他今天有點想多說幾句話,跟她。
這種感覺來得很沒有理由。
“你干什么?”張勁安突然怒嚎了一聲。
宋知南回過神,余光立刻找到她,果然,她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
里面似乎淌著軟軟的星光。
她側(cè)著身子趴在座位上向后看,只見鐘靈整個身子都倚著張勁安,兩條胳膊圈著他腦袋,頭枕在他的胸前。
姿勢很是親熱。
許佟心的臉不由有些熱熱的,但她坐在前面,也夠不著他倆。
張勁安毫不憐香惜玉地一把將身上的女生推開,然后就聽見“哐當”一聲,鐘靈的頭撞到車門了。
她喝得爛醉如泥,竟然也感知到疼,下意識的抬手揉了揉頭,眼睛還沒睜開,竟然又貼過去,聲音委委屈屈:“佟佟,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被某位酒品奇差的好友丟臉丟到太平洋了。
許佟心捏了捏額角,頂著壓力睜眼說瞎話:“她平常也不這樣的,只是今天我們倆鬧了點矛盾,兩位,見諒,見諒?!?p> 這解釋配合著鐘靈彪悍的動作和嗲出天際的聲線,顯得很有幾分蒼白無力。
宋知南嘴角極淡的一勾,將一條胳膊搭在她的座位頂上,這已經(jīng)是他所能做出的最為輕佻的動作,語出驚人:“你喝醉了也會這么可愛嗎?”
許佟心……懵了。
真的懵。
活生生被這句話雷了個外焦里嫩,她直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干巴巴地笑了笑。
她沒想到宋知南這么正經(jīng)的人也會開這種玩笑,她抬頭偷偷覷了他一眼,他臉上依然沒什么表情,顯得很端方。
仿佛剛剛那句話只是她的幻聽。
她只好裝聾作啞目不斜視地盯著車窗外,當熟悉的建筑物映入眼簾時,她在這詭異的沉默中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那個冷冰冰的家此刻儼然成為了她的救命稻草,她有些激動地說:“到了,到了。”
等車停穩(wěn)當了,她忙解開安全帶,正要下車,車里伸出來一只手拉住她,輕輕吐出幾個字:“宋知南?!?p> 她了然,這是他的名字。
宋知南,宋知北,一聽就是親兄弟。
她沖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后去后座將鐘靈拉了出來。
張勁安臭著張臉坐在后面一動不動,宋知南回頭示意般地看了他一眼,他哀怨萬分地回以眼神抗議,被赤裸裸的無視后,終于繃著一張臉下車,繞到車身的另一邊,走到許佟心跟前。
許佟心疑惑地抬眼。
他臭著一張臉很是不情不愿:“我來。”
鐘靈看起來醉得不輕,誰扶著她就往誰身上癱。
許佟心一手抓著她的胳膊,一手攬著她的腰,盡量讓她往自己身上靠。
“不用了,今天謝謝你們,我自己扶她上去就好。”
張勁安不跟她廢話,直接上手將鐘靈往身上一扛,跟扛麻袋似的,揚揚下巴示意她帶路。
宋知南這會兒也已經(jīng)下車了,她無奈的看著兩人,只好小跑到前面給他們開門。
張勁安看著瘦,力氣卻不小,一進門就把鐘靈扔在沙發(fā)上,氣都不帶喘。
三個人杵在客廳里,一時相顧無言。
見他們似乎還沒有要走的意思,許佟心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想了一會兒,斟酌著開口:“喝……喝杯茶?”
張勁安似笑非笑地看看她,又看看宋知南。
宋知南全然不理會他打趣的目光,:“不用招待了,我們就走?!彼南聮咭暎D了頓,又忍不住問:“你一個人住這兒?”
見他們要走,許佟心松了一口氣,下意識反問:“你怎么知道?”
宋知南一臉正色,用食指點到什么便說什么:“餐桌上只擺了一副餐具,茶幾上也只有一個水杯,進門的時候我有留意到,家居的拖鞋就一雙,現(xiàn)在被你穿在腳下?!?p> 真是個仔細又謹慎的人,許佟心一抬頭,正好望進了他的眼睛里。
他的目光專注而犀利,就像正在捕獸的獵人。
許佟心不自在地移開眼,她是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男人,像落入凡間的寒玉,璀璨有光,卻危機四伏。若你一時大意,伸手去攀,只怕一不留神就要掉到陷阱里。
這個陷阱它不傷人命,卻惑人心。
他具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又不乏商人的眼毒和精明,只是,這些通通與她無關(guān)。
正琢磨用什么理由打發(fā)他們比較好時,她不經(jīng)意瞥到墻上掛著的時鐘,眼神一亮,故作驚訝:“呀!竟然這么晚了。本來應(yīng)該請你們喝杯茶再走的,只是我還得照顧這個小祖宗,現(xiàn)在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快點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p> 她一口氣說完一長段氣都不帶喘。
默默在心里為自己鼓掌。
小祖宗們,快點回去吧。
宋知南看了她一眼,帶著張勁安走了,抬腳走到門口,又回頭看她,細心叮囑:“門窗記得鎖好,晚安?!?p> 許佟心杵在原地沖他們擺手,干巴巴地應(yīng)了一句:“晚安?!?p> ……
緣分這事兒真是說不清也道不明,以為不會再碰到的人,結(jié)果高一下學(xué)期開班,五十多個人頭里,張勁安竟然也是其中之一。
這可真是……孽緣啊。
那時候張勁安跟在宋知南身邊,像個高傲的公子,也像個被慣壞了的小弟弟。
可是他再一次出現(xiàn)時,竟然成了老師眼里的三好學(xué)生,對同學(xué)斯文有禮,對女生溫柔體貼,在老師面前也乖得不能再乖。
假如在此之前,許佟心沒見過他,更不認識他,她可能會以為他本該如此。
但事實上他就是個裝模作樣的小人。
最后多少實踐出真知,他也果然是個小人。
比如某一天,正在上早自習(xí),背后那小人突然暗戳戳地問她:“昨天的英語作業(yè)寫了沒?借我抄一下?!?p> 許佟心雖然對他略有不滿,但在作業(yè)這種小事上很是大人有大量。
她很爽快地就把英語練習(xí)冊扔給了他。
結(jié)果沒想到這小人竟然這么陰,這么惡毒。
下了早自習(xí),各路課代表紛紛開始收作業(yè)。
許佟心問張勁安拿回作業(yè),結(jié)果這小人矢口否認:“什么作業(yè)?你的?沒瞧見啊?!?p> 然后英語課代表當場就記了名字,再然后她被請去了蓮花辦公室喝茶。
經(jīng)歷過多少這樣鮮血淋漓的教訓(xùn),許佟心才悟出一條真理。
跟“張勁安”有關(guān)的一定都是圈套。
堅持三不原則:不聽,不理,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