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冕冠的重量

　　　　甘露殿取自《老子》：“天地相合，以降甘露。

　　恢弘大氣的正殿燈火輝煌，殿中的地面被清刷的如同湖面一般，光滑透亮。墨綠色澤泛著黑，在燭光的映照下能清晰的倒映出殿中的影像，十幾米挑高的殿頂部，上面刻畫著巨幅瑞鳥朝賀圖，其中花卉、瑞鳥均鑲嵌了金銀彩玉、珊瑚瑪瑙等珍寶，閃著特別的光澤，惟妙惟肖。

　　穿過正殿拐進(jìn)回廊，廊下兩旁擺放上千座白玉燈盞，遠(yuǎn)遠(yuǎn)瞧看就像是星河般璀璨。有身穿華麗霓裳宮女，高髻秀項(xiàng)，雙手合于腹前，匆匆而過，薄紗披錦隨著走動飛揚(yáng)，曳地羅裙擦過地面，好似走在湖面上，下一瞬便會蕩起漣漪一樣。

　　隱約聽到潺潺流水聲，循聲看去，一座蓮池映入眼簾。水池呈正方形，四角皆放上古神獸青龍，水從龍口涌出入池。滿池金蓮微微晃動，在這深秋時節(jié)，依然秀雅的綻放，絲毫不受節(jié)氣的影響，可見花匠深厚技藝。

　　時常能見到池中錦鯉一躍而出，翹首擺尾的景象。聽說先皇在位時，放入一百零八只半米長的錦鯉。經(jīng)過幾十年的繁衍，已經(jīng)不知是多少萬只，好在池寬水深。定時撈出放入大明宮的太液池，再或是賞賜各宮中貴人、朝中官員，一時間達(dá)官貴人中流行起家中養(yǎng)錦鯉的新風(fēng)尚。

　　樺绱寢殿院中小池里，就有十幾條，這還是她自己來這里一只只挑選的，每只都很合她眼緣，有三只還起了名字。其中有一只白金色，頭頂有一塊嬰孩拳頭大小的正紅，此鯉名一點(diǎn)紅；另一只白底，緋色從頭蔓延至背鰭，名小花；還有一只黑底紅花，花得恰到好處，曰黑將軍。它們在水中游動時，尾部就像是穿了最輕薄的絹紗羅裙才會有的娉娉裊裊。

　　走過蓮池，再往里行走，便是天家的書房。還未進(jìn)高門，有古琴樂聲傳來，彈奏的是《高山流水》選段。

　　書房門口兩側(cè)，各擺著支蜚聲陶瓷界的鈞瓷花瓶，民間常流行一句話“家有萬貫，不如鈞瓷一片?！敝v的就是它。深受達(dá)官貴人的青睞與追捧，此兩件鈞瓷釉面色澤純正絢麗，冰裂紋路布局有序，一看就知天價(jià)。前面一米高的青銅三腳焚香爐中燃著花餅，淡淡馨香空中飄動。

　　其實(shí)說書房謙虛了，尋常人家十幾間屋子加起來的大小。由秘書監(jiān)管理，秘書省令與少監(jiān)親自負(fù)責(zé)。下設(shè)四位管事輪流看守，還有若干小太監(jiān)協(xié)理。

　　此時書房一角，管事踩著梯子從五六米高的書格中找尋兩本野史書籍。抽掉緗帙書套，取出用布包的‘蕓香’，用于防止書被蟲咬噬。管事遞給在下面端著托盤等待的宮侍，宮侍端著十幾本書籍疾步穿過整齊排列的書架，從書架末端向前方看去，‘浩如煙?！膊贿^是這般了。

　　宮侍一路行到盡頭，前方窗邊擺著張巨大的羅漢床榻，恭敬將書擺在明皇身側(cè)，明皇側(cè)躺著，胳膊肘支撐在靠枕上，身下鋪著整張虎皮制成的褥子，一邊翻看書卷，一邊問道：“有哪幾本?”宮侍一一答道，明皇留下一本，余下的宮侍帶走歸放回原處。

　　這時身著暗紅色羅裙的宮女整齊劃一進(jìn)室內(nèi)，盤中各種新鮮瓜果、香酥糕點(diǎn)等小食。后面跟進(jìn)來一位老太醫(yī)，手中取銀針一一查過，無異樣后，對角落拿筆的內(nèi)侍說：“無。”記錄在冊，二人便退到屋外。

　　薛立仁瞧明皇眼未抬就擺手示意退下，忙上前說：“陛下，今日晚膳進(jìn)食極少，恐夜中饑餓，不如挑幾樣吃食，壓壓餓。”

　　天家今日朝中回來，便不再言語，眉頭緊皺，在書房待到現(xiàn)在這個時辰。期間惠妃與近來頗受恩寵的蘭妃娘娘各做了吃食前來，皆推拒未見，讓他尋個由頭將人打發(fā)了，廢了他好一頓口舌。惠妃娘娘命他好生照料陛下起居，放下膳盒便離開了；蘭妃年少，最是纏人的年紀(jì)，不好打發(fā)，近來也正得勢，不能得罪，耐著性子好一番勸說。

　　“陛下，若不欲再進(jìn)食，可否飲些熱牛乳，暖暖身，已入夜，不可再飲茶，傷龍?bào)w?！毖α⑷室娒骰蔬吙粗鴷叾似鸩柚?，這都飲了第幾盞了，不進(jìn)食只飲茶，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本就夜里無眠，還喝著安神湯吶。

　　“好了，怕了你了，要一小碗牛乳。”明黃一皺眉頭，抬眸睨了眼簇著臉，老媽子相的薛立仁。

　　“好來——。”轉(zhuǎn)頭使了個眼神，宮女端著托盤上前，薛立仁眼疾手快從他正后方的托盤中端了盤明皇最愛的杏仁酥，放在牛乳托盤中，討好的說道：“陛下，再食兩塊杏仁酥，與牛乳甚搭?！?p>　　明皇經(jīng)他這一番叨擾早已無心看書，遂將書倒扣與小茶桌上，瞧不出喜怒的雙手交扣看著薛立仁，說：“你師父安順，那么個穩(wěn)重內(nèi)斂的人，怎的教出你這么個婆媽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