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花前月下
縮脖子忍笑的小林子欲上前拍門，街東邊巷子里顧公子的貼身書童郢川恰好出現(xiàn)，看到十多人聚在府門前，最中間立著的少年少女錦衣華服，容貌出眾，頗為扎眼。一細瞧，那不是：“八皇子？公主！你們這是？”郢川回了趟姨母家，幼年父母亡故，自小在姨母家長大，為補貼家用，入了顧府做公子侍從。
郢川閃身進門回院告知公子，府門外匯合，一行人途經夜市閑逛。
“小姐，慢一些?！毙〕亲痈谒夜髋c準駙馬身后，如同老媽子怕摔了孩子般的擔憂嘮叨著。
“李小余，你還要買多少？我已經拿不過來了。”說要吃糖人，買了糖人舔了一口就塞給他了，還有酥餅、桂花糕、大米糖球，小小的人兒不知自己多大的肚子，占下這么多，也不吃，最后都出現(xiàn)在他手上。他手中舉著的，懷里揣著的，還要緊跟著她，看她與小情郎歡聲笑語、情意濃濃。
不跟來擔心惹出事端，生怕叫‘自家閨女’吃了虧。若闖了禍后不好與哥哥嫂嫂交代，很是為難的搖了搖頭，吃了口糖球，齁甜，膩嗓子。
“殿下，您何必跟來找虐吶?！鄙砗蟮男×肿硬蝗讨币暤那浦约抑髯幽歉背蠲伎嗄樀哪?。
“不跟過來我能放心嘛，雖說已定婚約傍身，但是終究是姑娘家，你說我容易嗎？從小拉扯大的閨女，千般呵護，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凍著。這眼看吾家有女初長成，嬌俏可人及傾城。卻不曾想，眨個眼的功夫就被人給瞄上了。本少爺此刻的心情豈是你這二愣子能懂得！”給了小林子個你懂什么的眼神，小林子被噎的無語，輕輕嘆了口氣。
“殿下今兒唱的又是哪出？”小林子轉頭問卓桉，天天演戲，合著不累啊！說真的，他看的都累了。
樺绱扭過身，朝身后碎碎念的八皇子喊了聲：“李乾成，小氣鬼?！边@才多少銀兩，貴的可是一個都沒買，畢竟不是剛偷出宮的時候，現(xiàn)在她對銀兩的概念相當明了了。
李乾成左手捂著胸口，右手虛指向樺绱那方向，一副心痛欲裂的模樣：“你！”
“殿下，要是再演下去，就攆不上公主與顧公子了。”卓桉一旁涼涼的說了句。
“什么，人吶？快追??！”將糖球與花燈塞給了路過的行人，急切的追了過去。
卓桉暗自評價了一句：“這浮夸的演技，難怪公主不入戲！”
樺绱有特別想去的地方，長安西南處和平坊是出了名的賞花圣地。各巷種滿海棠樹、梔子花等，此時正是它們的花期。他們尋了個無人的小道，蜿蜒綿長看不到頭，只有燈籠照出的昏黃和空中迷漫的陣陣花香。
小城子他們自覺地拉開距離，路口等待。
就說哪有姑娘不愛花的，樺绱仰著頭，滿目驚艷瞧看個個枝頭繁花似錦，大片粉色相互簇擁一團。有涼風吹過，滿樹花朵亂顫，花瓣紛紛揚揚眼前飄落。樺绱從地上撿起掉落的海棠花，撿著撿著就是一小簇，花瓣柔軟帶著涼意。羅裙曳地，薄絲披帛夜風下飄蕩，遠遠望去仙裊曼妙。顧公子背手慢慢跟著，深邃的黑眸溢滿星光，那里映照著少女唯美的倩影。
沒走多久，樺绱便站著不動了，緊蹙眉頭，咬著櫻唇，暗暗抽氣。
“李小余，腳磨成這樣，你試不著疼?。俊睒彗唇袢沾┝穗p新鞋，金絲綾履，藍色紋飾與羅裙上的蝴蝶同色，倒是搭配呼應。
樺绱拉下月白色的絲麻羅襪露出腳后跟，已經磨破皮出了血絲。要說疼自然不是劇痛難以忍受的地步，樺绱再嬌貴也不是吃不了這點苦，可是每走一步，都會絲絲作痛，擱誰身上能受得了。
“痛?！彼缇驮囍?，可是夜市上顧琰羲就走在她身側，牽著她的手為她擋去人潮，心中甜蜜，小鹿亂撞不想停。到了海棠街，都怪月下景致太美，少年目光太深情，令她舍不得停下。
“上來，我背你?！鳖櫣愚D身將后背留給樺绱，墨發(fā)高束發(fā)頂，身體雖單薄，卻有寬闊的肩膀。
樺绱與李乾成叔侄二人微愣，隨后八皇子先回神，別有深意的望了樺绱一眼，端著架子背手說道：“北辰——怎好勞煩你。雖你二人已有婚約，可畢竟還未拜堂。此舉過于親密，我難跟皇兄皇嫂交代?。〔蝗邕€是我來背好了?！?p> 作勢要蹲下，被樺绱一把拽住前臂，將其上半身拉回來，附耳咬著牙低聲說：“李乾成，你添什么亂！”一雙生動的水眸滿是威脅之意。
八皇子眼神狡黠的輪流看幾眼他二人，意會過來其中深意，笑得很是猥瑣。然后一挑眉，回給樺绱一個你放心，我懂得的眼神。輕咳一聲：“哎呀，我的腿，怎么抽筋了?！边€一手揉了揉小腿。
“北辰啊，恐要勞煩你了，將我叔侄二人送回宮?！崩钋墒肿R時務的退開身站到一旁。
“。。。”樺绱歪了下嘴角，蹩腳又浮夸的演技竟叫她無言以對。
少年背著金釵之年的小姑娘穩(wěn)步前行，一路芳菲相伴，花香彌漫。頭頂銀盤高掛，清亮皎潔；星星如同寶石綴滿夜空，美得不可思議。
樺绱右手攬著顧琰羲的脖頸，左手拿著之前買的紙風車，風車隨風轉的飛快。二人身后三米遠，八皇子吹著口哨，是不知名的小調。一手勾著金絲綾履，一手搖著地上撿起的海棠枝。三人影子斜斜地映照在兩邊墻上，月光將人影拉得老長。
樺绱收緊手臂，將嬌俏的臉頰輕靠在還略顯單薄的肩膀上，許是花香醉人，兩團紅暈爬上少女無暇的臉龐，紅撲撲的?？上б固?，月光朦朧，瞧不真切而已。
“顧琰羲，以后，每年你都陪我來好不好？”
“好?！蹦_步一頓，又繼續(xù)前行。
低沉磁性的嗓音帶著隱約的笑意，震動耳膜，樺绱抿嘴偷笑，心底甜甜的，好像四周空氣都帶著香甜，又說：“其實，我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想去看看長安城之外的風景?！北热缯f他之前去過的地方，他回長安寥寥數月，之前隨顧大人各地任職，聽說待過不少州郡。
“以后我陪你去。”顧琰羲停下，抬臂將樺绱向上提了提。
“好?！睒彗措S著身體向上，小臉一下碰上顧琰羲的側顏，臉挨著臉，她都聞到他身上如同芳草的清香。
有道不明的情誼在心中滋生，像是旋轉翻飛的花瓣，不知停歇的歡快舞動。
滿樹海棠，夜風中搖曳。累累花瓣，厭棄了花托萼片的束縛，迎風起舞，紛紛揚揚，跳著生命最后的一支舞。皎潔的月光映襯之下，像是下了一場花瓣雪，很是唯美。
伴隨著輕快的口哨聲，將畫面定格。月，夜風，飛舞的花瓣，英氣的少年，只是想想都覺得心動的場面。
即使回宮之后少不了一頓責罰，卻依舊歡喜。使得李乾成直呼受不了，這丫頭莫不是魔怔了。
不曾想這日是他們最后的狂歡，而隨后等待他們的那場狂風暴雨是無法承受的沉重與悲痛。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伴著歡聲笑語在眼前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