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場(chǎng)悲劇

　　“顧琰羲，你要去哪？顧琰羲——”想喊卻不敢大聲，只能用氣聲喊。只來得及拽了下武服勁裝的衣袖，上好的綢緞打著滑兒從指尖溜走。便看到少年還略顯單薄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視野里，這將是她一切悔恨的開始。

　　回來——求求你，回來——?jiǎng)e去！

　　那一別，他再未歸。

　　不一會(huì)兒，有腳步聲緩緩逼近，不止一人，大約十人？或許更多！她清楚地聽到青草被宮靴碾壓的聲音，像是碾在她的心上。她怕極了，心跳如鼓，豆大的汗珠從臉頰劃過，沒入有些凌亂的衣領(lǐng)之中。

　　緊閉雙眼，屏住呼吸，雙手死死捂著嘴，臉色煞白。

　　當(dāng)你緊閉雙眼，聽力就變得尤為敏銳。近了，有一人向這邊走來，不過幾米的距離。唇瓣被咬出了血，都忘記了疼痛，只有濃重的鐵銹味充斥口腔。她該怎么辦？

　　“這邊應(yīng)該沒有?！蓖蝗挥腥顺雎曊f了一句，是大監(jiān)的聲音。

　　“那邊！”恰時(shí)有侍衛(wèi)高喊：“往宮門口跑了?！币坏郎碛办`活的閃身出了冷宮大門。

　　“快追！”一群侍衛(wèi)宮侍緊追其后。

　　走在最后的總管太監(jiān)趙安順斜睨一眼灌叢深處，袖籠中，手掌握著一枚玉質(zhì)通透的小玉瓶，兩枚銅錢的大小，這還是他送出去的小玩意，有個(gè)女娃娃時(shí)常拿著把玩，不大離身的。擰眉面上端著常色，匆匆離去。

　　漸漸遠(yuǎn)去的聲音，跟著消失的還有她全部的力氣，蜷縮跪在那里。后知后覺的渾身傳來鈍鈍的痛疼，四肢早已僵麻。她壓抑的抽泣，像是下一秒就要抽過氣一般的難受，貪婪的大口喘氣，卻還是覺得有人勒住自己的脖頸。那份震驚和恐懼如影隨形的跟著她，還有轟然倒塌的幸福假象，都令她痛苦極了。

　　她神情恍惚的出來，擦干眼淚，出了冷宮欲回東宮。然而她卻迷路了，不知走到哪里，找不著回宮的路，控制不住眼淚，最后頹然的蹲下身，低聲哭泣。

　　“樺绱？”

　　昌榮公主從齊太妃宮殿出來，不日要離長(zhǎng)安的，所以先來道別。本想見見皇兄，薛公公回話說‘今日身體欠安，就不見了。有什么需要只管跟薛立仁說?！犝f昨日動(dòng)怒，因?yàn)檎?quán)之事又不便問道。

　　她本來就是道個(gè)別，倒也無事，跟薛公公囑咐了一番好好照看就來了齊太妃的住處。齊太妃這人心性和善，不與人爭(zhēng)斗，做的一手好糕點(diǎn)，連小一輩都喜歡往她宮中跑。母后生前與太妃二人十分要好，倒是不似其他后、妃，整日斗個(gè)你死我，爭(zhēng)寵上位，相互下套。太妃一生無子嗣，要離開便只能等到離世那日，說起來悲哀。

　　一出門走了沒多久，路邊遠(yuǎn)遠(yuǎn)瞧著個(gè)淺綠色的小團(tuán)，走近一瞧，這不是東宮的小公主樺绱嘛！太妃是老宮人了，自然住的偏遠(yuǎn)些，離著冷宮倒是不遠(yuǎn)。這么偏僻的地方，她一個(gè)人蹲這干嘛？

　　“你這孩子，在這里作甚？”

　　樺绱抬頭揚(yáng)起掛滿淚痕的小臉，怔怔的望清來人。她像是抓著救命稻草，再也無法壓抑情緒，委屈的嗷嚎大哭。讓昌榮長(zhǎng)公主不明所以，抬眉上前蹲下。看到樺绱衣裙下擺有輕微泥土，發(fā)髻凌亂，滿目淚光，氣色不大好看，不由得驚問：“怎這么狼狽？”

　　‘這件事誰都不能提，誰都不行!’耳邊充斥著少年的囑咐，樺绱上氣不接下氣的回道：“。。。摔。。。摔倒了?！?p>　　“哎——以為指了婚，有了準(zhǔn)駙馬，就是大姑娘了，不想還是會(huì)哭鼻子?！睂彗捶銎?，一旁的小丫鬟上前給拍著裙上的泥土，昌榮公主給她將發(fā)髻理整了一番，等她平靜后，送她回東宮。

　　她記不清之后的事，只記得惶惶然派小乙出宮去顧家打探顧琰羲是否回府，未等來消息，因驚嚇當(dāng)夜就發(fā)起了高燒。

　　曾經(jīng)美好又幸福天地在冷宮遇到父王的那一刻，轟然倒塌了。

　　等她醒來，顧家出事了，那么快，措手不及的消息。

　　“顧、江、杜、施四家因謀反、謀大逆之重罪，而。。。誅殺本族。杜大人與顧大人直接被斬于胥門?！币粫r(shí)朝堂嘩然，連后宮聽者也皆色變。

　　“這怎么可能？”樺绱以為聽錯(cuò)了，霍然起身。病初愈，頭暈得很，險(xiǎn)些摔倒，被蘭薌扶了把才穩(wěn)住身。

　　“是太子殿下，親自遞的彈劾奏章?！弊餇罹碜谘笱鬄醉摷?，小城子記不下來全部?jī)?nèi)容，只是一聽到消息疾跑了回來。

　　樺绱一身中衣癱坐回床邊，這事情超出她的承受范圍。為何，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謀反、謀大逆？她不信！

　　官員判刑會(huì)有朝審或吏部代審，而死刑需要秋審亦或朝審后秋決的，這么大的案件定是要三司會(huì)審，斷沒有當(dāng)朝肅殺之先例！

　　“顧大人臨死前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太極宮外，跪了諸多官員祈求殿下收回皇命?！?p>　　明明是在她面前說的話，卻好像離著好遠(yuǎn)的距離。腦中嗡嗡的，不知過了多久，才回神。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光在這里傻坐著。她得去求皇爺爺，不是那樣的，不能僅憑只言片語便妄下定論。顧太傅與顧大人她見過，是行事公正、光明磊落之人，顧家的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斷不會(huì)做那些大不韙的事。

　　哆嗦著穿上衫裙，手腳有些不聽使喚。

　　這夜，天糟糕透了?？耧L(fēng)大作，電閃雷鳴，大雨磅礴。遮不遮傘都一樣，雨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甘露殿殿前的長(zhǎng)道，她跪在那里苦苦哀求：“皇爺爺求求您，放過顧家，放過他們?！?p>　　雨水沖刷著地面，樺绱臉上已分不出是淚多還是雨多。

　　“您曾經(jīng)跟孫女說過‘眼見為實(shí)，耳聽為虛?！覞M門忠烈、立下赫赫戰(zhàn)功，太傅三朝元老，昔日帝師，功高德隆。杜家，那是太祖母娘家?。《糯笕饲逭?，孫女相信其為人。他們忠于職守，功勛卓著，難道功績(jī)不及一份奏章來的真實(shí)嗎？您不能不查真想，只聽一人言，將他們?nèi)康墓谝徊⒛ㄉ?！”杜太后仙逝不過半載，杜家是皇親，太后泉下有知，怎能不痛心。

　　她的哀求，她的祈求，沒等來皇爺爺，父王卻來了。

　　“為什么？為什么？”她撕心裂肺的喊著，情緒早已失控。

　　只記得，天際炸開一道閃電，照出父王盛怒的臉。是那么陌生，那揚(yáng)手的一巴掌，將她扇倒在地，一時(shí)天旋地轉(zhuǎn)，天地倒置。

　　‘砰’的一聲巨響在右耳炸響，四周突然寂靜了，只傳來嗡嗡的耳鳴聲，她倒地的那一刻，入目飛濺的雨水肆意拍打在臉上，入目的是大監(jiān)焦急的面容和父王比雨水更冰冷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