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們的愛情
江佑勍對父母的記憶是多年前的零星片段,記憶中母親過得辛苦,眉間撫不開的憂愁。確切地說,江家婦都不容易的,丈夫常年征戰(zhàn),自個兒在府中擔驚受怕,每一次信使來那份忐忑與害怕明顯比歡喜更強烈。外祖母常說:不堅強的女子入不了江家的門。
父親長年在外征戰(zhàn),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的,每年的一封平安信,能讓母親從年初看到年尾,紙因長期翻看都變得柔軟。那時他知曉母親牽掛著父親,所以他以為父母是相愛的。
可是后來偶然聽府中的老嬤嬤聊天,才知曉父親愛的另有其人,那是他第一次聽到昌榮公主的名號。
他失望的去向母親求證,母親愕然,而后微微一笑,給他講了他們的故事:因愛成全,因愛分離。
他不是很懂,但知曉母親并不怨恨。
記得第一次見昌榮大長公主的時候,是在父親的靈堂。他們孤兒寡母還沉浸在父親離去的巨大傷痛中,哭了不知多久,有人走到他面前,握起他的手,滿面淚光哽咽的問道:“你就是江弛?”
他淚眼婆娑的看向她,這人與母親的溫婉不同。濃麗的眉眼透著大氣,氣質(zhì)高貴,是個別致的美人。因她的到來,堂下有竊竊私語聲,所有人都在偷偷注視這邊,因她的身份,無人敢放肆。她全然不在意,哭的滿面淚痕,悲傷的不能自已。
一身素簡掩不住風華,將他抱在懷中,無聲哭泣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他手足無措的望向母親,母親靜坐一旁拭淚并未阻止。她身上的溫暖讓人沉靜,就這么被抱著,將悲痛隔在懷抱以外。
從那以后,公主時常來看他們母子,問他功課,看他習武。總是透過他去尋找父親的影子,總是望著他濕了眼角,恍了神。
后來母親病重她從封地連夜趕來,為母親請了宮中的御醫(yī)問診,多日陪伴床前,甚至親自送服湯藥。母親將他托付于她,她回握著母親的手一口應下。即使父母故去,他還有祖母、還有伯叔、還有江家的庇護,他不會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無人問津,他還是江家二公子,并不會有所改變。
但她想給與的關愛顯然更多,更多。
為母親守夜時,她前來看望,滿目擔憂,陪他坐在靈堂前抄寫《佛說阿彌陀經(jīng)》。他側(cè)頭看著她,神情虔誠。
他忍不住問:為何對我與母親這么好?
她一怔,停筆笑了笑,頰邊有兩個大大的酒窩,目光滿是慈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因為你們是他的家人啊!
這個‘他’,儼然指的是父親,他垂淚不語。也明白了母親的不怪、不爭、不怨。就像母親說的,愛上了他們的愛情。
公主理解父親的‘男兒當戰(zhàn)死沙場’的豪情,所以斷了與父親的情,從此不再相見。被父親的豪情吸引的不只有公主,還有母親。定親前便知曉父親心中另有佳人,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嫁給了他,并愛上了父親,愛上了他的愛情。所以這份孤獨,早已預料。父親對母親是家人的愛,無關情愛。
隨著年齡增長,他漸漸理解這份感情。昌榮公主帶他入宮,他成了太后宮中的???,連明皇見了他也會說:江弛來了,又長高了,過來讓朕看看。
公主帶他到七皇子面前,說年齡相仿,一同入學好作伴。并與辛家少爺、杜家公子成了至交。
連祖母都說,若是公主能嫁給父親,那是多么羨煞旁人的一對佳偶,定比翼連枝,伉儷情深??上篱g的姻緣哪能讓人左右,相愛不一定相守。明皇對江家的忌憚日劇加深,公主的選擇是對的。
按江家的規(guī)矩,他需跟著叔父在軍中歷練。離京時,她亦步亦趨的握著他的手,將他一直送到城門外。神情掩不住的擔憂,就像望著蹣跚學步的稚兒,離開視線一刻都不行。直問他:一定要做將軍嗎?做文臣不好嗎?一副欲哭的模樣。
他因離家惜別的心情,卻叫她的擔憂煙消云散了。
“我會平安回來的,你莫要擔憂?!彼滩蛔〕鲅院逅?,又岔開話題,想漠北有什么可以給她帶回來的:“想要什么?”
她想也不想的出口說:“你的平安?!?p> 他聽后轉(zhuǎn)頭,好一會兒平復了情緒,回頭望著她笑言承諾:“好?!?p> 他每年會給她寫四封書信以報平安,會將他身邊的趣事寫下來,會在信中放一顆紅豆,就像父親那樣。
他羨慕他們愛的無私,他不知曉將來會不會也遇到這么個重情的姑娘。
昌榮公主有個與他一般大的兒子,她時常說,若是韞錚是個女兒便將她許給他做婦。所以當公主的兒子牧韞錚見他第一面的時候,捏著嗓子戲虐道:你便是我那未曾謀面的郎君嗎?
他囧在當場,公主以及眾人笑得直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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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右勍剛與承滎郡主定下婚約之時,到端王府做客,端王夫婦看著長相俊美,盤正條順的江二郎自是喜歡。猶數(shù)王妃最滿意,果真應驗那句老話‘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p> 昌榮大長公主對這門婚事很是滿意,她說別看她皇兄不靠譜,卻十分重情。他自是相信的,因為端王回憶父親最后一戰(zhàn)還忍不住紅了眼眶,也說起父親與昌榮公主無果的愛情,唏噓遺憾不已。并對他軍中生活不厭其煩的一一詢問,多有擔心之意。
江佑勍在王妃與王爺?shù)氖⑶檎写?,見著長的細皮嫩肉的世子,多年前他曾見過一面,其中還有一段故事。
胥門之變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江家死里逃生,不幸中的萬幸。
叔父官復原職,卻不能輕易回京。江家男子駐守邊疆,老太君也就是他的祖母,領著江家一群孤兒寡母留在京中,說得好聽久居西京,實則是當人質(zhì)。
他父親戰(zhàn)死沙場多年,母親也跟著病故,至親離去。如今聽聞祖母病重,他怎么能不回京一趟。可以什么身份進西京犯了難,最后請兒時一同學戲的師弟幫忙,喬裝打扮成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