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上癮
現(xiàn)在想來,那暴戾或許是因為——擔(dān)憂。
何必救她,那一刻若是他松手,誰都不會懷疑。
父王、祖父是殺害他血親的兇手,與顛倒黑白、血腥殘忍的王、廖幾家,其實沒什么不同。而她,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她若死了,用她的血祭奠那些亡靈,也算是報仇了。
可他,卻救了她,還因她輕生而震怒。像許多年前,將她推進野草叢中,替她引開追兵時一樣,沒有一絲猶豫。
前些日,被四公主劫持,他率兵來營救。返回郴州的途中,無意中聽到他與他師弟的對話。
那人問的沒有錯,‘有的是侍衛(wèi)仆從來營救,為何偏偏要你來!’
他不應(yīng)該來救她的,可他還來了,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來救她。在她絕望又驚怒的恨不得與玉珍同歸于盡的時候,他宛如天神一般出現(xiàn)在她面前,將她從地獄中救出。
她從那雙漆黑染墨的長眸中,看到矛盾又傷痛的情緒交織。無不在提醒她,他并不是不痛。可自始至終沒有真的怪罪、質(zhì)問過她一句。
短短一載時光,他出現(xiàn)在她身邊太多次。
他總是靜靜地望著她,唇邊玩味又狹促的笑意。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在跟她玩笑?
還清楚地記得他身上的氣息,以及他將她擁入懷中的那份心動。她不該去想,可是控制不住,她瘋狂的想念他!胸口鈍鈍的痛,無力的倚靠在一邊麻繩上。
他對她的好,像蠱毒,戒不掉,只會令她上癮。
以往她不懂,看不懂他眼中隱忍克制的情緒一閃而過。可當她能看懂的時候,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
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喉間又癢又疼,一口氣堵在那里,不上不下,就像被人扼住喉嚨。
“公主,怎么又坐在這里哭?”一道男聲打破寂靜,也將沉浸在痛苦中的樺绱拖拽出來,那嗓音聽著熟悉,語氣滿是擔(dān)憂。
黑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前方,姹紫嫣紅中很是扎眼。樺绱眼中蓄滿淚,隔著水光瞧不清楚。一眨眼,淚掉落,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
云公子嘆了口氣,走上前來。
樺绱未動,安靜的看著云青在她面前蹲下身。
“為何哭?”云青抬手小心的為她擦拭眼淚,卻不想一滴滴正洶涌的滾落,竟越擦越多,這是要趕上梅雨季的暴雨了。
“沒有——”樺绱剛要解釋,鼻音重的說不下去,低頭緩了會兒,才繼續(xù)道:“只不過是叫風(fēng)迷了眼?!?p> “唉,風(fēng)為何如此鐵心石腸?”云青話中別有深意,也不拆穿她的謊言,目露憐惜的瞧看哭得紅腫的眼。
她不再說,他也不再追問。云青耐心的陪著她哭,等她漸漸平靜下來。
“你怎么來了?”一說話,濃濃的鼻音。
“聽說公主回明月山了,所以回來看看?!痹魄鄬⑹种械呐磷咏o她,一邊緊緊盯著她看,不錯過細微的神情。
恭王謀反,獻宗駕崩,詔書昭告,三皇子未登基又薨亡,舞陽公主讓帝位,邕王繼位。。。
樁樁件件,百姓談?wù)摱几簧瞎?jié)奏了。這些其實他并不是很在意的,他一小老百姓,管不了皇家國事。誰登基,誰做了皇帝?對他來說都一樣。只要天家勤政愛民,寬厚仁德,至于是男是女,姓李姓王,沒什么不同的。
只是,聽到了一件令他在意的,想起公主,不知可還好?
“出了何事?”云青收起傲嬌與玩笑的心,眼中滿是擔(dān)憂的看著她。
她眼中的痛與憂,還是那樣濃。以為有人會將水眸中的悲傷抹去,看來并沒有。
樺绱什么都沒說,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在想什么?”久不言語,云青出言問道。
他身旁的花開得如火如荼,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一副無憂歡快的模樣。若是將這份心情給了公主,該多好。
樺绱抬手抹了把眼淚,直視云青。難得能看見云公子身著墨色衣衫的模樣,他不喜歡這些灰暗的色彩,向來是怎么華麗怎么來。對了,如今還是國喪之期,得著素服的。
“怎么見著我一副不開心的模樣?!痹魄喙室廨p松的笑言,試圖讓她開懷。
“沒有,我歡喜你能來?!笨蓸彗凑f完,連扯扯唇角都無法做到,心中滿是悲痛苦澀。
還說歡喜,這臉色不見丁點喜色的,云清看在眼中,抬了抬眉擔(dān)憂的想。
“近來,發(fā)生許多事?!崩罴业募沂卤闶菄?,宏國的百姓誰能不知。衙門邊上的公告板,每日都在張貼新的告示。這公告次數(shù)多的,都趕上以往幾個月的了。且件件令人震驚,嗔目結(jié)舌。
“嗯?!睒彗疵鏌o表情的應(yīng)著。
她的神態(tài)令他越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畢竟他陪在她的身邊許多年,怎么能一點都看不出她的心思。
“齊大人走了?!彼f完,看黑長彎翹的羽睫一顫,快而輕,很難令人察覺。
可是他捕捉到了,也看到了她藏得隱蔽不易令人察覺的心意。
袁州刺史齊大人,調(diào)回長安,被大行皇帝封了兵部侍郎,隨徐太傅趕往江南西道平叛亂,這件事才是令他在意的。
齊大人走了,公主呢?她可還好?現(xiàn)在看來,自然是不好的。
樺绱低頭不語,一閉眼,那雙深邃又幽沉的眼眸,毫無預(yù)警的出現(xiàn)腦海。
“殿下,可還好?”云青問完,看公主輕輕顫抖的肩膀,單薄的令人心疼。
樺绱依舊沒有抬頭,想無所謂的一笑,卻發(fā)覺笑不出。
“我還以為,他會留在袁州?!睘楣髁粝?。
是他誤會了?他以為齊大人是在意公主的。
“他能去長安,我真心為他高興?!睒彗摧p輕的說完,手緊緊攥著麻繩,用力到指尖發(fā)白。
殿下,你的顧琰曦已經(jīng)死了。
死了,許多年了。
忘了吧!
他留給她依舊是遠去的背影,像千百次夢中的畫面。
“唉——!怎么又哭了?”云青看她悲痛欲絕的模樣,于心不忍。
這不僅僅是個為情所困的女子,還是個歷經(jīng)太多風(fēng)雨的姑娘,她的肩上背負著仇恨的大山,心中又有自責(zé)愧疚的烏云,難見輕松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