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心中的良知
杜家嫡女，是如同花朵上的晨露一般晶瑩的姑娘，卻在最美好的年華里葬身火海。曾經(jīng)她們那樣要好，是遠(yuǎn)親亦是摯友，她的死是她心中抹不平的傷。樺绱忍著淚，帶著濃重鼻音說：“證物存于商行，的確是我取走的?！?p> 陸珣郢霍然抬頭，驚愕的低聲喊：“公主。公主就不怕深陷危難之中嗎？”
明知有人暗中跟蹤，公主又何必跟他道破，隔墻有耳。
樺绱垂下眼睫，苦澀的一笑：“危難？我更怕揣著悔恨自責(zé)平安的活著。”
樺绱起身走到陸珣郢身前，居高臨下的質(zhì)問：“陸大人，就算我沒有去追查，僅憑我的經(jīng)歷以及身邊之人的遭遇，你敢肯定令尊他無罪嗎？古人常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p> 陸珣郢灰白了臉，神情也漸漸僵硬，眼睛甚至不敢直視樺绱的眸，心中道不出的愧疚。他撩袍跪地，就像請罪一般，高大的身影也變得蕭索，寬闊的脊背無力的彎了下去。
后面的事他聽說過，三家女眷好不容易熬到了出獄，卻在離京之后，在長安郊外的村莊染了惡疾病故，竟無一人生還。
樺绱在賭，賭陸珣郢心中的良知和最起碼的正義！
樺绱轉(zhuǎn)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大街上人來人往，問：“為何來此？”
陸珣郢：“孫京如來找微臣，臣懷疑有異，怕他會對公主不利?！?p> 樺绱未收回遠(yuǎn)眺的目光：“大人已經(jīng)決定要不徇私情，大義滅親了嗎？”
陸珣郢依舊跪在那里，揖手說：“微臣身為袁州軍司馬一職，職責(zé)便是保護(hù)公主及袁州百姓安危，先臣后子?！?p> 樺绱緩緩轉(zhuǎn)身，盯著他問：“不為難嗎？”
“為難，可是置之不理或助紂為虐，更為難?！彼夹牟话?。
陸珣郢小心問了句：“臣聽縣令與衛(wèi)兵說：公主與涇王遭到刺殺。那涇王他——”
樺绱感覺心好似被人緊緊攥了把，痛的她白了臉。她哽咽又隱忍的回答：“是?！?p> “公主，臣失禮，冒昧問一句，是怎么斷定那些黑衣人是家父派的人。”他知曉他在垂死掙扎，祈求希冀是公主誤會了。
樺绱回身，輕輕擦了把聚在下巴上的淚珠，語氣平靜又冷肅：“你們陸府院子不小，仆從也眾多，你能認(rèn)出全部下人嗎？”
陸珣郢：“名字也許對不上，但是是面熟的?！?p> 樺绱任眼淚流淌，已經(jīng)無法擦干凈，水眸一片幽冷，問：“那你就沒有懷疑過，府中有時進(jìn)進(jìn)出出的仆從為何面生還兇相？”
他見過，也問過，但父親又怎么會如實相告，尋個理由搪塞他。
陸大人再也無力替父親辯解，望著窗邊過分消瘦的倩影，眼中閃過一絲憐惜，提醒道：“公主，孫京如跟著微臣過來了。”
樺绱：“來做什么？”
陸珣郢斟酌措辭：“說要取走證物，還說——”
樺绱唇邊涌現(xiàn)一抹嘲諷的笑：“是想來盜取證物？還是阻攔吾去長安?！?p> 陸珣郢輕輕一嘆氣，答：“都是?！?p> 樺绱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只不過眼中冷意正濃，道：“陸大人信嗎？”
陸珣郢：“不信。”
樺绱：“我也不信。李乾成死了，替我擋了一刀，本該死的人是我。所以，他們絕對不是只來阻攔，那樣客氣?！?p> 俄頃，陸珣郢想起一事：“孫京如提過‘廖家已經(jīng)派人趕去洪州，他家二老爺是洪州軍司馬?！?p> “。。。”樺绱點頭淺笑，這樣隆重，才像陸大人的手筆。又問：“他還說過什么？”
陸珣郢輕側(cè)頭細(xì)想，睫毛飛快的眨動兩下，說：“昨日，他問過臣，是否覺得齊大人眼熟?！?p> 還問了齊大人的喜好，以為孫京如有意結(jié)交，可剛剛在席上的表現(xiàn)，讓他又覺得不像。
齊大人擢升京官，而孫京如又不在長安，怎么會見過他？一剎，千種想法涌入腦海，樺绱走了神。
孫京如來此的目的本就令人懷疑，定然不是孫大人一人的意思，那到底，是誰覺得齊大人眼熟？一個可怕的想法，令樺绱心驚不已。若是不知齊域的真實身份，她也未必會多想，可偏偏她知道。
“公主。”陸珣郢看著前方單薄的嬌軀，好像比上一次見到時更消瘦些。崇王走了，涇王又薨故。至親接連離世，心情想必沉重又悲痛。
許多年前，一場宮宴，他隨母親進(jìn)宮赴宴。因記在了母親名下，他成了陸府嫡出的二公子。姑姑特地召見，他提了十二分的精神頭，唯恐鬧笑話，神情緊張的站在那里，供一群高門貴胄的夫人打量。
偌大的正殿可真安靜，他試著一滴汗正從頭頂滑下，手心一片濡濕。急張拘諸，快要面紅耳赤的時候，突然身后傳來說話聲，童聲疊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他也回頭瞧望，見到?jīng)芡鯛恐p色衣裙的女娃娃從門口進(jìn)來，粉雕玉琢，小臉可愛的讓人想捏一把。
有宮人將彩色果糖呈上來，涇王端著給了女娃娃，小娃娃眨動著水汪汪透亮的眼睛，拿了三個。一個給姑姑，一個給了大哥陸延訊，另一個給了他。
“喏，給你糖糖?！蓖嶂∧X袋，扎著雙平髻，笑容比果糖都甜。
他第一次進(jìn)宮，難免拘謹(jǐn)，瞥看了眼姑姑，才從小手中將果糖拾起。她轉(zhuǎn)身跑向涇王，拾起一顆給涇王塞口中，又自個兒捏起一個，伸出小粉舌舔了舔，幸福的瞇了瞇眼睛。
“余兒就是大方?！惫霉脤⒅讣饽笾哪穷w果糖放在小桌上的果盤中，笑著跟幾位王妃、夫人說。
涇王拉著女娃娃離開，商議去杜太后宮中找六公主玩耍，他也被放行。從宮人口中得知，那便是太子殿下的掌上明珠。
后來，在楓林書院又見到她，已經(jīng)出落成大姑娘了，她與他擦肩而過，她并沒有認(rèn)出他來。也許，她從未注意過他，即使每年宮宴、皇家狩獵比賽他都有去。
后來，她訂了婚，訂得驚才風(fēng)逸的顧家公子。只是這場婚約并沒有如期舉行，顧家滅了，顧公子墜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