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了。
陸傳祺和姜路云被嚇了一跳。隨庭安哼著小曲兒過書架,察覺到空氣中的不對勁后,又退了回來。
“怎么了?說?!彪S庭安站在姜路云身后。
“店長大人,您回來了?!?p> “你那眼珠子轉(zhuǎn)成這個樣子,得了羊癲瘋嗎?”
“去上面還好吧?!标憘黛鲙椭吩平鈬?p> “從天上掉了下來,身子骨都快疼死了?!彪S庭安伸了個懶腰。
姜路云擔(dān)心地問道:“您沒受傷吧?!毖凵駞s飄忽不定。
隨庭安瞇起眼。
“你到底怎么回事兒,今天有點奇怪啊,怎么不和之前那樣搖著尾巴,嘴里喊著‘店長,你回來了!’?!彪S庭安捏著嗓子,學(xué)著姜路云的語氣說道。
“店長,你太過分了,說我是小狗嗎?”
“所以,你要老實告訴我,你做了什么事情??煺f,不要我重復(fù)第二遍?!?p> 姜路云看了看陸傳祺,隨庭安察覺到他的視線,擋在他面前。
“說!”
“于小姐帶著冷小姐出門了。今天是張季秋曾祖父的忌日?!?p> “什么?”隨庭安的聲音變了。
“店長,不會有什么問題的,她們?nèi)トゾ突?。更何況,于小姐也要去見見張季秋才能讓他放心。所以我們就......”
“你們是被一頓飯給迷昏了頭是嗎?”隨庭安咬著后槽牙說道。
隨庭安丟給他們一張照片。陸傳祺看到后,臉色蒼白。姜路云認(rèn)出來,是店長從張季秋的錢包里拿出來的一張照片。一張全家福。
“很可惜,我和我的丈夫沒有拍過一張照片。”
他們同時想起冷茴香說的一句話。那這張照片是......
她指著陸傳祺:“讓你去查地址,就去查地址,不要管這么多閑事。你跟了我這么久,為什么還敢這樣違抗命令。你腦子又犯渾了嗎?你以為小說是說明文是吧。人們寫小說是為了記錄事情的真相嗎?不,是為了滿足自我幻想。在他的文章里真的是事實嗎?厚臉皮的人,還敢把事情寫下來準(zhǔn)備出書。為了表達(dá)歉意?
不,怎么可能。他把那段被掩埋的時間,重新改成一段令人潸然淚下的愛情佳話。準(zhǔn)備出書時,卻遭遇車禍。那本還未出版的書,就壓在他的骨灰盒里。
“人啊,都是這樣。適當(dāng)?shù)恼覀€理由原諒自己。感覺差不多的給予補償,再罪惡的事情,也能在他們心里如鴻毛般輕松化解。如果他們的靈魂永遠(yuǎn)純潔,是絕對不會有文學(xué)存在。那個為了妻子家庭上戰(zhàn)場打仗的人,真的是你想象中那樣美好嗎?如果他的消失不是因為戰(zhàn)爭而是因為某個人呢?
為了那個人,拋妻棄子,去到臺灣成家立業(yè),消失在熟悉的記憶里,那會怎么樣。你想想,那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她要是知道這件事情,丈夫背叛了自己,還會那么溫柔敦厚地對待其子孫后代嗎?”
姜路云和陸傳祺面面相覷,驚得說不出話來。
“您怎么不早說呢?”姜路云焦急地說道。
如果冷小姐因為知道事實之后,發(fā)了狂,那將會......
“我不是早就叫你去把神官......”
隨庭安感覺頭上的青筋跳動,快要爆開了。
“于巾然也去了?”
“是的,于小姐聯(lián)系了張季秋,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
隨庭安還未聽完她說的話,已經(jīng)消失了。
店里掛起一陣強(qiáng)風(fēng),剛剛整理好的書,又重新散落在地上。
“店長知道她在哪嗎?”
陸傳祺抿著嘴,擔(dān)憂地?fù)u了搖頭。
都是她的錯,她應(yīng)該攔住她們。陸傳祺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任何人都不要受傷。
冷茴香第一次坐這種新型的交通工具,在她那個年代,能夠看到這些東西,那可算是見過大世面了。她只知道人們要挖煤礦的時候,才會進(jìn)入地下,聽說煤礦礦井里,一點都不敞亮。還有被悶死的危險。
地鐵站這三個大字,讓冷茴香有些心慌。
“沒關(guān)系的,下面很安全,也很明亮?!庇诮砣惠p輕托著她的腰,和她一起走入其中。一臺黃白相間的機(jī)子前,人們用手指在上面點點劃劃。上面的圖畫隨著他們的操作兒變化,方塊下方有個小窗口,從里面掉出一張薄薄的卡片。
冷茴香拿著卡片來到安檢區(qū),過安檢時,安檢員拿著棍子在她身上摸來摸去,這讓她很不喜歡。日軍之前在重要路段設(shè)關(guān)卡的時候,也會這么做。她畏縮地通過了安檢,看到一旁掛著簾子的黑箱子吐出于巾然的背包。
會動的樓梯。
真神奇。
要是孩子們也能看看就好了。
于巾然看著這位充滿好奇的婦人,心中的愧疚更深了。她打算說出真相。這位婦人再也不能見到她的愛人。若是她真的是以張季秋的曾祖母為原型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物角色,在曾祖父的心里,無論如何,都希望她能夠平安喜樂。于巾然找了一個位置,和冷茴香坐了下來。冷茴香問,他們手里拿著的小方塊,還有耳朵上掛著的繩子是什么。于巾然拿出新買的手機(jī),用藍(lán)牙連接上耳機(jī),塞進(jìn)她的耳蝸里。
冷茴香很欣喜,這個小東西還會唱歌,雖然和她那時候聽的曲兒不同,但也別有一番韻味。
穿著西裝的白領(lǐng)走入地鐵,于巾然注意到一位染著白發(fā)穿著淺綠色襯衫和白色休閑褲的男子。他倚靠在車廂角落里,擁有一雙濃眉和攝人心魄的眸子,高挺的鼻梁,紅潤的嘴唇,略顯慘白的皮膚,腿懶懶地支撐著身體,手里拿著一本《地獄變》,是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在1918年出版的小說。該作品用極端藝術(shù)的手法討論了藝術(shù)和人生的關(guān)系。
畫師良秀為了追求極致的藝術(shù),不惜犧牲自己的女兒,來完成血跡斑斑的“地獄屏風(fēng)圖”。
可惜不能給他拍張照片。可以偷偷拍一張嗎?于巾然心里暗暗想到。雖然有些不太禮貌,但是對美貌崇拜的內(nèi)心還是驅(qū)使她悄悄拿起相機(jī)。
于巾然想象過自己的男神,男神對于她的意義更像是內(nèi)心深處所期待的男人完美形象。他會出現(xiàn)在任何她認(rèn)為人生無趣又煩悶的時刻,給她干渴的靈魂帶來一些安慰。于巾然最初喜歡的是一位買糖葫蘆的大叔,他長得雖然有些微胖,但結(jié)實的胳膊讓她充滿安全感。而且每次他都會多給她一串糖漬蘋果。
而隨著她的年齡增長,她對男神的定義發(fā)生了變化??梢岳斫馑囊磺?,并且能夠每天帶來平凡而有趣的生活,比如相互給對方畫畫,一起走在陽光下的草地上,大抵都是這些平凡的事情。當(dāng)然,如果這個有趣的靈魂正好有一副美麗的皮囊再好不過。她更喜歡隨性但又有追求的男性,這可能對上那句話,男神永遠(yuǎn)陪著你,只不過他不會娶你。
于巾然笑了笑,她總是在想這些沒用的事情。
懷揣著害羞又緊張的心拍下照片后,于巾然就連檢查的時間都沒有,地鐵就已經(jīng)到站了。她拍拍冷茴香的手,提醒她要下車。在她準(zhǔn)備下車前,最后看了一眼那位男性。他也回望了她。于巾然在他望過來那一刻,避開了目光。
他的樣子孤獨又沉靜,冷清又寡言。
為什么大家都對他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