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傳祺穿著一件風(fēng)衣,背著一個精致的小包。
她終于放棄了從街邊上買的帆布袋,那布袋總算壽終正寢,于巾然看到帶子的接口處縫了好幾次。
隨庭安這幾天花了這么多錢,錢還足夠全款購買房產(chǎn)嗎?
更何況,于巾然有種隱隱的預(yù)感,她的對于房價的印象還停留在九十年代。
興致勃勃的隨庭安打了一個出租車,四人終于來到了隨庭安夢寐以求的房產(chǎn)銷售中心。
售樓部看到這個人員配置,大腦里瘋狂思考。
他們沒有穿著高奢品牌,中間那位小姐身上有一種蔑視眾生的氣質(zhì)。
其實說白了,不就是暴發(fā)戶的氣質(zhì)嗎?
三女一男?
難道是姐姐們來陪弟弟買房的。
“這位先生,您想了解什么?我們天璽樓有五十五層,低層,中層,高層的戶型有所不同,您可以來這邊看看戶型,請問您是自己住還是買的婚房,有沒有老人同住呢?”售樓小姐露出商業(yè)式微笑。
旁邊的售樓人員給他們送上飲料,并且請他們坐下來,好好休息。
在售樓部的左側(cè),有一塊巨大的LED屏。可觸控的實景展示屏。從天空俯瞰整片小區(qū),以及查看小區(qū)內(nèi)部的各類設(shè)施。他們還拿來了一部iPad,上面提供房型全景圖。
“這只是有趣的體驗,真實的房型和上面大同小異,如果想去看樣板房,可以從這邊請。”
“精致,太精致了。”隨庭安用手滑動著屏幕上的全景圖,視野隨著她的手指改變。
她玩得津津有味,任何人都進入不了她的世界。
至于姜路云,坐在沙發(fā)上,喝著茶水吃著點心,乖得像個寶寶。
陸傳祺則跟在隨庭安身后,隨時為她答疑解惑。于巾然想看白癡一樣看著隨庭安。
于巾然注意到售樓小姐欲說還休的眼神。
“我想問,這邊的房價是多少一平?!?p> 售樓小姐想,終于切入正題了。
“我們是49260元一平。”
她沒聽錯吧,49......多少?
就憑隨庭安那點存款,還在店里給她描繪的宏偉藍圖,五室三廳四衛(wèi),還要帶個大陽臺,她那點錢,連首付都不夠,不行了,得和她好好談?wù)劇?p> 于巾然心里這么想,但表面卻不動聲色。她輕輕點了點頭,看似風(fēng)平浪靜地坐在姜路云身邊。
“趕快撤,這里我們買不起?!庇诮砣辉谒吳那恼f了一個數(shù)字,姜路云茶水差點噴出來。
“這...這也太貴了,店長聽到肯定要跟別人理論一番,不行,我們得把她拉回去。”姜路云抹干凈嘴上的碎屑。
“傳祺姐?!苯吩菩÷暤亟衼黻憘黛鳎嬖V她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確實,如果處理不好,驚天動地是在所難免的。
陸傳祺臉紅起來,她深知店里的財務(wù)狀況,更何況她剛剛學(xué)了一些理財知識,還沒有完全掌握其中的門道,但她已經(jīng)拿了部分存款來試水。眼下,除非去搶劫銀行才能拿出那些錢來。
可看到店長那高興的樣子,誰敢上去告訴她這個消息呢?
“我來吧,畢竟,我們兩個相互討厭,再討厭一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難道她會打我嗎?”
陸傳祺和姜路云同情地看著她。
“什么?難道那幾次只是我運氣好而已嗎?”
那個理由怎么會讓她知道呢?
于巾然摸了摸自己完整的軀體,還有尚未受傷的臉蛋。隨庭安不會當(dāng)場把她的嘴砸在地上吧,光天化日,還要多付記憶清除費,她是不會這么做的。
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頂著。
“隨庭安店長,我有事情跟你說?!?p> “干什么?說吧,那些什么東西都了解好了嗎,我什么時候能夠住進去。”
“我想告訴你的是,這里不劃算?!庇诮砣粐?yán)肅認真地說。
“胡說八道,這樣的設(shè)施,我們還能去哪找,前面就是商場,旁邊還是圖書館,方便我在神界來去自如。
出門就是地鐵,以后你們來去不就方便嗎,還有啊,旁邊就是博物館,有時間可以陶冶性情,我選的地方不會錯的。”
“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畢竟,”于巾然貼近她的耳邊,感覺神神秘秘的。
“我們的工作,有時候會很吵鬧,萬一被其他人投訴,起疑心,我們還得多交費用來解決麻煩,這里是高層,萬一小說里是個金剛,我們一不留神,沒兜住,跑出來,五十五層,跳下去,不得出人命。
“你想想,這棟大樓毀了,要花多少錢來賠,地皮加上各種稅費,十幾億總有了吧?!?p> 隨庭安聽到十幾億的時候,面如死灰。
于巾然心里竊喜,事情有轉(zhuǎn)機。
“到時候,別說一百萬了,你連這身衣服都得賣了。陸傳祺和姜路云睡在大橋洞下,現(xiàn)在天氣這么冷,不敢想象?!庇诮砣煌锵У負u了搖頭。
隨庭安仿佛看到自己坐在冰冷的石凳上,以天為被,以地為席。
“店長大人,我們再考慮一番如何?”于巾然像個英國管家一樣,輕聲細語地提出意見。
心里卻在吶喊,蒼天,我到底在做什么?
隨庭安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她起先只考慮了自己的生活環(huán)境,竟沒有想這么多,如果真的這樣,那就完蛋了,賠錢就得賠死。
她再也不想過上還債的生活。那顆患得患失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
這里真的非常合她心意,可是現(xiàn)實條件給予了深深地打擊。
隨庭安眼里興奮的光彩暗淡了,像個沒能吃到糖葫蘆的小孩。
想起自己多年還債的生活,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太苦了,沒日沒夜的工作太苦了。
陸傳祺看到隨庭安失魂落魄地佝僂著背,像一個焉了的皮球。
于巾然到底跟她說了什么,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三人隨著她離開了銷售大樓,銷售小姐在他們離開之前,塞了一張名片在姜路云手里,而在她的腦海里開始反思自己到底是哪句話說錯了?
一出大門,姜路云就給于巾然豎了一個大拇指。陸傳祺卻擔(dān)憂地看著隨庭安。
“傳祺姐,不用擔(dān)心。”
“可是......”
“你就是什么事都由著她,讓她心里都沒點數(shù)兒。我們現(xiàn)在就是要教會她,并不是喜歡就能買到,這要看經(jīng)濟實力?!?p> “其實,是我的問題。要是我能早一點來了解房價,店長也不至于這樣空歡喜一場。”
“現(xiàn)在讓她好好冷靜冷靜,她有這么脆弱嗎?”
“也許?”
“不就是個房子。”
“你知道什么!”隨庭安突然回頭,對她大吼。
“你知道一間房子對于一個中國人來說有多重要嗎?意味著一個遮風(fēng)擋雨的家。
無數(shù)人都為了一棟房子而傾盡一生的心血,就為了給家庭帶來穩(wěn)定的生活。一個房子,不僅僅是四面墻壁,頭頂蓋個蓋子。而是很多人的避風(fēng)港。
你個有家庭的人,怎么會理解我們這種沒有家的感受?!?p> 隨庭安撕心裂肺地吐出最后一個字。
震驚了在場所有人,就連陸傳祺也嚇了一跳。于巾然沒有想到隨庭安對房子有著超乎想象的執(zhí)著,她是個神,行為習(xí)慣怎么和人類完全無異。難道是她的過去,是個孤苦無依的放逐者嗎?
再想想,她見過的神,全都供奉在神廟里,只有她,連姓名都沒有。她會因此而難過吧。
自己做的事情,沒有受到任何人的肯定。
于巾然想,她剛剛是否言重了一些,其實沒有人能逃出隨庭安的封印。
就連陸傳祺都說,她從來沒見到有人從書店里逃出來。
于巾然來到她身邊,姜路云偷偷抹著眼淚,而陸傳祺眼眶已經(jīng)濕潤了。
四個人在大街上引得路人,紛紛側(cè)目。
這幾個人在演戲嗎?
機位在哪呢?
“你們以為我會這樣說嗎?”隨庭安悵然若失的表情瞬間消失了,換上得逞的微笑。
三人全都愣在原地,原本低沉的情緒,突然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隨庭安用力地拍了一下姜路云的肩膀,差點讓他骨頭脫臼。
當(dāng)隨庭安想以同樣的方式來鼓勵陸傳祺時,她躲在了于巾然身后。
“堂堂隨庭安,怎么會被這種小事所打倒。既然沒有錢,那就去賺,沒有房子就該去睡地板,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大家不要灰心喪氣,把頭抬起來。哎,對了?!彪S庭安抬起姜路云的下巴。
“她的腦子是有毛病吧。”
“可能是最近又看了什么電視劇,演技病又上來了?!?p> “店長真的太勵志了。”姜路云換來了兩位女士的白眼。
馬屁精!
于巾然和陸傳祺對視,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這位被主神懲罰的神靈,擁有與獨具一幟的靈魂和讓人捉摸不透的性格。
她時而狂躁時而溫柔,就像是月光下的藍色大海,波光粼粼下隱藏著炙熱的地下巖漿。
于巾然覺得她現(xiàn)在更加難以理解了,而且大家好像都在掩蓋某件事情。
這可能是為什么隨庭安偏要糾纏她的原因。
正在于巾然思考的時候,一個人撞到了她。
那人立刻跟她道了歉。
于巾然輕輕瞥了一眼,卻看到一張無面臉。
她身體隨之一震。
無面惡魔,這四個字在她的腦海里出現(xiàn)。即使她待在書店里,也沒能習(xí)慣那些光怪陸離。
這和在電影院里看到的不一樣,那些長頭發(fā)的女鬼,和拿著電鋸追逐著你的殺人狂魔,突然出現(xiàn)在你的身邊,相信我,你絕對不會認為生活多有趣。
她想要再次確認,那人已經(jīng)走遠。
周圍路過的行人面不改色,似乎沒有看到什么古怪的事情。于巾然這才放心下來,如果看到一個無面人出現(xiàn)在大街上,沒有人會鎮(zhèn)定自若。
難道是那個夢,影響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