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陽光照在冰冷而潮濕的楓葉林,被剛剛的戰(zhàn)斗驚擾的鳥兒也重新回到樹梢。楓葉被卷得七零八落,但卻沒有破壞這山峰間和諧的樂章。
一位黑衣男子正踏著裸露的土地,楓葉不再覆蓋在大地上,潮濕的泥土沾染了他的鞋底。一聲哀鳴從遠處傳來,他尋著聲音走去,看到一位衣衫襤褸,渾身焦黑的人,斜靠在一顆大樹下。
陽光灑在他身旁,讓他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有一絲生氣。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林清水在腦海里回想起那道雷電,明明他已經看到雷云有消散的趨勢,明明他可以贏得這場戰(zhàn)斗,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了錯誤。他破爛不堪地坐在這里,像一個被世界拋棄的玩偶。他兩眼無神,望著和他平行的天藍色眼瞳。
“為什么要做這樣無聊的事情?”林清焰問。
“她是不是解開封印了?要不然怎么會......”l林清水虛弱地說。
“這一切都是主神的意思?!?p> “為什么主神要讓一個戴罪之人,霸占在那個神位上,這不......公平......”他嘴角又滲出一絲鮮血,他痛苦而絕望,隨著情緒的激動,傷口再一次撕裂開來。陽光正好落在焦黑的傷口上,他本來感覺到冰冷,而這時的陽光,仿佛在安慰他似的。
“主神自有安排?!?p> “我好像壞掉了,是吧?”他眼角通紅。
雷電燒毀了他的靈源,意味著,他不能再使用靈力。靈源是煉化靈氣的唯一工具。他必須重塑靈源才有可能恢復,可惜,重塑靈源這件事情,對于半神的林清水,太難了。就連林清焰都無能為力。
“如果你安心療養(yǎng),再過百年,也就能......”
“讓我死......”林清水喃喃道,“死了總比被人看成廢物要強?!?p> “為什么如此悲觀,”林清焰望著他決絕的眼神,“我們可以用功德來換得主神賜下的丹藥,靈源恢復了,就能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你知道我花了多久的時間才積攢了這么多的功德,要我重來一遍?不可能,我都快成功了,居然要我重來一遍?那樣的生活,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次呼吸。
我不后悔,起碼,我讓所有人都知道了,隨庭安的封印,有松動的跡象,其他人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會替我完成那件事情。我只需要在天上看著這一切,看著就好......”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
林清焰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怪任何人,一切都是神的安排。隨庭安也好,林清水也好,都只是忠于本心做了他們想做的事情,一切都在神的預料之中。
可惜,他要懷著沉痛的心情來送別這位親人。他的弟弟。林清水合上雙眼,他看見了黑暗。起初,是他的肩膀有片灰燼,好像破碎的陶瓷娃娃。
接著,隨著一陣微風,他整個身體如沸沸揚揚的草木灰,被風卷上天空,像脆弱的蟬翼。
最后,他消失在這片密林里,消失在絕對的黑暗中,在一片寂靜的虛幻里,無聲無息。
“黎明把安撫的陽光灑在痛苦的凡人身上,讓苦難的一天再次循環(huán)?!?p> 林清焰為他送行。
看著灰燼逐漸升空,穿過云層,去到黑暗中的黑暗,變成虛空中一顆閃亮的星星。
“您滿意嗎?”林清焰轉過頭來對她說,她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站在那兒。只不過靜靜地看著,沒有打擾他們兩人的最后時光。
“請節(jié)哀。”隨庭安說。
“您不是為了說這句話才來的吧?!?p> “不,我就是為了這句話而來的?!?p> “您好像有些變化。”
“還是如往常一樣?!?p> “您不想問,為什么主神這樣安排嗎?您不想問,為什么在兩個多月后的風云榜,主神會選其他人來替代你嗎?您應該會問,但您現(xiàn)在不問了,所以,您和以前不一樣了?!?p> “你很傷心,要不然不會這樣發(fā)問。需要我變成原來的樣子,讓你的心里好受一些嗎?”
“您想當壞人?”
“如果能讓你好受一些,當也無妨。”
“為什么?”
“你是無數(shù)不多的,能夠在這樣的時刻,保持著理智和善意的人。你從來都沒有嘲諷過我,也沒有冷淡地無視我。那么,你值得我做些什么,來回饋你這么些年給我的善意。”
林清焰無力地笑了,只是勾動了唇角。悲傷被他收回眼底,就連那微微顫抖的手也靜止了,自然地垂在身體兩側。接著,他恢復了以前優(yōu)雅從容的神情,仿佛剛才不過是一場夢。
“我要離開了,已經送完他最后一程。最后,請您按時參加風云榜,這畢竟是所有神官都會參加的會議?!?p> “你是想讓我直面那個結果嗎?”
“即使我不說,您也會去參加?!?p> “是的?!?p> 林清焰向隨庭安點了點頭。一轉身,就消失不見。
......
......
于巾然是被一聲巨響驚醒的。她坐起來,看到陸傳祺睡在她旁邊的沙發(fā)上,姜路云睡在她床邊的地板上。引發(fā)巨響的罪魁禍首,身體尷尬地僵在原地。
陸傳祺從沙發(fā)上彈起來,姜路云拿著殺蟲劑驚坐而起。
“誰!是誰!”姜路云眼睛都沒睜開。
陸傳祺看到現(xiàn)實情況后,再次倒頭睡去。
“睡著睡著,睡吧?!彪S庭安用腳尖輕輕一推,姜路云向后倒去,不到一秒鐘又睡著了。
這是什么情況?
于巾然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把隨庭安拉到廁所里。發(fā)現(xiàn)那諾大的兩人浴缸里,放著枕頭和棉被,還有幾個舒適的靠枕。
“你們這是做什么?”
“特殊時期,我們不是要保護好你嘛。如果輪流地話,又太麻煩,還不如所有人都在一起,相互包容,相互理解,相互......”
“你知道自己現(xiàn)在說的是屁話吧。”
隨庭安扯下掛在脖子上的頸枕,丟在浴缸里。
“我的身體太弱了,沒有辦法同時保護這么多人,所以只能這樣了?!彼苫刈约旱男「C里,呷了一口水。
“我睡了多久?”
“兩三天?”
“這么久,不會是你的靈力有什么副作用吧?!?p> “神的靈力怎么會對凡人有副作用,你說話講道理啊,要不然我告你誹謗啊?!?p> “你知道去哪能上訴嗎?法院大門朝哪開你懂嗎?”
“嘿!你個......”
“我,我怎么......”
兩人大眼瞪小眼,浴室里一片安靜。
隨庭安率先放棄,她的眼睛干澀,而且長時間的匯集靈氣并且煉化,耗費了她大量的心神。
她要在兩個多月后的風云榜上露面,總要有拿得出手的實力。
要想恢復她巔峰時期的靈力水平,根本不可能,現(xiàn)在只希望,那些小神官們,不要太勤奮,讓她能夠臨時抱佛腳,沖一沖。
可按照林清水的實力,能夠輕松的接住她的劍,想必其他的神官都在她之上。如果不是于巾然在身后幫忙,估計她們紛紛都在奈何橋喝湯了。
說到于巾然,她這幾天用靈氣將她的身體上上下下都掃描過了一遍,比之前那幾次還要仔細,死也弄不明白,那天她是怎么爆發(fā)出這么強大的靈力。
是跟情況有關嗎?
越是危機的時刻,越能激發(fā)她的戰(zhàn)斗力?
可是遇到饕餮的時候,也沒這樣啊。
“你知道靈源嗎?”
“那是什么東西?!?p> “相當于我的心臟。”
“所以呢?”
“你怎么一點求知欲都沒有!”
“靈源是什么呢?”于巾然假裝附和道。
“靈源是神煉化靈氣的本源......”
“是你的力量源泉?!庇诮砣粨尨鸬馈?p> “你居然知道?”隨庭安詫異道。
“字面意思不就是這樣嗎?要不然怎么叫做靈源。”
“真的有這么通俗?”
“就是這么通俗?!?p> “好吧,”隨庭安繼續(xù)說,“靈源,神魂,兩者相輔相成。神魂能夠不斷地轉世輪回,即使入世之后,也不會失去記憶。靈源就是我們的力量,賦予我們強大的能量,對抗外力?!?p> “所以?你想做什么?”
“你想不想學?”隨庭安露出諂媚的笑容。
“不想,看到你的表情之后,更加不想了?!庇诮砣灰豢诨亟^。
“你這人好沒血氣,都被別人欺負成那個樣子,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你沒有靈力,見到那些牛鬼蛇聲會死的。”
“那以后你出外勤就好了。我們就待在書店里,給你查查資料什么的。啊,對了,你不是給我個平安符嗎?那個可以防身吧?!?p> “還給我!”隨庭安大喊。
“作為你的員工,你有責任保護我的權益不受侵犯。特別是,工作時的人身安全?!?p> 撲通。
于巾然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看向自己的胸口。
用手感覺到細微的震動。
視線中有仿佛有一層薄紗,整個世界都被白紗籠罩著。于巾然看向隨庭安的臉,她看不清,卻聽到很多聲音,廚房里的滴水聲,隔壁情侶的吵鬧聲,酒店后花園里,工人正在修剪草坪的咔嚓聲,路過的清潔車在毛絨地毯上的摩擦聲......
世間千萬種聲音匯入她的耳朵里,嘈雜不已。
“這是什么?”她捂著耳朵。
隨庭安看到她痛苦地捂住耳朵,仿佛知道了什么。
她聽見了,聽見了萬物向她傳遞的聲音,是星河燦爛中被選中的那顆星。
于巾然覺得更加奇怪的是,這間房子里有奇怪的味道,是某塊地毯上曾經染上了一塊酒漬,因為潮氣使它發(fā)霉。
不對,還有飯菜的香味,是酒店的廚房里傳來的,中間夾雜著蔥香和辣椒的刺激。
還有,她聞到幾天前在風景區(qū)里的花香,還有雨過后的青草香氣......
她揉了揉眼睛,想要把那塊薄紗揭開。
薄紗消失了,她的世界變得清晰起來。她看到隨庭安胸口處有微微的光亮,她想看得更仔細些,卻看到隨庭安衣服上那緊密結合的絲線,層層疊疊的,有規(guī)律的織在一起。
她把目光移開,看到墻壁,她能夠看到墻壁上那些光滑表面,其實是有縫隙,而且還是凹凸不平的。她看到了瓷磚上的所有細節(jié)。那些水泥中間的小孔......
神選擇了她,讓她成為一名神的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