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庭安觀察著她的面部表情,企圖從中竊取什么可用的信息。
很奇怪,這個人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不是外表上的改變,而是內(nèi)核中的變化。隨庭安看到她靈源中的微光,是月白色的,很淡,如果沒有用心留意,幾乎感覺不到。
她和自己之間,存在著微妙的連接。
這樣的連接不知道會給兩個人帶來怎么樣的境遇。
是好事嗎?
目前來說,是的。他們打敗了林清水。
這才是令隨庭安擔心的事,一件事情,如果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事物是相對的,是發(fā)展的,只能說明,弊端還沒有被暴露出來,而當它出現(xiàn)時,隨庭安沒有把握能夠迅速將它控制,減小損害。
這樣無聲的、可預(yù)見的定時炸彈......
“就按你說的,他只想擾亂秩序,那用尸體,能做什么呢?總不能把他們變成僵尸或者是喪尸,然后吃掉人類,毀滅世界......”隨庭安說道這里,她的思路猛然清晰起來。
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刺骨的冰冷在他們身上蔓延。
不會吧,怎么會......
“要是這樣,那么獎金應(yīng)該很高吧?!彪S庭安摸了摸下巴說,“我們需要一位朋友來幫忙?!?p> “店長,會是這樣嗎?那么全城會引起騷亂吧?!?p> “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實驗,自殺發(fā)生在一個星期前,如果早就成功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被神官發(fā)現(xiàn),輪不到我們來操心?!庇诮砣徽f。
“我同意,他很隱蔽地在做事情,沒有引起一點波瀾。如果他沒有成功,還有機會。如果他成功了,卻還是平靜如水,那就說明......”
隨庭安對上于巾然的雙眼:“是顆無聲的定時炸彈。”
……
羅起打了一個噴嚏,看來有人在叨念他。希望是個漂亮的女人。
無影燈投射在手術(shù)臺上,主刀醫(yī)師正在尋找出血點。
第三助手不斷在抽吸血液,儀器中傳來令人煩躁的滴滴聲。
肝移植,本來就是一臺危險的手術(shù)。在縫合肝臟時,出現(xiàn)任何意外,都會導(dǎo)致患者死亡。
他不能失敗。
墻上顯示的手術(shù)時間為:3:56:37。
血液的流出速度,超過了抽吸速度。
他媽的!
“收縮壓低于60,心跳135,MAP20單位,出血量超過1000cc?!甭樽韼熢谂赃吿嵝训馈?p> 到底是哪里出血了?
“注射ATP,停止心跳?!敝鞯夺t(yī)師冷靜地說。
在場的人驚呆了,停止心跳?
“這樣太危險了。”第一助手勸說道。
“停止心跳只能維持一分半鐘,能這么快找到出血點嗎?”麻醉師擔憂道。
主刀醫(yī)師放低聲音,重復(fù)道:“注射ATP,停止心跳?!?p> 血液模糊了術(shù)野,他不能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找到出血點。再這樣下去,患者會流血而亡。
他冷靜的目光對上麻醉師,語氣中的強硬讓所有人都無法辯駁。
這場手術(shù),注定是要失敗的。
在他們的眼里,已經(jīng)下了結(jié)論。
羅起明亮的光頭就立在那,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注射ATP,時間一分半鐘。”麻醉師重復(fù)道。
針筒中的水平線極具下降。
嘭,嘭......
心跳停止。
機器傳來嗡鳴。
視野變得開闊,他開始尋找令人不安的出血點。
羅起看到那人穩(wěn)定的手腕,明亮的目光,以及毫不動搖的內(nèi)心。
突然,他感覺有人出現(xiàn)在身后。這間手術(shù)室里,除了他之外,還有誰?
“你在這里,讓我好找?!蹦侨伺闹募绨蛘f道。
“你下次能不能吱個聲,會嚇死人的?!?p> “能夠嚇死你?你是死神好嗎。”
隨庭安看到麻醉師手上的計時器,只剩下一分鐘了。
“這人要死嗎?”
羅起沒有回答她。
“看來這個醫(yī)生救不活自己的病患了?!?p> “找到了,出血點。”第一助手興奮地說。
他用止血鉗撐大視野,看到了那根正在往外冒血的動脈。
“2-0尼龍線?!敝鞯夺t(yī)生說。
時間的流逝如同沙漏中的細沙,流向不知在何處停止的遠方。他手中上下交替的針線和時間賽跑,這是和死神的戰(zhàn)斗。跟命運的抗爭。
他聽不見周圍的聲音,只能看到鏡頭里的血管。
一分二十秒,一分二十一秒,一分二十二秒......
剪刀剪斷尼龍線,傷口縫合成功。
“好像死神可以退場了?!彪S庭安攤開手。
麻醉師長舒一口氣,活回來了。
“我在外面等你,你繼續(xù)看著吧。太殘忍了?!?p> 世界上,存在兩種時間,一種是不停向前的時間,一種是不斷輪回的時間。在向前的時間里,一位醫(yī)生正在拯救一位病患的生命,而他們不知道的,會有怎樣殘酷的事情正在等待著他們。命運是無法抗爭的,他們總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就如同想要長生不老的人類一樣,他們不過是在垂死掙扎罷了。
手術(shù)直到末尾,主刀醫(yī)師一貫冷靜。當最后一處皮膚被縫合成功后,他終于放松下來。
主刀醫(yī)生感覺自己輕飄飄地,那是前所未有的愉悅感,他成功了,做到了這一臺沒人能夠完成的手術(shù),挽救了一位肝癌病人。
手中的鑷子毫無預(yù)兆的掉落,他累得不想彎腰撿起。
護士會收拾到最后,他現(xiàn)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大睡一覺,然后吃一頓好飯。由于高度集中注意力,大腦中糖分不足。
他看到手術(shù)室門口站著一位穿黑色衣服的男子,便開口道:“先生,這里是手術(shù)室,沒有無菌處理的人或者物品不能進入。”
他想要回頭找自己的徒弟,把這個人友善的請出去。這是不能允許的事情。
但他看到一幕令人疑惑的場景。醫(yī)生和護士們?nèi)季奂谝惶帲谒麄兊目p隙中,看到一個人倒在地上。
他趕忙走過去,一定是誰因為高強度地壓力下,暈倒了。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臉。
他驚恐地摔在地上。
隨庭安坐在長椅上,閉上眼睛。
“太殘忍了?!?p> 讓一位治病救人的醫(yī)生,失去他寶貴的生命,實在是太殘忍了。
“劉立平,劉立平......”他在虛幻中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一個明亮的光頭出現(xiàn)在他面前。劉立平依然緊盯著那張倒下的臉,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劉立平跑出門去,跌跌撞撞地,一只突然伸出的腳,輕而易舉地絆倒了他。
是一個穿著樸素的女人。
“你能看見我吧!”劉立平嘴唇在顫抖,他極力想要得到認可,“你能看到我對吧,你剛剛絆倒我了。”
“我能看見你。”
劉立平努力地眨眨眼,他想要平靜下來。有活人能夠看見他,很好,那說明,他還活著。剛剛不過是他眼花了,他才剛剛當上教授,怎么會死呢?
“劉立平。”他聽見那令人懼怕的聲音。
語氣中沒有任何情緒。
“死因,過勞死。你應(yīng)該很清楚什么叫做心臟麻痹,我就不多說了。死亡時間,公元2018年11月1日?!绷_起說。
“不可能,這個女人看得見我,我沒死,我不會死!”劉立平聲音里有著強硬態(tài)度,和剛剛停止心跳時一模一樣。他在控制,控制聲音中的歇斯底里。
他要對面的人,認可這個答案。
“我是能夠看見你,但我不是人?!迸碎_口了。她悠閑地站起來,走到那個男人身邊。
“為你介紹一下。”
“死神,羅起。”
羅起搖著手中的小罐子,剛剛冷峻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消失不見。
隨庭安的出現(xiàn),讓他省事不少。
但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隨庭安,只會因為思念而來看望他嗎?絕對不會。他發(fā)的消息從來都沒見過這個女人回應(yīng),他起初還在嘲笑,這個老古董可能不會打字。
到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人根本不想理他。
著實讓人生氣。
“找我有何貴干?”
“當然是合作啦。”
“怎么,您又接了什么活?”羅起故意用這樣的語氣,來揶揄她。
“你最近有沒有接過自殺的亡靈?!?p> “每分每秒都有人自殺?!?p> “到底有沒有?”隨庭安最討厭他打太極。
“嗯......應(yīng)該有?!?p> “多少錢?!彪S庭安翻了個白眼。
“五千。”羅起報了一個過分的數(shù)字。
“你不如去搶好了!”隨庭安大吼道,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她用了全世界通用的講價方法,轉(zhuǎn)身離去法。這種方法能夠讓小販們知道,過了這村沒這店。
“哎哎,兩千五?!?p> 果然有效。
“一千?!?p> “你良心被狗吃了。”
“只要能有錢,心肝脾肺腎都被吃了也無所謂?!?p> 羅起無言以對。
“販賣亡者身份信息,是犯法的。我要承擔風(fēng)險,多給點?!?p> “再多說一個字,就只剩八百。”隨庭安看都不看他一眼。
“好好,你等著?!绷_起繳械投降。
他拿出一臺華為平板電腦,輸入隨庭安所給范圍。立刻彈出幾條信息。這些人都已經(jīng)被領(lǐng)回地獄里去了,沒有遺漏在人間的亡靈。
“沒有遺漏,都回去了。你找這些有什么用?”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會招魂,那么靈魂真的會回去嗎?”
“那只能說明,那人是靈魂出竅。而不是真的死了。亡者在判官那里有記錄的,靈魂出竅的人不算在內(nèi)?!?p> “那如果是真的招魂回來了呢?”
隨庭安的眼睛瞇起來,像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