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斷臂
修為已至下四境絕頂，四樓巔峰的蘇淡眉，偏偏不信這個邪。
吹雪出鞘，硬撼巨蟒。
正如顧薏所說。
地火黑蟒肉體力量強(qiáng)悍，實力可與中四境修士匹敵，渾身更有黑鱗覆蓋，堅如甲胄。
雖然吹雪劍品軼極高，但蘇淡眉如今修為，畢竟與巨蟒差著一道分水嶺，劍擊之下，巨蟒毫發(fā)無損。
蘇淡眉莽撞的還擊，反而激起巨蟒怒火，嘶鳴一聲，卷動身體。
地火黑蟒體型龐大，先前不過掩身水底罷了，此時一動之下，地震湖搖，驚濤翻涌，層層惡浪如決堤江洪般席卷湖畔，震得岸邊今朝、顧薏、寧也三人，身形搖晃，幾乎跌倒。
巨震之下，巨蟒將身體層層蜷疊，盤于石臺前，周身騰起絲絲黑霧，逐漸如水暈般蔓延四散。
霎時。
原本碧水雪浪的湖面，黑霧彌漫。
如煙似水的濃重黑霧，似有生命，交織變幻，凝成一根根植物根莖，兩側(cè)更有細(xì)小漆黑葉片，脈絡(luò)分明，徐徐展開。
緊接著。
無數(shù)根莖頂端，同時開出朵朵黑色蓮花，妖艷詭異，模樣便與那石臺之上的無花黑蓮，一般無二。
隨著地火黑蟒一聲沙啞嘶鳴。
滿湖黑蓮，火星四濺。
一道道仿佛從地心深處迸發(fā)出來的黑色火柱，有如無數(shù)箭矢火雨，自湖面黑蓮花心，沖天而起。頃刻間，火光漫天，周遭原本一片星霜雪白的草木，已然被這詭異黑火，籠上一層幽暗黑芒。
站在岸邊的顧薏，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書中所寫，這便是地火黑蟒的絞殺手段。
黑蓮地獄！
今朝望著此時仍在半空，火柱交織中的蘇淡眉，眼神焦急，不自覺間牢牢攥緊的雙拳，已握住滿把冷汗。
寧也則有意無意地退出去很遠(yuǎn)，好像生怕被黑火波及，引火燒身。
蘇淡眉身懸半空，無從發(fā)力，只能腳背互蹬，不斷借力起落，才不至脫力下墜，墮入黑蓮火海。握劍手腕一刻不停，奮力旋轉(zhuǎn)，劍光左攔右擋，蕩開火柱。
只是這黑火仿佛取之不盡，燒之竭，一道火柱燃盡，下一道立刻從蓮心射出，生生不息，循環(huán)往復(fù)。饒是修為高如蘇淡眉，也逐漸力不從心，額前沁汗。
稍有不慎。
一道角度刁鉆的火柱，堪堪洞穿蘇淡眉衣袍下擺，立時燒出一個大洞，燒灼邊緣不斷向周圍衣衫擴(kuò)散，火星明暗，呲呲作響。
蘇淡眉心頭一凜，隨即揮劍，削去燒焦衣衫。只是這一停頓，又有一道火柱，擦著她臉頰而過，留下一道焦黑傷痕，血肉模糊。
或是因吃痛，或是因俏臉受傷，蘇淡眉心神一散，身形大失，已有將要墜落的跡象。
巨蟒伺機(jī)而動，閃電般騰起軀體，張開血盆大口，直撲已無力為繼的蘇淡眉。
“??！”
此時已無計可施的蘇淡眉，終于感到恐懼，失聲尖叫起來。
“顧薏，送我過去！”
岸邊。
今朝大吼一聲，奮力前沖，與顧薏二人，先后縱身躍起。
二人一高一低，相繼躍至湖心，黑蓮火柱覆蓋區(qū)域邊緣。
顧薏率先落下，足尖輕點(diǎn)湖面，再度躍起。
此時今朝堪堪下落，二次躍起的顧薏，高舉雙手，正抵住今朝腳底，發(fā)力一送。
“火柱交給你，我去救蘇淡眉！”
今朝借力后，兀自升起丈余，縱身躍入火網(wǎng)。
此時正在下墜過程中的顧薏，抬起雙臂，自袖中射出無數(shù)飛蝗火石，飛入火網(wǎng)，當(dāng)空炸裂。爆炸的威力，正與騰起的火柱相互抵消，在第二道火柱射出之前，有效的為今朝爭取到救人的時機(jī)。
這一切。
二人事先并未練習(xí)過，卻依舊配合得天衣無縫，就像久經(jīng)沙場的換命戰(zhàn)友。
從來到這個世界，見到顧薏的第一眼起，今朝心里，便有這種感覺。
正當(dāng)蘇淡眉絕望之際，忽覺腰間似被一條有力臂膀，結(jié)實托住，隨即側(cè)目，只見今朝已然將自己牢牢攬入懷中。
“誰要你救！”
蘇淡眉下意識掙了掙。
“別犟！”
今朝厲聲喝斥。
換作平時，今朝此言一出，蘇淡眉定要拔劍。但不知為何，蘇淡眉此時居然真的乖乖聽話，不再亂動。非但如此，心里更是沒來由升起一股暖意，心安神定。
她實在沒想到。
那個口口聲聲嚷著“這世上絕沒有什么事值得拿命去拼”的今朝，居然會來救自己。
接住蘇淡眉后，今朝弓身一彈，身體后仰，魚躍般向岸邊附近水域墜去。以他修為，并不會在空中二次借力，只能憑借蠻力，隨機(jī)應(yīng)變。
可巨蟒速度，遠(yuǎn)遠(yuǎn)超出他的想象。
今朝發(fā)力后仰之際，原本想要一口活吞蘇淡眉的巨蟒，雖然噬咬撲空，但排刀般的尖牙，仍是擦著今朝身側(cè)而過。
“格咧?！?p> 此時被今朝環(huán)抱另一側(cè)的蘇淡眉，除了耳畔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外，忽然聽到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筋骨之聲。
隨即抬頭，只見今朝神情雖仍是那副堅毅模樣，但臉色似乎有些蒼白，額前更已沁出一串細(xì)密汗珠。
“噗通！”
二人一同落入臨近岸邊較淺水域。
蘇淡眉從水中狼狽起身，第一時間沒有打理自己被水沾濕的衣衫，而是轉(zhuǎn)頭去看今朝情況。
今朝此時雖已掙扎著坐了起來，但久久沒有起身，臉色愈發(fā)蒼白，似乎已用盡所有力氣。
最觸目驚心的是，今朝右側(cè)水面，大片鮮血，流淌開來。
蘇淡眉一步橫移，來到今朝身前。
只一眼，這張向來冷漠高傲的嬌俏臉龐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種動容神色。
但見。
今朝右臂，赫然已齊肩而斷！
“今朝！”
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蘇淡眉俯下身，久久凝注今朝斷臂處傷口，眼神復(fù)雜，似有感動，又有愧疚。
今朝搖了搖頭，咧著蒼白嘴唇，慘然一笑，示意她不必如此，自己并無大礙。
蘇淡眉用力扯下一截雪白衣袖，便要為今朝止血包扎。可剛要觸及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不知是不敢，還是怕弄疼對方，又怔怔縮回手。
反復(fù)幾次后，不知是惱那巨蟒，還是生自己的氣，眼角滾落一滴晶瑩淚水。悶哼一聲，賭氣般用力擲下那一截衣袖，轉(zhuǎn)手握住長劍，起身往巨蟒方向走去。
今朝伸出左手，正拉住她的手腕，問道：“干什么去？”
蘇淡眉并未回頭，似乎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流淚的模樣，但聲音卻有些哽咽，“我去給你報仇！”
今朝苦笑道：“報啥仇啊，我可不想再斷一條胳膊?！?p> 蘇淡眉抽了抽鼻子，輕輕跺腳，濺起的水花，仿佛落在水里，又像是落在人心。
這一次。
她并沒有讓今朝，把手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