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的仙力漸漸消散,云淺自入定中醒來,輕輕松了一口氣。
透過半開的窗戶,天色已然黑透。早有宮女靜悄悄地掌起了燈,又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燃起的燭火將整個大殿照得暖融融的。
云淺下床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身子,走到窗邊將窗戶推得更開。漆黑的夜幕沒有星子,只有月亮散發(fā)著冷清的光華。
有風拂過,帶來一陣悠揚清冽的琴音,鉆入耳中沉入血脈,瞬間撫平了她身體里的焦灼不適。
云淺這才想起,自她轉(zhuǎn)醒似乎還未見過白陌漓,只在床頭看到一個瓷瓶,是他偏愛的白色,里面裝著的丹藥聞其氣味有固本培元之效。
當日她甫中妖毒便知此毒兇險無比,放眼皇宮,除了白陌漓應是無人有法子救她,只是如此,她便又欠了他一次。
不管如何,救命之恩理應當面致謝。
于是云淺推開了門,披著夜色,尋著琴聲而去。
一門之隔,琴聲忽然戛然而止,緊接著是一陣壓抑的咳嗽聲。云淺心頭驀地一緊,眼里幾經(jīng)變幻,才抬起手叩響了房門。
門內(nèi)似乎靜了一瞬,才傳來白陌漓平淡沉穩(wěn)的聲音,“進來——”
云淺推門進去,白陌漓恰也在這時抬眸望來,四目相對卻一時無言。
他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冷淡遠,只是便是那燭火橘黃的光澤暈了他滿臉,依舊遮不去他蒼白的面色。
早先便傷了元氣還未恢復,本不該隨意施展靈力,都怪她大意,終究連累了他,如此想著,眼底便生出了幾分愧意。
倒是白陌漓先打破了沉默,問道:“身體好些了嗎?”
云淺點點頭,悶聲道:“還未謝過師父替弟子療傷?!?p> “這本就是為師該做的,何來的謝字,歸根到底是為師沒有護好你?!闭f這句話的時候,白陌漓清凈的眸里驀地劃過一絲晦暗,卻也只是一瞬便又消散無蹤,“一直站著做什么,過來坐吧。”
云淺于是關了門,依言往里走了幾步。
案桌上放著一把琴,白陌漓坐在桌案之后,修長的手指輕滾過琴弦,一連串悅耳的琴音流瀉而出。
方才注意力都在白陌漓身上,是以云淺并未發(fā)現(xiàn)不妥,如今離得近了,那琴上縈縈纏繞著的青輝叫云淺的臉上驀然浮起幾分驚詫,“伏羲琴?”
白陌漓輕輕嗯了一聲,道:“為師之前傷了元氣,恐替你療傷時出差錯,便去取了神器來助為師一臂之力?!闭f罷,輕一揮手,一時間屋內(nèi)流光溢彩,半空中漂浮著的赫然是存于縹緲的另外四件神器。
一件神器不夠,竟是將五件都取了過來!
云淺眼神震動,難以置信地道:“你瘋了!若是神器之事被妖魔兩界察覺來搶,以你如今的身體如何能抵擋得?。 眳s意識到自己說話太過沖動,驀地止了聲,垂下眼簾遮去眸底翻涌的情緒,良久方才開口道,“而且……你就不擔心,我對神器也別有用心嗎?”
白陌漓卻是一臉平和,輕聲道:“為師,信你——”
云淺詫異抬眸,那一刻彷佛有光撕裂了眼底的深濃透了出來,唇邊緩緩地浮出了一抹笑。
白陌漓在此刻才發(fā)覺,原來她的眸也可以這般瀲滟明媚。
“那師父打算如何安置神器?”云淺問。畢竟茲事體大,多一人也可幫著想想法子。
可白陌漓卻似不愿多提,只道:“為師自有分寸,你毋須掛心?!逼鋵嵃啄袄斓谋疽馐窍虢兴煤眯蒺B(yǎng),莫要憂思憂慮,可聽在云淺耳中,卻覺得他終究還是對她有所提防……
于是云淺唇角的笑頃刻間便淡了,沉默了下來,又看他神色懨懨似是疲乏極了,就沒有過多停留起身告辭了。
白陌漓察覺到小徒弟驟然低落的情緒,意識到她可能又誤會了什么,張口想要解釋,可看著她已然步出房門的身影,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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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淺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用煩躁來形容,本想回房中倒頭就睡,什么也不想,可是剛到房門前,卻敏銳地發(fā)現(xiàn)身后有一道沉重的呼吸聲。
雙眸微凜,手指結印,淡紫色靈力流轉(zhuǎn)間便要招呼到那人身上,卻被不知從何處來的金光驀地打散。
一怔之間,被來人抱了個滿懷。
清冽的酒氣瞬間盈滿鼻腔,云淺偏頭瞅著身前俊朗的男人,眉梢微蹙。
軒轅宇面色緋紅,不知喝了多少酒,醺醺然地抱著自己喜歡的姑娘,只覺心頭的歡喜就快要滿溢出來。
他湊到云淺耳邊,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阿淺,父皇找你過去的說的事情我已知曉,我知依你的脾性對貴妃之位定是不屑,我可以將后位許給你……本來那個位置,一開始也是想要留給你的……做我的皇后,不要再離開了好嗎?”
云淺不耐煩地想推開軒轅宇,可他卻執(zhí)拗地緊緊抱住,無論如何也不肯松手。
云淺的面色一寸寸冷了下來,“軒轅宇,我的答案當日便說的很清楚了,無論貴妃還是皇后,我若在意,當初何必離了這皇宮?況且,你父皇猶豫再三也不過答應賜下貴妃的位置,若知道你隨隨便便就將后位送出,怕是又要不快了?!?p> 軒轅宇略微松了手上的力道,拉開距離定定地望著云淺,神色認真地道:“父皇那邊我會去說服的,只要你愿意,不管多困難,我都不會放棄。”
“軒轅宇……”云淺輕輕嘆了一聲,“你喜歡我嗎?”
“喜歡!”軒轅宇堅定道。
“為何喜歡?”云淺又問。
“……”這次軒轅宇卻沒有立刻回答。世間諸事哪能件件都道得明原因,不過是情之所至,一往而深……
云淺沒等到軒轅宇回應,或者也并不在意他的答案,開口道:“是因為你身邊多的是阿諛奉承,曲意迎合之輩,而我從不討好恭維,甚至有些沒有把你放在眼里,所以你覺得新鮮。可你有沒有想過,等到新鮮勁淡去又會是怎樣的光景?我云淺,一個來歷不明無母族可依傍的孤女,不溫婉甚至不善良,粗鄙不識禮數(shù),小肚雞腸睚眥必報,這樣的我,你真的喜歡嗎?”
“你何必這樣貶低自己……”軒轅宇反駁。
云淺生生打斷了他的話,“軒轅宇,你也應該察覺了,接近你我是別有目的的,只是你一直不敢承認。你是心軟,可你不蠢……看啊,我還是個不坦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啊……等到你真正了解我,你會后悔浪費了你這番喜歡,與其最后落得一個相看兩厭的下場,不若仍像現(xiàn)下這般保持距離,這樣下回再見面,也還可以如朋友一般寒暄幾句?!?p> “你不是我,你又怎知我會后悔?”風驟起,于是他的聲音在風中顯得空茫飄忽,“若這是你所想,我……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