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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秋墳愁無舊人

調(diào)任

山有秋墳愁無舊人 殊好 4137 2019-10-21 00:43:25

  兩年前。

  孝帝十四年。

  溫仲被派往蜀郡任郡守,溫老夫人撒潑耍賴非要跟去。蜀地離長安雖不算遠,但一路多山,甚是崎嶇,溫老夫人花甲之軀,怎么經(jīng)得住路途顛簸,愁壞了眾人。

  陳太后連勸了好幾日都未能說通老夫人改變心意,急得不知該拿她怎么辦的陳太后,把孝帝叫進了長樂宮,讓自己這個做皇帝的兒子撤回調(diào)任旨意。從不忤逆太后的孝帝這次卻沒有同意,只答應(yīng)讓溫仲暫緩幾日赴任。

  溫老夫人本姓陳,與陳太后是同胞姐妹,兩人感情甚厚。溫老爺去世得早,自陳太后跟著先皇入長安,溫老夫人便常入宮與之相伴。

  世人都道她陳家是祖墳上冒了青煙,福氣沒了邊。不過是行伍出身的小軍官家的女兒,也只是作為宮女被賞賜給當(dāng)年毫不起眼的諸侯王,誰能想到她能有做王后,皇后,甚至太后的一日。陳氏姐妹二人都生了三個孩子,陳太后所出的長公主早夭,只留下了當(dāng)今圣上和懷淵王兄弟二人,所以陳太后將對女兒的疼愛全部傾注在溫老夫人的一對雙生姐妹的身上。

  溫嫻溫斕兩姐妹從小就跟著溫老夫人入宮玩耍,與劉孝劉懷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成年后也不出意外結(jié)成兩對佳偶,羨煞旁人。

  劉孝被立為太子,溫嫻當(dāng)上皇后是遲早的事,她卻是命薄,早早撒手去了,給劉孝留下劉偃修這一根獨苗,日日憑以思戀。

  劉孝登基為帝后,追封溫嫻為孝純嫻皇后,并立太子劉偃修,在位十四年來未冊立新后。

  而溫仲,是純嫻皇后同懷淵王妃的幼弟。剛過而立之年,已在大漢頗有才名,與他的才名傳的同樣遠的,還有他龍陽之徒的逸聞軼事。

  年過三十,卻還未娶妻生子,鄉(xiāng)野粗漢或許還說得過去,而他,就成了個異類。溫老夫人為了小兒子的終身大事,說什么也要跟去蜀郡,若不跟去替他相一門親事,結(jié)識一下蜀郡的姑娘,他這一去還不得耽誤到什么時候了。

  溫仲扶額,無奈地看著溫老夫人指揮著下人打點行李。

  劉彭離得了假,從上林苑一回來,就被溫仲在雍門外堵了個正著?!拔揖椭憬袢諘貋??!睖刂賹⑺狭俗约旱鸟R車?!熬司耍司?,什么事慌慌張張的。”劉彭離摸不著頭腦,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輛馬車?yán)?,也實在是有些促狹。

  “東君啊,你可得幫幫舅舅,同我回去勸勸你外祖母。”溫仲握著劉彭離的手,目光灼灼,一雙桃花眼還帶著那么些欲哭無淚的味道。跟著劉彭離一起回城的幾個將士互相對視了一眼,都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劉彭離是懷淵王府世子,今年已經(jīng)滿十八,他下面還有一對弟弟妹妹。劉彭離十五歲入軍營,入伍三年,得了些軍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步兵校尉,專掌上林苑苑門屯兵?!澳銈兿然赝醺?,告知王妃我先去看望外祖母,晚些時候回,不必等我用晚膳了?!薄笆??!避嚭煼畔?,馬兒連打了幾個噴嚏,這才不急不慢邁開步子,走得十分悠閑。

  路上,劉彭離聽了溫仲述說緣由,笑得前仰后合,撞上了腦袋,他揉著后腦勺,齜牙咧嘴的沖溫仲說:“舅舅,你要是早些給我娶個小舅媽,不就沒這些事了嘛。”溫仲氣得擼起袖子,在他剛撞的腦袋上又敲了一下,疼得劉彭離“哎呦”一聲雙手抱頭?!澳氵€笑呢,若不是當(dāng)年你······算了,反正今日你得替舅舅我把這事擺平了,將你外祖母留在長安城,否則······”他作勢又要伸手去打劉彭離的頭,劉彭離趕忙壓下他的手,又撫了撫他的胸口,“知道了,就是舅舅沒這么說,我也必定不會讓外祖母去的。”

  “只是。”劉彭離摸著下巴,“為何好好的,皇上要讓舅舅去蜀郡?”溫仲朝后一仰,斜著眼,一副傲人的模樣,“自然是你舅舅我天資卓越,蜀郡需要舅舅這樣的人才去治理啊?!闭f著還蹺起了禹步,右腳上下掂著。

  劉彭離只笑不語。

  馬車還在慢悠悠行駛著,溫仲挑起簾子,見已出了西市進了內(nèi)城,沒了小販的叫賣聲好各種食物香料混雜的市井氣,溫仲搖搖頭,放下了簾子。

  劉彭離最是懂得看人心思,又能說會道,見了溫老夫人哄她開心的同時,又幾句話松了她去蜀郡的念頭,拉著溫仲讓他再三保證了照養(yǎng)好身體早點找門合適的婚事定下,溫老夫人雖還有些不情愿,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

  溫仲大松口氣,只是臨行前見到府門口,見到溫老夫人為他準(zhǔn)備的,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奈宕筌囆欣顣r,感動得幾乎落下淚來。

  夏至已過,暑氣漸熱。劉彭離還穿著一身皮甲,額上微微冒出了細汗。溫老夫人疼惜外孫,簡單聊了幾句,未留晚膳,早早打發(fā)他回王府了。

  懷淵王府,聽說今日大哥會回府的劉不識劉聆兩兄妹,在劉偃修房里說笑。好些時日未見,劉聆顯得有些興奮,她在劉不識跟前晃過來晃過去,手也比劃個不停,“二哥你說,大哥去了,外祖母還會鬧著跟舅舅到蜀郡嗎?”她白皙的小臉上抹了淡淡一層燕脂,粉粉嫩嫩,明艷的口脂更讓她光彩照人。坐在她身前的少年與她長得十分相像,除了皮膚較她黑些,看起來健康硬氣些,幾乎可以算是一模一樣了。

  “你別晃了,晃得我眼花?!眲⒉蛔R起身,雙手搭在劉聆的肩膀上,將她按在自己剛剛坐過的位置上?!拔覀冑€一賭怎么樣?”劉聆抬頭望向他?!斑€用賭嗎,大哥一定能說服外祖母的。”劉不識在劉聆旁邊的位置坐下。

  劉聆撅嘴,“你就和我賭一次嘛?!眲⒉蛔R忽然狡黠一笑,“那我賭大哥可以?!眲Ⅰ鰵饨Y(jié),拉著他的衣袖一通晃悠,“二哥,好二哥。”劉不識更是笑得不行了。笑夠了,伸出手指輕輕彈了下劉聆的額頭,“好了好了,你不就是前幾日看中了一支朱雀步搖,想讓二哥送你嘛。”

  劉聆停下手中動作,瞪著眼睛,“二哥知道?”

  冒雪在一旁站了多時了,一下笑出了聲,劉聆轉(zhuǎn)頭看向她,她連忙別過頭,眼神轉(zhuǎn)向別處,但眼角眉梢的笑意還是出賣了她。“好啊你們兩個,合起伙來欺負我?!眲Ⅰ霾桓闪?,負著手轉(zhuǎn)身背對劉不識。

  劉不識不知從哪里掏出個小木匣子,用它捅了捅劉聆的手臂,“那聆兒還要不要了?”

  劉聆嬌笑接過,“要,怎么不要。”然后回過身對著劉不識道:“二哥最好了?!薄芭??剛剛我似乎還聽到,有人在說我和別人合起伙來欺負她?”“那是剛剛,現(xiàn)在二哥是聆兒的好哥哥?!?p>  “撲哧?!庇质且宦曅暮竺姘l(fā)出,冒雪實在憋不住了,“二公子,翁主,冒雪先退下了?!彼逯鴱埬?,走出去時劉聆從后面看她,肩膀卻是一聳一聳的,看著著實滑稽。

  “沒皮沒臉的?!眲⒉蛔R努努嘴,指著木匣,“你不打開看看?”劉聆往他身上一靠,“二哥又不會騙聆兒,再說了,其實冒雪同你說話的時候,我恰巧路過,都聽見了。”她仰起小腦袋,眼睛一眨一眨的,“我昨日又去了華粹坊,沒有瞧見這支步搖,便料想是被二哥買走了。”劉聆一臉得意之色。

  “原來你早知道了,那萬一我晚了一步,買走它的人不是我,而是別人呢?”

  “不會的,二哥既然知道聆兒喜歡,便不會讓別人拿了去,就算有人先二哥一步將它買走,二哥也會找到那人,花高價替聆兒帶回來的?!彼Σ[瞇地眨著眼睛,眸里的光一閃一閃的,可愛極了,“是吧二哥?!?p>  “你可真是把你二哥摸個透徹,了解得一清二楚?!?p>  門外,劉彭離的聲音傳來,然后高大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劉不識劉聆迎了上去,“大哥。”“大哥!”兩聲‘大哥’聽得劉彭離心情跟著好起來,也放松了許多。劉聆替他取下皮甲,皮甲下的衣衫濕了個透,身體的熱氣和汗味四散開,讓空氣都變得發(fā)悶。

  劉不識倒了茶給他,“拿給聆兒喝吧,桌上的茶涼了,我喝這個就好,涼快?!比缓竽闷鹣热ザ说牟?。一口飲盡,端起另一杯,又是一口喝完。

  “大哥累著了,喝慢些?!眲Ⅰ龅?。劉不識接著說,“母妃聽說大哥今日要回來,已經(jīng)讓人準(zhǔn)備好了熱水,大哥先去洗洗,歇息一會兒,晚些時候一起用膳?!薄敖袢漳稿聫N呢!”劉聆補充到。

  劉彭離扭了扭脖子,又撐了撐腰,“父王了,剛剛門房說父王出去了?!薄芭叮竿踹M宮見皇上了,派人回來傳了話,說今日就在宮里留宿,不回來了?!眲⒉蛔R回答。

  “嗯,知道了。那我先沐浴,你們回房去吧?!眲⑴黼x按著左肩,有些疲憊。

  月余沒回王府了,呆在屯兵營那樣的地方,想要把自己洗得干干凈凈,那是不可能的。無論你是王府世子,還是平頭小兵,每日訓(xùn)練一樣都不能少,大傷小傷也從未斷過。自己傷的,別人傷的,說不清楚。

  除去衣衫,他結(jié)實的的胸膛上裹著厚厚的紗布,左肩的位置滲出了斑駁血跡。他用剪子將紗布剪開,扔在一邊,鉆進了浴桶。

  水汽在身邊環(huán)繞,他小心擦拭著身體,目光停留在左肩上,肩上的傷上淺,而下深,是匕首類的小刀斜刺入內(nèi)造成的,扎得不算深。對他來說,這樣的傷,算是輕傷了。

  作為懷淵王府世子,他比別人更加努力。自小習(xí)文練武,十五歲便入了軍營,那些王公大臣家的兒子,有哪個是這般的,都還是只知享樂的年紀(jì)。他想變得強大,強大到可以單憑自己,就能保護他珍惜的人。聆兒,不識,母妃,還有父王。

  冒雪手里挎著個竹籃子,在西巷撞上了準(zhǔn)備回房的劉聆?!拔讨鬟@么快回來,沒有同世子多聊會兒嗎?”

  “大哥近來勞累,先不打擾他了?!眲Ⅰ鲆娒把┑幕@子上搭了塊兒步,好奇去掀,“你這是拿的什么?”

  冒雪反應(yīng)迅速,側(cè)著身子避開了她的手。

  “冒雪你這是裝了什么好吃的嗎?還不讓我知道,是給大哥的?給我看看嘛,我又不搶你的?!眲Ⅰ鲈桨l(fā)好奇,眼睛都長在了籃子上,直勾勾地盯著。

  冒雪將籃子往懷里帶,雙手護著,“不給,翁主見了若喜歡,還能有剩的給我?”她沖劉聆圖了吐舌頭,往東院去了。

  “真小氣?!眲Ⅰ龆迥_,忽又想起大哥此時在沐浴,冒雪去了也是見不到他的,朝著冒雪去的方向大聲喚她,哪里還有冒雪的身影,早跑得沒影兒了。

  懷淵王府單獨在西苑辟了間閣樓傳來,專門用來擺放劉聆的珠寶首飾。從她出生之日起,宮里賜的,府上買的,別人送的,只要她瞧得上眼的,全都一股腦搬進了喜簇閣。喜簇閣,取將心愛之物聚攏之意。傳入民間,世人只知其音,不曉其意,權(quán)當(dāng)“喜出閣”,都以為是懷淵王府為翁主劉聆準(zhǔn)備的嫁妝,感嘆其豐厚程度的同時,又都罵她奢靡無度。

  劉聆聽說后不屑一笑,“這樣就說我奢靡無度了,那要是算上王府的田契地契,奴仆商鋪,我豈不是得被萬人唾罵?我又沒偷沒搶他們分毫,花的都是自己的,用的都是我該得的,憑什么罵我?!?p>  沒成想這話流傳了出來,人呢,都是撿自己感興趣的說,前一句越傳越廣了,后一句卻無人提及。到了最后,幾乎整個大漢朝的人都知道,懷淵王府的翁主劉聆,有一座藏寶閣,藏寶閣里數(shù)不勝數(shù)的金銀珠寶,并田產(chǎn)地契一眾奴仆,鋪子等,都是她的陪嫁。誰要是娶了這位翁主,幾輩子都不愁吃喝了,當(dāng)然連吃喝都發(fā)愁的人,是沒有娶她的可能性的。

  劉聆走進喜簇閣,太陽西斜,從半開的黃花梨木雕花窗縫里照射進來,映射出珠光一片。她將朱雀步搖從匣中取出,放入鑲金蓮瓣漆盒中。

  站在原地,她想了想,復(fù)又將步搖拿出來,放回木匣,蓋上蓋子,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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