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茶拿鐵

　　“《Then》的棚在…”

　　言青川邊收傘邊打量影棚。

　　“8號，往里，走廊盡頭最大的那間?！?p>　　前臺留著圓寸的小哥，頭也不抬，只是努一努下巴，朝右邊示意。

　　她點頭謝過。經(jīng)過前臺鏤空的側(cè)面，注意到圓寸小哥的不知火舞已經(jīng)殘血了。

　　走廊一側(cè)是規(guī)格不同的幾個棚，其中只有一間半敞著門，她瞥見里面的人在招呼撤道具和收燈，一位穿著入時年輕姑娘，蹲在邊上打包樣衣，脖子耳朵夾著電話，飛快地說話。

　　還沒走到8號棚，3步開外都能被里面的熱鬧撲個滿懷。

　　言青川側(cè)著身子，從門口留出的半人寬縫隙進去，門口堆著五六個大小不一的圓球，就像直接從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迪斯科廳天花板上摘下來的，最大那個，接近大號瑜伽球的尺寸。

　　她小心地拱背避開。白色無影墻區(qū)域里，一群打扮清爽，統(tǒng)一穿logo白T恤，下著卡其色中褲的小哥，套著亮藍色鞋套，擺弄幾塊圓弧形的黑白木板，地上還放著一卷目測有人那么高的桃紅色糖果紙。

　　嚯，這置景怕是花了不老少錢。

　　言青川四下里找熟面孔，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只有攝影師是熟臉……

　　Top的攝影師來來回回就那么一撮，怎么也能彼此間混個臉熟。

　　“咦，你怎么來了，換刊了？”高盾看著她，不確定地問。

　　突然聽見遠處拿著測光器的人報了個數(shù)，他又朝那邊報了個數(shù)回去，一群圍著燈的小哥立馬忙活開去。

　　“沒呢，來幫忙。藝人還沒到？”言青川簡單地說，“強森晚點也要過來?！?p>　　“哦，對，你們兩本刊一個集團的”，他像是想明白了，“晚上讓強森點點好的，別老吉野家了?！?p>　　她憋著笑。這是直接奔晚上去的節(jié)奏。

　　“幾個look??？”她往內(nèi)部拍攝群里說了句“我到棚里了”，問高盾。

　　“說是8個，做開季?！?p>　　他走遠兩步，蹲下，按了兩下快門，再退回到被支架撐著，懸在半空，足有言青川半截身子那么大的顯示器前，捏著下巴審視一陣，才揮手表示可以。

　　“嚯，好家伙”，她后仰，朝靠墻的四排衣架，和地上擺出來的乍一看數(shù)不清的多少排鞋子瞥，“不過鄭小姐會拍，出片快?！?p>　　“嗯，希望吧?！?p>　　兩人眼神短暫交匯了一下，又心領神會地很快移開。

　　“你忙，我先去找同事”，言青川遠遠看到Riley過來，拍了拍高盾。

　　“行，回頭聊”，他也干脆地抱著相機，扯著線走開了。

　　“Riley姐好，我是言青川。”

　　她笑得人畜無害，迎過去打招呼。

　　“哦！青川你好”，Riley像是被突然攔下有些沒反應過來，定了定，“早就知道你，一直沒機會認識”，說著很自然地攬過她的腰，把人帶著往樣衣架子走，“不好意思哦，這么臨時地把你叫來幫忙。我就說鄭小姐要是連你的稿子還不滿意，那咱們集團上下就沒有拿得出手的編輯了?！?p>　　Riley的手碰上她腰間的那下，言青川猛地一個收腹，把肉憋得緊緊的。亦步亦趨跟著走，滿腦子悔恨昨晚為什么要如此放縱。

　　“??？”直到聽到那句“集團上下就沒有拿得出手的編輯”，才嚇得回過神，“Riley姐你太客氣了，當不起當不起，您別笑話我了?！?p>　　“怎么不是”，Riley佯裝生氣，倒著眉，瞪圓眼說，“我這的作者都不要，聽見換你來才滿意。”

　　腰上的鉗著的手勁很大，無名指上的戒指磕在她髖骨上，又疼又癢。

　　“哪兒能呢”，她停在攤了一桌子的墨鏡、帽子等配飾前，隨便抓過一條鏈子把玩，“我們?nèi)ツ昱倪^她一次，可能是覺得我這名字眼熟。而且她就是要每個環(huán)節(jié)折騰一輪才舒服，估計最后換誰來都行。”

　　Riley把手松開，也拎起一副墨鏡，照自己臉上戴。

　　“這些珠子鏈子都是假的，真東西品牌派了保安在送來的路上呢”，Riley沖著言青川的手點點，“還有好幾塊表，都是賣出去的”，說完墨鏡也不摘，“青川，我去看看衣服，一會兒藝人來了，再叫藝統(tǒng)安排你進去采?！?p>　　言青川放下鏈子，雙手放在身前，喏喏應是。見Riley轉(zhuǎn)身走開，她迅速掏出手機，找到強森的頭像，勉強撐住臉上表情，發(fā)出去的消息卻大型崩潰，“你到哪里了，快來快來，別磨蹭了！”

　　“咋啦？”強森秒回。

　　她還沒想好怎么措辭這里吊詭的狀況，他又發(fā)來兩條短促的語音。

　　“藝人來了？心情不好？”

　　“我在開車，大概二十分鐘吧。”

　　她把敲好的字刪掉，重新寫。

　　“藝人還沒來，不知道心情好不好。但Riley不像是心情好的樣子?！?p>　　頁面很快出現(xiàn)一條正在講話的白條。

　　“哦，不管她，你等我來?！?p>　　言青川從沒像今天這樣覺得強森這么帥。

　　“嗯嗯，你快點啊”，她還是不放心地追了一句。

　　影棚不多時又涌進來一咕嚕一咕嚕的人，言青川找了個角落遠遠坐著，身前是貼滿樣片和妝發(fā)參考的白色泡沫板，她抬頭一張張看過去，不得不承認，鄭小姐那張臉，撐得起樣片里所有花里胡哨的打光、取景和構(gòu)圖。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頜骨，又咬著后槽牙把咬肌鼓出來感受了一下，向命運低下了碩大的頭。

　　又有人進來了。

　　影棚的門被全部撐開，一咕嚕人排列成伊麗莎白·雅頓金膠的尖頭形狀，劈開動線上站著的人，直直進了化妝間。

　　砰。

　　門很快關(guān)上。

　　從言青川的位置，只看到了一條頸椎幾乎要沖破皮膚的脖子，和一個大約只有成年男性巴掌那么大的后腦勺。

　　鄭小姐真是瘦啊。

　　她自憐地摸了摸自己因為伏案工作而高聳的富貴包。

　　“藝人來了”，她給強森報信。

　　“狀態(tài)怎么樣？我也快了?！?p>　　“無法通過一個后腦勺判斷她狀態(tài)怎么樣……”

　　“哎，你就待著吧。讓藝統(tǒng)去招呼一下?！?p>　　“哥，你串戲了，這不是咱的拍攝?！?p>　　“哦，是，那你還是待著吧?！?p>　　言青川翻了個白眼，依言待著。

　　原本湊在樣衣架邊上的幾個人頭，分出來兩個——Riley和一位黑長直配碩大美瞳的女孩——走到化妝間前，她能肉眼看到一抹比商業(yè)笑容再熱切三分的笑，工整地出現(xiàn)在兩人臉上。

　　她們微微前傾著身子，敲響了門。

　　門很快打開半張臉寬的縫。開門的人沒把她們迎進去，但看上去屋里有人沖外打招呼。

　　兩人笑得更熱切了，嘴里來回說了些什么，退了出來。

　　原本開門的小個子男人也跟著出來，一行人回到樣子架子邊。

　　言青川記得這個小個子男人，是鄭小姐的經(jīng)紀人，手底下還另外有一位國民級的中生代男星。

　　Riley和一位身材頗健碩的男人，把熨好的衣服一件件從架子上拿下來，男人又從鋪了滿地的鞋里拎出一雙，展示給小個子經(jīng)紀人。

　　小個子經(jīng)紀人也不搭手也不說話，抱著胳膊看，又指指另外一列衣架上的一條裙子，示意穿這條，把健碩男手上這條下掉。

　　隨即幾個人噼里啪啦地說起來。

　　“我到了，哪個棚，你出來接我一下”，強森打來語音電話。

　　言青川邊接邊往外走。剛到影棚門口，半個身子卡在門邊，就看到走廊上，強森抱著肚子，大步流星地朝里走。

　　她揚手打了個招呼。

　　“怎么樣？”他把燙得極卷的劉海，往一邊撥棱。

　　“經(jīng)紀人好像在矯情衣服，我沒湊上去，具體不清楚?！?p>　　“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