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種子
不去說后續(xù)的克兒溫如何處理他那被滲透了近乎十幾年的男爵府和衛(wèi)兵隊。
找到落腳處的卡帕沙等人也已經(jīng)好好休息了一番。
昨晚宿夜的村子不大,藏在離大路有些遠的樹林中。
要不是夜晚在樹林中穿梭也不見得能遇到。
十幾戶人家零散分布,平時靠種些農(nóng)作物過活,偶爾采些樹林中的特產(chǎn),加上稍微打些野物也能去城里換些錢買必須的生活物資。
但他們大多數(shù)時候都不出村子。
害怕招來殺身之禍的村長早早告誡了有幾分膽色與想法的年輕人與獵戶。
此時他正殷勤地等候在卡帕沙他們休息的木屋外,手里提著一籃鮮果。
幾名跟在他后面的村民穿著破舊的麻布衫,光著腳踩在泥路上,手里也捧著盛滿食物的陶罐。
“大人,這是今天新鮮摘的,您用一些吧?”
見到舊木屋從里面打開門,老邁的村長試探著問詢一臉愕然的卡帕沙。
仍舊穿著一身輕甲的卡帕沙反應過來,快走出兩步后和善地笑著接過籃子,把籃子遞給身后的金西。
他說:“村長,不用這么客氣的。”
他又回過頭來看著同樣跟在后面的蒂亞,“身上帶錢了嗎?”
蒂亞聞言,略有些不情愿地在剛整理好的輕甲內(nèi)兜里取出兩枚金幣。
卡帕沙接過錢遞給村長。
惶恐的村長連連推手。
“這……用不著,用不著,大人,您們要什么說就是了,用不著給錢,用不著給錢?!?p> 他們只想早些送走這些外來人,收錢這種事根本不敢奢望。
這些外來人騎乘的高頭大馬、穿戴的盔甲和帶著的武器,無一不讓村民們驚惶。
幾名進過城里的獵戶也只在貴族們的衛(wèi)兵身上看見過。
而現(xiàn)在他們也只想著趁早能送走這些外來人才是最好。
“蒂亞,收起來吧。”卡帕沙也不勉強,把金幣還給蒂亞。
知曉對方心意的他對著村長直言道:“村長不用害怕,昨晚匆忙進村打擾你們實在抱歉,我們下午就走。
希望能為我們備些干糧?!?p> “好,好的,我馬上去準備干糧,不知道大人還需要些什么?”
卡帕沙想了想,笑著說道:“有酒嗎?”
“有,自己釀的酒,大人我這就去給您取來?!?p> 放下東西后,村長匆忙招呼著人一起回去取酒。
而卡帕沙也把金西等人打發(fā)去看顧那些馬匹。
他從籃子里揀了兩個干凈的果子,自己先啃了一口,把另外一個遞向留在屋里的蒂亞。
伸著手,他說:“吃吧,吃完了待會兒好上路。”
蒂亞猶豫著,看著那雙透著莫名意味的眼睛,終究還是沒接。
傭兵頭子也不介意,自己的那個吃完接著再吃手上這個送不出去的果子。
果肉在口腔中磨碎在渣,汁水順著嘴角流出,他用力咀嚼著,再用力咀嚼著,直到全部吞咽下去。
他一直看著蒂亞。
又拿起一個果子塞進嘴里,腮幫子鼓起來。
越來越龐大的壓力像是空氣一般彌漫在整個屋子里,包裹住他對面的那個女人。
“卡帕沙大人,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嗎?”承受不住的蒂亞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但不知為何翻滾的內(nèi)心卻半點都不平靜。
卡帕沙嘿嘿一笑,令人發(fā)寒。
他含糊不清地說道:“我在想,阿迪曼那個老頭子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也在想他故意把你送過來又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
他用的是陳述句,并不如何疑惑。
哪怕那些未知的事情,他也不打算深究。
本來只想做個傭兵活下去,過上輩子沒過完的日子。
當然,做個傭兵頭子帶一些兄弟也不錯,只要自由就是好的。
但如今過不下去,他也不愿意純粹做個棋子,他要一點點扳平雙方的地位。
而現(xiàn)在,蒂亞是他唯一的突破口。
“蒂亞,呵呵,百靈鳥小姐?!彼S手把沒吃完的果子扔在地上,隨意地在老舊的松木柱子上擦了擦手。
“我雖然不清楚你們夜鶯到底和教會達成了怎樣的合作,也不知道阿迪曼到底在瑟林鎮(zhèn)布置了多久。
連一位實權貴族的封地都能滲入地這么深。
你們很厲害。
如果按照我以前看過的書來說,那么這樣的陰謀家確實無愧于鬼蜘蛛這個名號。
編織陰謀的網(wǎng),獵取任何踏入網(wǎng)中的獵物,用盡一生的時間站在陰暗中操作一切。
但我還是希望我們之間是合作的,是盡量平等的,你起到的作用是監(jiān)視我之外再用多一些時間和精力幫助我,明白嗎?”
“卡帕沙大人…”蒂亞想解釋。
然而卡帕沙并不樂意給這個機會。
門外的小路上可以看到重新回來的村民,他們抱著用粘土密封的陶罐,里面應該是自釀的酒。
他扶著柱子,望著那邊。
他說:“蒂亞,我不奢望你會背叛阿迪曼,這不現(xiàn)實。
但我真的希望你在傳消息給阿迪曼之外也能聽話些,我的脾氣不好,想來你也有所耳聞,或許見過卷宗。
夜鶯確實很厲害,但這不代表你也很厲害?!?p> 這已經(jīng)是可以等同于直接威脅性命安危的話語。
聽得不舒服的蒂亞卻不知道該如何辯駁。
當眼線是真的,這本就是雙方明知肚明的事情,然而被放在臺面上來掰開了說卻有些讓人難以啟齒。
而且當下也確實是夜鶯更為強勢,卡帕沙只是個如他自己所言的棋子。
她思量著該如何開口才能打消傭兵頭子的忌憚,可惜門外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她。
熱情又害怕的村長帶著三四個人,手里都捧著不大的陶罐,粘土把口封得很好。
卡帕沙接過其中一個,剩下的讓他們放在地上。
又與村長寒暄幾句后,不放心的村長以為自己打攪了這位大人的好事,匆匆忙忙地便帶著人再次離開。
而花了這么久時間組織語言的蒂亞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無論是她出于自身安危的考量,還是這個在老爹眼里分量頗重的傭兵頭子,她都僅僅是個比棋子還小的棋子。
她一直都知道,因為她無法選擇更多。
“吃些東西吧,我去看看金西他們。
我想昨晚你應該沒有好好休息。”
抱著被拍開泥封的陶罐,卡帕沙毫不介意沒有成果。
種子種下了,會有收獲的一天。
他喝了一口噴香果酒,然后徑直出門。
沉默的蒂亞望著他的背影,心情頗為復雜。
走出舊木屋以后,順著外面一塊不大的菜地旁邊的小徑直走出去便是樹林,這里有一條小溪穿過。
戰(zhàn)馬被放在這里。
等卡帕沙走到的時候,金西他們正給戰(zhàn)馬洗刷身子。
用一些還算柔軟的樹葉。
昨夜林中穿梭了不知道多少路程,這些馬兒在夜間其實也遭受了很多磨難,
能夠跟著他們活到這里的也只有四匹馬而已。
林中突出的枝條,荊棘身上的尖刺,凹凸不平的地面,還有鋒銳的弩矢。
都給它們帶來了痛苦與死亡。
而這四匹艱難活下來的戰(zhàn)馬,身上也都是血痕。
有一匹馬的腿還瘸了。
“老大?!?p> “老大!”
“老大,你來了?!?p> 兄弟們還算有些笑容,但昨夜失去的兩位兄弟,他們也同樣銘記在心。
仇會報的,昨晚的時候卡帕沙便鄭重地告訴過他們。
他們也都相信。
傭兵團的主張向來都是血債需要血償。
只要力所能及,當然要復仇到底。
這兩三年的相處下來,他們知道卡帕沙不會欺騙他們。
卡帕沙把還有許多酒的陶罐給了金西,伸手撫摸著馬身上的血痕。
他看著戰(zhàn)馬的眼睛,把臉貼著它的臉,他說:“抱歉,讓你們受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