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小丫的事,二郎記得清楚,家里伯娘也常說買了妹妹換銀錢,他也好怕,卻不曉得怎么辦,所以妹妹每次說要躲起來,他總是一聲不吭地跟著,就怕妹妹被買掉。
秦珍無奈苦笑,五郎也來添亂,聽了哥哥姐姐的話,死死往她懷里鉆,哭叫道,“不要買姐姐,小黃不好,我不要黃牛,要姐姐?!?p> 兩人正傷心得難以自制,被弟弟一打岔,瞬間感覺有群烏鴉在眼前飛過,跟黃牛有甚關(guān)系,弟弟……哦,對,小丫不就是換了牛崽子。
秦珍想到自己的命就值一頭牛崽子,整個人頓時不好了,她將小包子弟弟抱到地上站好,推開找安慰的哥哥,深吸口氣,胸中豪氣志起,指天發(fā)誓,“我以后要養(yǎng)好多黃牛,天天殺了吃肉?!?p> 五郎一聽有肉吃,拍著手贊同,“吃肉。”
二郎紅著眼,擦去淚涕,認真提醒說,“妹妹,那要好多銀錢,咱們沒有?!?p> 秦珍拍拍他的肩膀,“沒事,我會想辦法賺錢的,賺不到錢也沒關(guān)系。”
她手一指林子深處,“哥哥,你看,梧桐森林那么大,里面全是寶,等我力氣再大些,必要進去瞧瞧,聽說里面人參靈芝遍地都是?!?p> 秦珍隨口胡吹,反正山嘛,里面長這些靈物是很正常的事。
而聽的人也不是外人,由得她胡扯一通。
二郎一聽反而急了,深怕妹妹哪天付諸行動,拉著妹妹的手勸阻,“山里都是豺狼虎豹,不許你進去冒險,你要什么人參靈芝的,等哥哥長大后再說,哥幫你采?!?p> 好嘛,又是等,時間,他們現(xiàn)在最缺時間,她懂。
二郎看出妹妹臉上的敷衍之意,重復地強聲道,“聽到?jīng)]有,我說不許去?!?p> 秦珍看出哥哥眼中的害怕,重重一點頭,嘴上說,“好,不去。”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無人可知。
吃飽的五郎有些暈暈欲睡,她抬看看天色,暗叫糟糕,今天好像玩過了頭,家里伯娘們還不知咋鬧。
“哥,快準備回家,好晚了都。”
秦珍背起竹簍,指揮著兄長抱弟弟動身,二郎臉色頓時黯下,默不做聲地抱起弟弟,兄妹三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趕回家。
秦家確實不平靜,半個月前秦家老大與老二隨村里老少爺們進城找活干。
還別說,開始運氣不錯,城里有戶姓周的人家修建宅院,請了他們做幫工,三十文錢一天,包吃包住,待遇是極好的,村里去的人直呼好運。
秦家兩兄弟也不例外,開年進城做工就能每天拿三十文錢一天的工錢,喜出望外。
村里爺們一共去了二十三人,都是只有一把子憨力氣的老實農(nóng)人,除了賣苦力掙錢,也沒啥其它的計較,工錢多,活計做得好,周老爺很是欣慰,又給眾人加了賞錢,可樂壞了大家伙。
周老爺曾在京城做過不大不小的官,年過六十便辭官回鄉(xiāng),家中妻妾兒女眾多,人多自然紛爭不少。
一次偶然的意外,秦家老二不幸被牽連其中,不止銀錢沒掙到手,還被打個半死不活,與秦老大灰溜溜的跑回家。
秦老爺子端坐高堂,臉色黑沉得滴水,屋里不時傳來哭鬧聲,秦老頭更是怒火高漲,堂下跪著秦家老大,一臉焉嗒嗒的低著頭,神情羞憤不已。
“憨巴東西,還不講實話,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老二是咋挨的打?那個女人是咋回事?”
秦老頭聲音洪亮,一嗓子震得屋內(nèi)屋外靜息可聞,秦大福瑟縮了下,跪在地上的身體更僂。
要說他兄弟倆也實在冤枉,哥倆活做得好好的,只是昨天他倆吃完早飯,樂呵呵的上工,走半道上,路過園子一角,聽到有人呼救,哥倆也沒多想,就跑過去一探究竟。
按說平時那條路是天天走,啥事也沒有,誰曉得昨天就出了事。
當時,哥倆跑上前一看,似乎是周老爺家的某位姨太太,打罵身邊侍候的一位婢女。
細細的藤條抽在婢女身上,痛得她滿地打滾,罵著求饒,硬是沒人理,哥倆看不過去,老大還心存顧忌沒敢動,老二沖動地跑上前求情。
這下好,可捅了大簍子,大戶人的女眷都是養(yǎng)在深閨的,平常人輕易不得見,突然冒出兩個大男人,可把姨太太嚇壞了。
姨太太顯然在周老爺那很得寵,三言兩語,就挑撥得周老爺發(fā)大火,氣得命人動手打了秦老二一頓。
姨太太原本就看婢女不順眼,不曉得咋跟周老爺說的,趕走秦家兄弟不說,還將那婢女也扔給哥倆。
就這么個事,但秦大不敢跟他老子說呀,出門的時候,秦老爺子就特意叮囑,叫兄弟倆在外面多聽多看少說,閑事莫管,可兄弟倆全沒放在心上,事兒發(fā)生,這不是找抽么。
秦大沒臉說,半晌不語,突然從屋里奔出個纖細的身影,她“撲通”一下跪在秦老爺子跟前。
女子磕頭涕哭,“都是我的錯,不怪秦二哥,我原就礙了姨太太的眼,她見我生得好看,故意找我茬,秦二哥幫忙說了句公道話,姨太太正好借著由頭趕我出府,對不起您老,要罰您罰我吧,誰叫我命苦,天生的奴才命,叫人捏住性命——嚶嚶?!?p> 秦家雖是普通的農(nóng)家,秦老頭確是個頗有見識的,大戶人家妻妾之間的齷齪他心明眼亮,老二顯然被人家坑了。
女子哭得哀哀戚戚,旁邊跪著的秦老大心生不忍,抬頭低聲朝秦老頭解釋,“爹,真不怪秋姑娘的,那家的姨太太實在不是個賢良的,一個婦人家,隨意打打殺殺,也不怕……”
“住口,周老爺是你能編排的,即是他家的下人,自有處置的權(quán)利,你一個外人,莫怪人家要拿你兄弟二人撒氣,老二的棍子挨得也不冤。”
秦老頭氣壞了,他早年為養(yǎng)家也曾走街竄巷,多少見識過那些個大宅院門的腌臟事,且不說那周老爺?shù)囊棠锶绾?,這位跪在地上的婢女也不見得多干凈善良。
可老大一臉忿然不甘的神情,他心頭便堵了口不上不下的郁氣,耳邊嚶嚶如泣的哭聲讓他更煩心,遂語氣不耐。
“姑娘還是快快收起眼淚,非小老兒心硬,我家不過一小小農(nóng)家,姑娘還是速速離去,小老兒家大業(yè)薄,可惹不起周大老爺。”
“爹,秋姑娘已無處容身,您怎么能……”
秦大福不死心,如此柔弱的姑娘,挨了打,又被趕出周家,根本無處容身,爹這不是要人家姑娘的命嘛。
“住口,就你有善心,混蛋玩意,滾回你的房間去,再磨嘰,老子打不死你個糊涂東西?!?p> 秦老頭氣得狠了,手里的拐杖都快指到秦大福的鼻子上,旁邊的李氏等人嚇得大氣不敢出,秦大福嚇得不敢再出聲,狼狽地縮回房中,只是眼神一直落在那道纖細的身影上。
大堂里秋姑娘一直抽抽咽咽伏在地,她不能起身,不想走,除了厚起臉皮賴著,也想不出其它的法子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