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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不謂俠

第二章:匪與甲

劍不謂俠 者如晝 4960 2019-10-22 22:27:20

  南明山匪寨之中,張燈掛彩正是極為熱鬧,來往走動的匪人們也是滿面笑顏,彼此放浪形骸多時。

  為匪者做的是刀口舔血的活計,誰也不知曉自己會不會在下一刻被人亂刀砍死,因而他們最是明了所謂縱享一時之歡,不顧身后長河的意義,及時行樂正是眾匪的人生準則。眼下喜慶時候,便是頂頭的匪首們都心情頗佳,所謂上行下效,小匪們彼此更是歡樂,由是自然松懈。

  這七位年輕俠士雖然初入江湖,但卻并非是沒有腦子的,知道此番時機難尋,因而這才憑著扎實的武功底子闖一闖這讓周遭民人們畏之如虎的南明山匪寨。只見七人身影在崎嶇的山路上如履平地,借著高明的身法與劍術,有驚無險的抹了幾個巡守小匪的脖子,很快便入了這山寨之中。

  此時寨中正是大擺酒宴,高堂之上紅燭光芒搖曳,其余十二寨匪首或是歡喜、或是強打笑顏的觀禮。在眾人起哄之下,有一兩個老婦伴著那頭披紅蓋頭,一身紅衣的女子入得堂中,那此處匪首便也是穿的一身紅色喜慶,咧開嘴意得志滿的大笑,露出一口參差的黃牙。

  宴上敬酒打鬧過后,卻有唱諾的小匪清嗓叫道:

  “一拜天地...”

  那匪首便與新娘子共同跪下,共拜天地。

  “二拜高堂...”

  所謂堂中首座之上,自然是空空蕩蕩的,匪首揚聲道:“我赤條條來,爹娘未曾留下些勞什給我,我有一位師尊,倒是傳我武藝,但他老人家不知尚身在何方。我娘子的高堂嫌棄我出身,倒也不愿前來,因而這高堂便也就不拜了,改日改日我便去親自請來?!?p>  此禮略過,小匪便直接唱喏,“夫妻對拜...”

  匪首便掛著笑,彎腰和那新娘子對拜。

  只是腰還未直起,卻聽見有人道:“這大婚成立,不拜高堂,不知禮數(shù),可是頭一回見得?!?p>  “白尾狼,你這是尋死!”匪首濃眉大皺,心中殺機四起,本能的回頭喝道。

  他口中所言白尾狼,乃是堂中的一個精瘦的漢子,也是南明十三寨中一位寨主。此人因是讀過些許詩書,故而平日里便喜好在眾匪面前裝模作樣,言語中文縐縐的,喜好拽書袋,生怕別人不知他的文氣。可本來讀書人入林為匪,便是恥事一樁,此人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經(jīng)常顯擺。此次這匪首大婚籌備之時,白尾狼羨慕新娘子美貌,便處處拽文弄詞,反倒是把自家當做此寨主人一般,左挑右撿,顯擺文氣。

  不過這一回,這白尾狼卻真真是冤枉,那匪首豁然起身,卻只見得堂門前多了幾個影影綽綽的人。

  “哪里來的短命鬼,敢來捋老虎須???”

  慕其野跨門而入,其余六人皆是步入期間,望著這滿堂悍匪,心中頗有些打鼓似的不安,卻撐著不愿輸陣。

  平日里在門派內(nèi),成天成天的習劍練劍,他們做夢都想著有一天能持劍行走江湖,但真到了這番當口,卻只覺得心里如同懸著兩桶水,七上八下難以平靜。

  季苦楊不愿見慕其野獨出風頭,因而即使心中忐忑,卻強撐著跳上前抽劍道:“我等輿陽七俠受受南明鎮(zhèn)劉家老爺所托,便要將爾等匪徒盡數(shù)鏟除!”

  新娘子臉上一白,險些昏倒在地。

  那匪首沖著兩個老婦人揮了揮手,后者將新娘子攙扶回后堂,他便咧嘴笑道:“我那老丈人真是待我不薄呵...”

  言罷,便聽到接連不斷嘩啦啦抽刀拔劍的尖利聲響,門后也隨即傳來了陣陣嘈雜急促的腳步與叫嚷聲。

  他名喚遲旭虎,雖然至今斗大字不識,但真能在這南明山匪窩立足,自然是另有一番本領的。這本是為那其余十二寨來賀之人所準備的場面,不曾想被這群魯莽的年少輕俠撞進網(wǎng)來。索性便更加簡單,只須得借此機會一并動手便是,刀劍紛雜之間,誰生誰死又哪里說得清楚?

  且到時他便只將這鍋往什么所謂的“輿陽七俠”腦門上叩,自己洗白一番,還愁不能將其余十二寨匪眾吞下?

  橫手一指,遲旭虎露出一個殘忍的笑,“給老子剁碎了他們!”

  一眾小匪們嚎叫著抽刀向前,其余十二寨匪眾被攜裹其中,一時縱然心中不愿,也被迫上前圍攻那七人。

  有脾氣暴躁的匪首提刀便去上前沖殺,但如白尾狼等匪首察覺到了不對,本能的想要抽身而退,卻見得遲旭虎把手一攤,唱諾的小匪竟從供桌紅布底下拖出一對混鐵大錘來,那錘身狀如斗大,渾體漆黑,只看外形便知非是身有虎牛之力不可使。

  別看這遲旭虎身子短小,身材瘦弱,皮膚發(fā)黃,外表好似民人,值顯得人畜無害一般。但卻天生得一身好氣力,這對混鐵錘單錘便重九十二斤,他雙臂輕松舉起,在胸前磕碰數(shù)下,只聽得響鐵敲擊之聲,讓幾位少俠都是心中一駭。

  “白尾狼,你們走得了和尚卻跑得了廟?若是這七人將我斬了,你們也只會步入后塵。如這番所謂的‘江湖俠客’如何待我等綠林,是個什么行徑,你們?nèi)绾尾欢??倒不如便隨我一同將這些小子砍翻了丟到深山中,彼時就算他師門尋來,也找不到你們頭上,獨獨尋得依舊是我?!?p>  幾位匪首對視了一眼,心中竟也是頗為認同,白尾狼卻只覺得不以為然,可他雙眼余光撇了撇周遭堵在門前圍而不攻的小匪們,卻也不得不低頭,斂眉笑道:“正有此意!”

  言罷,其人也從袖中抖出一對雜銀七節(jié)鞭來,裝模作樣的混雜在小匪中間,看似一對軟鞭舞的嗚嗚風起,實則只是顯而不攻,陣仗著實好看,內(nèi)里卻毫不出力。

  他讀過些書文,心思比一般的匪首要深沉上許多,這七位年少輕俠看似莽撞闖入匪寨,但卻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江湖人物,各自劍招自有精妙之處,此刻被匪眾圍剿,雖然初始慌亂,但卻逐漸穩(wěn)住跟腳,不但足以守住己身,還多有出凡,此廂已連連倒下一二十小匪。

  僅是如此,白尾狼便心知這幾人定是有門有派的人物,不似他們這群聚嘯山林的匪人,看似吃香喝辣,其實才真真是過了這頓無下頓。此廂勉強能活命,下回便不知會被誰拍死,命如草芥般。

  想到這里,他便更不想去招惹這群背景深厚的少俠,那是妥妥的尋死之途。

  “哈哈,看來這群匪徒也不過如此?!?p>  七人中喚作貝穆的輕俠慢慢適應了這種場面,之前那份緊張窘迫感便逐漸散去,手上劍招也是愈發(fā)順暢,他心中激蕩不已,竟忍不住想?yún)群俺雎暎阒睂⒛_尖一點,身形如雀躍起,穿行在匪眾之間,長劍越舞越快,只聽得周遭金鐵交擊聲叮叮當當響徹一片,倒是大發(fā)神威了一番。

  其余幾人都看得眼熱,也不愿他獨獨出風頭,由是眾人各有想法,彼此不自覺的散開,各自殺剿一片,好生生一堂婚宴竟化作殺戮場,鮮血飛濺在懸掛的紅燈紅燭上,更顯艷麗幾分。

  綠林匪人,多是行狠斗勇之輩,這幾人志得意滿,好似一群騷包的公雞在晃冠抖羽;刀劍無情劍,劍下不免也多了幾條其他匪寨的性命,逐漸惹得本想出工不出力的眾多匪首紛紛動起狠來。

  他們雖然嘯聚一方當個匪頭,但實則大字不通幾個,真正的招式也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僧吘故菑氖饺撕奶食觯茉诜巳碎g出頭,多少也有些長處。因此漸漸的幾人圍住一人,又有小匪在旁幫襯,抽冷子便是一刀,一時間竟逼得幾位輕俠漸漸收束謹慎起來,招式也難以施展。如郭知明、卓漢星等人已是有些應接不暇,衣袍被撕裂,竟也略有負傷。

  慕其野正在其中,他素有想法,見局勢慢慢傾斜向彼處,急急叫道:“速速聚往一處!”

  一個匪首乘他言語間抽刀來斬,他步伐一閃,眸子間殺機一現(xiàn),手中長劍一纏一擺,已是用巧勁卸去力道。

  那匪首見勢不妙便要退卻,卻被他箭步追上,快劍鋒芒一轉,直從后背穿心而過,滿面冷色的拔劍而出。

  他頗有領袖的氣勢,幾人紛紛折轉以他為中心聚來。

  遲旭虎冷眼看著,混鐵錘撞了撞,嘿嘿笑道:“好小子,假以時日怕不又是個江湖人物?”

  “可你這等門派子弟,任你如何與我何干?卻為何偏來欺我綠林人?來捋我虎須?!”

  “你當我等匪眾便是江湖草屑不成?誰都敢來踩上一腳!你們這群乳臭小子也敢前來,既然敢來,那便有留下的準備!”

  三五人漸漸聚在一處,慕其野聽見這話,抬頭正望去,卻只見一個斗大的混鐵重錘凌空便拋了過來。

  這堂中也就這般大小,遲旭虎奮力一拋,那重錘帶起呼嘯風聲,轉瞬已至近前,驚得慕其野渾身汗毛皆立。

  此刻來不及閃躲,他目光間狠色一閃,混雜之間腳步一使,正在他左側的邱禮康步伐驟然一亂,身形一歪便擋在了前方。

  邱禮康本能回頭,卻見得慕其野面色清冷,看不出喜怒。

  尚還不及轉回,只聽得“嘭...”的沉悶一聲,隨著“咔擦”的骨裂聲,其人口涌著鮮血,已經(jīng)是被混鐵錘砸了出去,生生將青石板震碎,胸口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雙目瞪圓,血手艱難抬起指著慕其野,口中不斷涌出鮮血,還未說出話,已有小匪們蜂擁上前,亂刀將其剁成一灘碎肉。

  卻只在邱禮康被混鐵重錘砸飛的瞬間,遲旭虎已是怒吼一聲,單手提得另一重錘上前。其人步如千鈞,生生踩得石板碎裂,飛身上前,嚇得附近郭知明幾人手腳僵硬,生生見得那重錘朝著慕其野揮舞去。

  江湖俠客踏寨剿匪本是尋常之事,匪人們看似兇狠,實則不通武功章法,憑的只是一身好狠斗勇的本事。就如遲旭虎所言,他們只當綠林匪眾便是江湖草屑,對一般門派弟子而言,通常下山首遭便是清理一茬周遭縣府的匪人,一者練手、一者揚名、再者風險低。反正這世道如此,匪人總是如韭菜般,割掉一茬不過二三年自會長出。

  慕其野也未曾想到為何這看似輕松的事情到他手上便這般艱苦,好巧這匪首便似個通曉武功的人物,自己生生踩了個硬茬。

  既是如此,江湖何處去不得?偏偏要來此地落草為寇???

  他心中氣苦,但事已至此,除了奮力向前卻也別無他法。

  其人咬牙頓足,手中長劍一擺,硬著頭皮朝著那大得出奇的混鐵錘點去。

  “鐺...”

  他劍招奇巧卻又連綿,倒也算是不俗,可那遲旭虎卻直借著一身使不完的氣力步步上前,手中重錘舞起厲風,逼得他步步后退。那看似瘦弱的身軀里竟好似有使不完的氣力般,二人一時焦灼,難分高低。一者以劍招相抵,鋒芒如網(wǎng)如針、后者卻以力破法,重錘鼓蕩,往往一錘下來,逼得慕其野不得不抽身閃避。

  此時見得遲旭虎加入混戰(zhàn),門外小匪們也是按捺不住,紛紛上前幫助自家寨主。

  這卻是顧不得了那幾位他寨匪首,是以以白尾狼為首,剩余的幾位匪首紛紛抽冷子便脫身而走。

  幾人絲毫不敢停留,飛快便往寨外奔去。

  有人不解,白尾狼便氣急道:“你竟還是看不出來?。窟@赤須虎本就心有不軌!”

  “那七個門派弟子今夜襲寨,赤須虎自然不得而知,那他在這婚堂周遭布下這些刀兵作甚???若不是那七人魯莽闖入,扛這刀兵的便是我等!他武藝比我等高,縱然是想要當著南明山十三寨總寨主,我等忍氣吞聲倒也罷了,卻竟想要我等性命,著實可恨!”

  “可若不同他殺了那些人,七人背后的門派,回頭也決不容我等啊...”

  “一者急、一者緩,你當如何?。俊卑孜怖呛蘼?,又細細解釋道:“再者縱然如此,如何便是死局?我等只需將情況通報那幾人背后門派,縱然割下些肉來,總歸是保得性命的。最是不濟,也還能逃走,總好過為他赤須虎出死力,回頭卻被他所殺,實非智者所為?!?p>  幾人紛紛明悟,便都稱贊起來,白尾狼一時得意,卻忽的眉頭一皺,正見得一個邋遢乞丐朝著他們急急走來,一手抓住一只水囊,另一手在胸前比劃著,口中吃力說著的卻只是些模糊不清的字句。

  “水...水...”

  “別擋路!”有脾氣暴躁的匪首一刀斬去,卻正將乞丐手中的水囊斬去半截,剩余的水嘩啦灑落滿地。

  而刀刃前端,卻斬在他腹部,竟是分毫未進!

  那持刀的匪人一愣,繼而想到了什么,急急上前一步,在乞丐呆愣時一把扯下一截那上身糟爛的衣裳,只見得這乞丐貼身竟穿得一具軟甲,幾人竟是一時直了眼睛。

  此甲護住背部、腰部、胸前、腹部、肩頭五處,甲片相疊似如魚鱗,但本身漆黑如墨;甲片之間,又以不知名銀線編織緊密,穩(wěn)穩(wěn)構成一體??v然幾匪首未有太多見識,卻總歸是都看出這軟甲的不凡,那匪人一道力道跫然,竟是絲毫未曾在甲片上留下半分劃痕。

  “這...”白尾狼縮了縮眼瞳,他讀過些詩書,所知曉的要比這群大字不識的匪首多上不少。

  大乾以刃具、鎧具、射具三類最是出色,倚為國之器。其中鎧具有大乾十三鎧。那正是明光、環(huán)鎖、山文、耀甲、鱗甲、鳥甲、白甲、帛甲、背甲、兵甲、木甲、馬甲、短甲十三者。而最為出色的正是明光鎧、環(huán)鎖鎧、山文鎧三類;明光可抵刀劍、環(huán)鎖專攻箭弩、山文兼二者之長。

  但明光鎧過重、環(huán)鎖鎧易損、山文雖兼優(yōu)卻處處又低那么一籌。

  可見這乞丐身上著軟甲便可抵刀劍,著實非凡,想來定然是花費了大氣力單獨定制打造。幾匪呼吸都不禁重了幾分。他們做的是刀口舔血的活計,刃具、甲具、射具,但凡是大乾朝廷所禁之物,必定為他們所求。此刻幾人也不顧得返還各自寨中,而是先握住了彼此刀柄,余光打量著方才還是并肩之人。

  誰都未注意,被他們當做獵物的乞丐,一雙眼漸漸變得清明而陰沉。

  這甲,足以在某些時候救他們一命,也足以要他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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