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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不謂俠

第九章:屠狗輩

劍不謂俠 者如晝 4022 2019-10-28 23:51:17

  河岸邊,驚魂未定的小娘還未喘過氣來,卻已有如同戰(zhàn)鼓一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在這落日余暉下的長河河邊,顯得格外響亮。

  小娘有些敬畏的看著身旁的公子,他依舊面色平靜,負手望著夕陽下那河面波光粼粼。在他身側(cè),大漢渾身顫抖著,身下匯聚成一灘水跡,眼神有些驚恐的望著江魚。誰曾能想到,這富貴公子哥打扮的人物卻有那般恐怖的手段,他本請江魚上船,也只是想著左右不過讓江心多條橫死性命,卻未料到自己落到這番田地,被人拿捏在手中,便是被他視為神鬼一般的刀客,也未在這人手上討得好。

  盡管這公子背對著他,似乎根本全未在意,但大漢卻不敢動絲毫其他念頭。

  只是聽著,越發(fā)近的馬蹄聲,他面上也不由得泛起幾分希望,巴巴的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愈發(fā)的靠得近了,那奔跑的數(shù)匹馬兒被人一拉韁繩,逐漸放低的速度,慢慢的靠近。

  及至十?dāng)?shù)步時,幾人跳下馬背,戰(zhàn)馬打著響鼻,不耐煩地鐵蹄踩地。

  落湯雞般的大漢面上有些失望,來人并非他所期盼的。

  為首的,正是那被同伴喚作“元魁”的舞棍大漢,他此刻手中還擎著那桿曾經(jīng)在東市賣藝耍過的混鐵棍。其目光落在癱坐在地的大漢,面上泛起幾分驚異之色,身后幾位同伴也皆是有些愕然。

  他不是傻子,只是幾個呼吸間,已經(jīng)想通了其中關(guān)節(jié)。

  一個公子哥如何敢直愣愣的跟著不相識人登船,真的只是腦殼壞掉了?顯然并非如此,若真就是這般,那么他們此刻見到的恐怕只是江魚飄在河面的尸首,而不是這負手而立,閑觀河景的風(fēng)情。

  這江湖世道從來復(fù)雜,不可小覷任何人。

  江魚回過頭來,漆黑的眸子里投射出平靜的目光,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間,淡淡問道:“幾位從東市便跟著我,及至李氏酒肆,再到這長河岸邊,不辭辛苦,卻是為的何事?”

  他面色有些尷尬,躊躇了一陣,無奈抱拳道:“在下陳元魁,這幾位是我交過命的兄弟。我等幾人本是在東市賣些把式,但公子出手闊綽,一錠金子贈下。這著實貴重,我不愿平白受他人慷慨...有道是財不可外露,因而在下著實無法放心,是以本想著悄悄跟在公子身后,便為公子遮擋幾日,防些賊子?!?p>  說到這里,陳元魁面上的尷尬神情愈勝,本來他們幾人倒是一心好意,卻不曾想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公子自有手段。本來跟到酒肆不久,見得張三一行人走來,幾人便心中愈發(fā)不安。因為張三一行人中,也就是眼前這驚恐癱坐的大漢,本就是當(dāng)日在江心劫他們商船的人物之一,只是想來彼時黑燈瞎火,在江心混戰(zhàn),這賊子也未曾看清他們面目,所以在酒肆不曾認出。因而江魚要與張三幾人同行,陳元魁才會盡力阻攔,這與賊同行,上了賊船,哪里還能安然登下?

  陳元魁當(dāng)然也不算是什么江湖大俠,他雖然加入了漕幫當(dāng)中,可真要細究,不過只是因利而聚的松散幫派。大都以碼頭為據(jù)點,沿長河擴散,相當(dāng)于是河商的自保手段。是以也從來算不得什么正經(jīng)幫派,而他也從不認為自己是什么江湖俠客。本身從事商賈一行,便是重利,更沒有什么行俠仗義的心腸。若只是他人,其人自然不會管半分死活。

  可江魚卻是不同,東市贈金,解了他燃眉之急,所謂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如此文縐縐的句子他是不懂的,可卻以為處世為人,往來行商,卻也須在心中自有桿秤。那便是他人予我有恩,我須有所報,白白看著江魚去送死,這番事他做不出來。

  當(dāng)時江魚等人先行,他慢后一步,便先奔去了渡口,將那剛到手的一錠金權(quán)做船費,催促船家迅速開船,即刻不停趕至對岸,又借得他人馬匹,看準了那烏篷船去勢,踏馬飛奔而來。這一番距離,渡河再乘馬,雖說不遠,但卻繁瑣冗長,可救人如救火,他絲毫不曾抱怨半句,一路半分不敢耽擱。

  以陳元魁行走江湖的眼光,自然也是看出了大漢一身硬氣功夫,那懷中抱刃的男子更是不知深淺。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之人而不畏赴死,自己不過贈了一錠金,便惹得這大漢不畏生死而來。再想起他在南明山上遇到的那所謂輿陽七俠,臨危一刻相互坑陷,只顧各自保命,饒是江魚,也不禁長嘆了一口氣。

  所謂負心多是讀書人、仗義每多屠狗輩,想來也便說得是這般罷。

  “閣下高義...”江魚輕笑道:“倒是麻煩你勞累跑多了這一趟。”

  陳元魁吐出一口濁氣,咧嘴笑道,“公子無事最好,我等行腳商人,平日里最是風(fēng)來雨去,這番當(dāng)不得什么?!?p>  頓了頓,他的目光望向地上大漢,猶豫道:“說來,在下還和這人頗有淵源?!?p>  “哦?說來。”

  “江上劫我商船者,正有此人在!”

  “那倒也真是巧了...”

  ————————————————

  馬蹄聲踢踏作響,小娘坐在馬背上,一顆心還上下?lián)u晃。

  雖然不再有不安,可今日所經(jīng)歷起伏實在過大,讓她始終無法安定下來。這會兒危機不再,風(fēng)平浪靜之下,她不禁悲從心生。小娘本是這青州永平府的閨女,永平府地處長河出海口,人家便多以出近海打漁為生。這番時代,漁民又能有多少收入,便還不如農(nóng)人靠天吃飯,后者起碼守著家中一畝三分地,自然無憂,最不濟也便是須擔(dān)那苛捐雜稅而已。但漁民便是不同,大海波瀾壯闊,便是一眼望去也全然無邊無際,常有漁民被那海潮吞去,或是迷途在海面,往往不自覺順著海流飄蕩直至深海,成了大魚口糧。再者,近海多有寇,殺人越貨無惡不作,雖然多劫的是那近海海船,可但若遇到漁民,便也不會嫌棄這口糧少的。

  有幸嫁離永平府,雖然夫家談不上大富大貴,但也算是有幾分能力,在長河打漁也是一番好手,起碼足以保衣食無憂。近幾年間,魚獲初始時張三酒家以作供應(yīng),后來漸漸擴散開來,鎮(zhèn)上也有幾家掌柜愿意合作。總之便是生活逐漸轉(zhuǎn)好,卻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只憐命不好,男人身死,今后這家庭便只能由她柔弱肩膀扛起,上有老、下有小,想來老天爺不愿她過得安穩(wěn),非要讓她過過這苦日子。

  丈夫此次便是連個尸首都無,想要落葬入土為安都成了妄想。這念頭翻涌,她眼前便不免浮現(xiàn)曾今夫妻恩愛,雖然家貧、但卻自有其樂,只嘆世事不可逆。不過她心中依舊是懷著幾分極其渺小的期望,只盼那僅僅是張家婦人隨口一言,希望能夠在張三酒家看到自家丈夫。

  可等到了這氏太村的張家酒樓,便入得那一棟二層小樓,卻不過這兩層樓皆是空空蕩蕩,賊子或許在此地落腳,但刀客尹東先行一步,早已經(jīng)不知去向。陳元魁帶著同伴尋覓了一番,很快便從酒窖內(nèi)抬出一具模糊的尸首。

  希望破滅,小娘咬著唇,望著已經(jīng)冰涼的尸首,姣好面容上不自覺已是淚涌如泉。

  江魚帶著陳元魁幾人先退到外處,他回頭看了一眼,道:“麻煩陳兄,還請讓一人在門外呆著,注意里面的動靜?!?p>  陳元魁在紅塵中歷練,見得多了生離死別,知道柔弱女子在失去家中主心骨可能會做出怎樣極端的選擇,便留守一人,與江魚一同在一樓坐下,目光皆是望向那大漢。

  等待了一會兒,見江魚不曾開口,陳元魁便率先一拍那八仙桌,目光里帶著殺意,“你可還記得,在這長河上你們截殺的陳氏商船!?”

  那-大漢耷拉著腦袋,聞言慢慢抬起頭,目光盯著陳元魁,嘿嘿冷笑了兩聲,咧嘴道:“當(dāng)日若不是黑燈瞎火,你這老鼠四處躲藏,現(xiàn)在你這廝早已經(jīng)被剁碎喂飽了長河鯉!”

  “你們是何處的匪人?。砍惭ㄔ谀??”陳元魁站起身來,從同伴手中抽出一把樸刀,鐵青著臉詢問著,想了想又補充道:“此次跟那張三一行人想要拐騙這李家小娘又是什么緣故?”

  “還有,那抱著利刃的又是誰?。俊?p>  大漢倒是頗為硬氣樣子,梗著脖子叫道:“我等河上匪,便是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以船為家,整條長河都是我等的巢穴、死后也會回歸河床!想找我們,便去找吧...長河起始兩端,一者自北戎而下、一者自西域而起、你且順河去尋吧!”

  江魚正想著事情,但耳邊聽到這大漢頗為囂張的口氣,不禁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微微俯身看向他,微笑問道:“你當(dāng)真是不說?”

  他一身氣勢幾如實質(zhì),雙目如同鷹鳩,隨著身形前傾,如同猛虎欲要擇人而噬。當(dāng)然,這周身氣勢只是其一,再者便是大漢在河中親眼目睹了這年少公子和抱刃刀客的一戰(zhàn)。江湖中人,本能的便對強者有著幾分敬畏與懼怕。

  他面對陳元魁這個曾經(jīng)在自己手下逃得性命的小行商可以不屑一顧,就如同是草原上獵豹被一群食腐的鬣狗圍住,雖然性命把控在對方手里,但那本屬于強者的氣勢與自尊依舊不容輕辱,自然不會低頭。但這會兒被一頭猛虎盯住,他卻不敢造次,雖然依舊梗著脖子,但冷汗已經(jīng)順著額頭流下。

  “我如實說來,能否放我...”

  老套的拿信息換命的劇情,江魚嗤笑一聲,不待他將話說完,便敲著桌面輕聲道:“說與不說在你,殺與不殺在我。”

  那指尖叩在桌面的“嗒嗒”聲響如同重錘落在他心鼓,躊躇了片刻,大漢終究是難承重壓,低頭道:“我等被喚作長河匪,巢穴就在青州永平府境內(nèi)。在長河出??谔幏肿鲀晒伤ㄈ牒?,中間喚作埠浪洼上便是。”

  陳元魁氣的一拍木桌,怒道;“那如何截殺我貨船?。亢翁巵淼挠嵪??”

  “倒也沒其他緣故...你當(dāng)日在張三酒肆內(nèi)吃過酒,而后我等便有消息得獲...既然有食在眼前,如何不吞下?張三此人,其實就是我等早年來青州境內(nèi)狩獵埋下的暗子,不然他哪里來的錢財去開這么一家二層酒肆,平日里便為我們探這河上來往行商,若有重金,便也好先通報我等起手?!?p>  他口中所謂狩獵,自然行得的那劫人商船,殺人越貨的勾當(dāng)。

  陳元魁氣苦,恨得牙癢,不曾想自己數(shù)月前在此地歇息吃酒的地方竟是家賊店,彼時他入內(nèi),張三也并未現(xiàn)身,只是店中伙計招待,是以他始終不識的張三身份。

  “此次隨張三去取那李氏小娘,其實是有貴人來,欲要到這青州一觀。到了這南明鎮(zhèn),我便聯(lián)系了張三,就在這酒肆內(nèi)以作招待。正巧他招待有李家男人在,后者無意間聽了我等敘事,為??陲L(fēng),便也只好是殺了。畢竟是殺了人,官府必定會來查,我只說隨意拋入長河便可,可張三膽小如鼠,依舊擔(dān)心消息走漏。更懼怕到時我等棄他于不顧,又我見我對那人恭敬,這廝便起了心思,想要拍一拍貴人馬屁,好顯示出自家分量來。只同那人說起那美廚娘的好,說得那人口舌生津、胯下鼓鼓,便派他手下那刀客,和我及張三夫婦一同來誆那小娘?!?p>  他三言兩語,倒是將事情道了個清楚明白,江魚笑了笑,問道:“這貴人又是何來頭?何處來的貴人能稱貴人?我自京都來,便不是貴人?卻還想將我誆上船做那板刀面兒或餃子?”

  漢子尷尬而奉承的笑了笑,小心答道:“我也只是聽寨主提上了那么一句,那貴人...自海上而來?!?p>  “我暗自猜度...可能來自瀛洲?!?p>  江魚頓了一下,有些恍然似的喃喃道;“尹東...伊東...瀛洲刀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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