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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不謂俠

第二十章:道別離

劍不謂俠 者如晝 4058 2019-11-07 21:52:41

  既然江魚有所決斷,高門房并不猶豫,立即以青州盟主令號召青州正道門派。

  自信鴿撲棱翅膀飛走后,接連數(shù)日之間,便不斷有江湖門派好手往南明鎮(zhèn)涌來,更多的則是就近乘船沿河而下,他們會在永平府相會。

  高門房在青州江湖近有十年之久,威望早已在足夠,正道門派都知道自家盟主是位公正俠義的人物。因此他的號令,眾人大多遵從,少有違背的。江湖中倒也有些靠著鉆營取巧登上了一州盟主位的家伙,可即使有朝廷背書,卻也還難以讓人服眾。江湖中人本就是愛恨分明,對于有真?zhèn)b義,真本領(lǐng)的人物自然信服。若是空有地位,可卻沒有相應(yīng)的實力或聲名,那么只會成為過街的老鼠,不但盟主令成為一紙空文,怕是還有好漢喊打不止。高門房本身就出自江湖,又回歸江湖,就如同是龍入大海,根本無需擔(dān)憂過多,他有足夠的能力,太多的手段,自會在這江湖中安穩(wěn)立足。

  看著眼下齊聚一堂的青州各處門派掌事人物,江魚在心里也是不住感慨,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喂了高門房迷魂藥了不成,能夠舍棄這樣一座江湖,而踏踏實實跟去京師充當(dāng)一門房,可偏偏他還甘之若飴。

  他真正回歸江湖,才真正是將一身能力發(fā)揮得十成十,如同虎歸山林,龍游大海。

  如此連續(xù),約有五日的光景,高門房隱去了江魚的存在,而是多在外與各派掌事走動,將眾人凝聚成一股繩。

  而除此之外,又有盟主府上的專人負(fù)責(zé)與官員打好交道,負(fù)責(zé)溝通往來,一并后勤工作,也將船舶一事定下。

  那河上匪身在青州永平府境埠浪洼,此處為入海口,長河分做兩股奔流如海,中央處便天然的形成了一處沙島。若要登島,那么乘船便是必須的,因而船舶一事看似事小,其實關(guān)切到這次籌劃能否成功的關(guān)鍵。

  不過或是主管此事的人長袖善舞,也可能是河上匪常年在長河劫掠,惹惱了太多商賈。因此本來最是困難的問題,反倒是很簡單的便得到了處置。有漕幫人主動找上門來,免費(fèi)提供了船只,甚至還有一定數(shù)額的銀兩,只求他們盡心除匪。說來這河上匪肆虐,最大威脅的便是漕幫了,因為后者本來就是一群河商為了行商,保護(hù)貨物安全而所組建的松散幫派聯(lián)盟。兩者天然便與七匪處于絕對的對立面,是相互針對,得勢便必定會致對方于死地。因而這么難得的機(jī)會,漕幫人物自然會緊緊抓住,他們多的是錢財,自然毫不吝嗇。只要除了長河匪,日后長河之上同行再無阻礙,對商賈而言是一件極其難得的事情。所以高門房的一并要求,他們都滿口答應(yīng),甚至此次花費(fèi),若有傷亡之后更愿意承擔(dān)相應(yīng)銀兩的撫恤。也正是有他們大把的銀子砸下來,事情才得以在十日之內(nèi)準(zhǔn)備妥當(dāng),喂飽了官府,喂飽了門派,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這一日天色朦朧,有淅瀝瀝的小雨。

  江魚身著一身青衫,李家三人便在一側(cè)送行,老店主有些猶豫,那日他未盡的話一直都不曾找到說出口。

  他不想讓李鯉涉足江湖,本來見到這小子每日舞刀弄槍便有些心慌,他兒子已去,膝下便只剩下這么一個小孫。老人家不再有其他期盼,只希望李鯉能夠平安長大便足以,那么一個江湖,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的江湖,他不敢讓孫子去冒險。本已有過一次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經(jīng)歷,若再來一次,老人說不得當(dāng)真難以承受噩耗了。

  只是老人家的話,小童未必能夠聽得進(jìn)去,每一個兒郎心中都有一座江湖,對于刀劍他們都有這近乎本能的喜愛,對飛檐走壁的俠客都近乎發(fā)狂的崇拜。

  他不知道的是,相應(yīng)的,該說的,江魚都已經(jīng)說予李鯉聽過。能否放在心上,日后能否如他自己話中所說,習(xí)來武藝僅僅是為保護(hù)家人...這些,江魚不能替這小子做選擇,自己的人生,終歸還是要自己去走。

  “師傅...小子祝您安然得還,凱旋而歸!”李鯉小臉認(rèn)真,一雙眼睛發(fā)亮,沖著江魚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小娘將縫補(bǔ)的七十二根傘骨黑傘抱在懷中,交由江魚手里。

  當(dāng)日在豬尾巷,江魚就是用著這把傘屠戮了與陽劍派核心一眾三十二人,傘骨用了三十六根,殺那大長老,崩斷了一十三根。

  歸還至小娘手中,委托她修補(bǔ)好的時候,那張俏臉上有驚愕與懼怕。盡管江魚已經(jīng)在長河中沖刷一番,但那三十二條性命的血腥味卻縈繞在傘上洗滌不去,彼時小娘玉指都有些發(fā)抖,殷桃小嘴微張,剪水般的眸子望著他,倒顯得極有魅力。

  但她終歸沒辦法拒絕江魚的請求,便從東市那些天南海北的行商手中買了上好的材料,連續(xù)熬了數(shù)日,才趕在今日出發(fā)之前,近凌晨時將這柄紙傘縫補(bǔ)修復(fù),終于是才在此刻遞給了江魚。

  不施粉黛的面容上,有難掩的疲憊,江魚看著她的眸子,小娘眼底里有微微的波瀾,卻低下頭雙手絞動著衣角。

  江魚回望了幾眼李鯉,這缺根筋的幼童還在傻傻的笑著,他還小,不懂得離別。

  酒肆外是細(xì)雨落入河面,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的景象,江魚笑了笑,對幾人說道:“今日一別,紅塵便有緣再回吧?!?p>  小娘有些神不守舍,李鯉依舊傻笑,老店主則是巴不得歡送他離去,對于他這樣安靜生活了數(shù)十年的百姓而言,江湖,俠客,殺人...如此這些,實在是離他的生活太過于遙遠(yuǎn)了,江魚的到來便讓他總是提著一顆心。且前幾日那一晚,江魚雖然口中說的輕松,但而后進(jìn)來的人看著都不像是好人。

  因此,江魚呆的愈發(fā)久,他便越發(fā)不安。

  可偏偏這話,他還不能說出口。

  江魚撐起了修補(bǔ)后的黑傘,這傘大了許多的樣子,有一根筆直主骨,七根側(cè)主骨,前者是鐵木,后者是銅竹,這兩種都是極其堅硬的木材。一般的所謂木劍,竹劍多用的就是這等材質(zhì)。小娘也不知道為何,在東市鬼使神差一般便掏光了自己的小小積蓄買下。至于其余六十四根傘骨,這只是普通的竹質(zhì)。這七十二根傘骨撐起黑色的油布,將他一身青衫都遮住在下方,雨水輕輕打在油布上,不透分毫。在朦朧的煙雨中,拿到青衫黑傘的身影漸漸不見了蹤影。

  小娘摸了摸李鯉的腦袋,收拾了心底莫名的情緒,轉(zhuǎn)身回到后廚開始準(zhǔn)備一日的生活。

  離了小酒肆,江魚來到臨近的小渡口,河面上泛起水霧,三兩個人影已經(jīng)立在彼處。

  一個面色溫和的中年人上前躬身行禮,引著江魚先登上小船,而在一側(cè)的卻還有一位颯爽的紅衣勁裝女俠,細(xì)雨將她長發(fā)與紅衣都微微打濕。

  江魚的視線只是微微掠過,也不曾說話,僅沖那中年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撐著黑傘坐在了船頭,沖那老船夫微微笑了笑。

  那女俠最是見不得別人不將她放在眼中,仿佛自己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一般。再者,她早早便在這一處渡口等待,足足有小半個時辰,這人才姍姍來遲。若不是掌門有叮囑,專門點(diǎn)了她與林叔一同接迎,且極其嚴(yán)肅說,這位是“貴人”。不然以她的性子,早便讓船夫搖櫓走人,拜拜了您,若要登船,那便自己游過去罷。

  想到這里,她側(cè)了側(cè)頭,林叔果然臉上沒有半分異常,依舊是笑瞇瞇的樣子,仿佛苦等了許久的人并不是他一樣。誰能想到這樣一位笑容常常掛在臉上,溫和的如同書生般的男人是一位一品高手,更是他們尊勝門的供奉,地位僅僅在掌門之下。掌門畢竟身為青州盟主,整日多有瑣事纏身,還需要投入大精力于武道以求精進(jìn)。可人的精神總共也就那般多,每日二十四個小時,誰也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是以不是重要決策之事,便大都是林叔拿主意,稱之為掌門的左右手也不為過。

  可林叔不動怒,那是他自身涵養(yǎng)所在,但本女俠可心中有氣。

  她心中本來就已經(jīng)有一肚子的抱怨,此時又見到江魚大咧咧的坐在船頭,完全沒有想要同他們搭話的模樣,那滿面清高的樣子著實惹人厭。

  越想心中便越鬧,由是更是氣鼓鼓的哼了一聲,毫不客氣的坐在烏篷中,抬頭望了望船頭,這人雖然令人討厭,但還真是個翩翩公子...與這山景也是相得益彰。

  當(dāng)然,他頭頂?shù)暮趥闫茐牧诉@么一副景象。

  呸...她心底暗自唾了一聲,自己在想些什么。

  她轉(zhuǎn)念又想起在渡口苦等的經(jīng)歷,便不客氣的沖著江魚喊道:“喂,你是啞巴么。”

  那位林叔收回了投向船頭的目光,此時老船夫已經(jīng)搖櫓而行,船只晃悠悠撥開水面,在河中航行。

  他使了個眼色給這女子,后者卻小性子發(fā)作,假裝沒看到一般,繼續(xù)沖江魚叫道:“船頭那個...”

  江魚望著近處的水波,遠(yuǎn)處隱約的山巒有些出神,這會兒回過神來,轉(zhuǎn)身望向烏篷里的紅裝女俠,倒是天生的一副好模樣,面上不施粉黛,不染顏色,偏偏像這朦朧細(xì)雨下的景象,總有種別致的美。

  “小姐是在說我...”

  “船頭還有別人不成?!焙笳咻p哼了一聲,不滿嬌嗔道:“你為何來得這么晚,我們在渡口已經(jīng)等了許久?!?p>  江魚靜靜聽著她的抱怨,將黑傘傘柄靠在肩上,細(xì)雨落下沙沙作響,他笑道:“小娘做的早點(diǎn)別有風(fēng)味,多吃了一碗,不自覺便忘了時間?!?p>  女俠更是柳眉倒豎,他們在渡口淋雨等著,這人卻在美滋滋的吃著早點(diǎn)。再者他口中還什么“小娘”,想想都一肚子火氣,不禁磨著銀牙道:“那我是不是還要謝你多虧記得還有這事,免得我們白等了一回...”

  江魚啞然失笑,這小女子倒當(dāng)真是伶牙利嘴,他搖頭道:“不敢受女俠這一謝...”

  說罷,便將臉轉(zhuǎn)了過去,背過身來,又發(fā)呆似的望著遠(yuǎn)處山巒云煙,顯然是不想再搭理她的做派。

  女俠憤然起身,在烏篷內(nèi)卻只能彎腰,準(zhǔn)備到船頭好生教訓(xùn)這個不知廉恥,臉皮厚如城墻的家伙。

  可她前腳才邁出烏篷,江魚卻不急不慢回過頭來,笑道:“不知小姐想對在下做什么?!?p>  后者漂亮的臉蛋氣的通紅,咬牙叫道:“叫女俠!”

  聽他一口一個小姐,她當(dāng)真是覺得刺耳,自己這一身打扮明明就是江湖客的模樣。雖然是紅裝,但卻顯得颯爽,哪里有半分小姐模樣。

  她也不想當(dāng)什么小姐,卻更想策馬天下,成為江湖兒女中一員。

  江魚聳了聳肩,顯然并沒有將這話記在心里,好似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頓了頓,她忍著怒氣,臉上掛著譏笑道:“我要把你丟進(jìn)長河里涮一涮,好讓你知道對錯才行,非要就今日之事對我親口道歉?!?p>  江魚歪了歪頭,反問道:“高叔想來只是交代你們來此處等我,帶我上船,并沒有交代要教訓(xùn)教訓(xùn)我一頓吧?!?p>  這女俠卻如同狐貍偷到了雞一樣,露出狡詐的吃吃笑容,戲謔道:“可掌門也沒有說不能呵...你覺得河中有鯉,便嘴饞在中途下去游了一圈,非但兩手空空,還打濕了衣衫。這樣的理由算是可行吧?!?p>  這可真是一個蹩腳的理由...

  江魚撇了撇嘴,他倒是喜歡吃長河鯉,但可不喜歡下河捕魚。

  也更不想在這秋季清晨時候,往河中游上那么一圈,那可不是什么美妙的滋味。

  當(dāng)然,身后這位颯爽的女俠,就說不定有這樣古怪的喜好。

  他收攏黑傘,任憑細(xì)雨落在發(fā)絲肩上,換了個姿態(tài)坐著,持傘的手指在傘柄上輕彈了幾下,船邊有無端的水花漾起。

  船尾那位林叔心中一顫,皺了皺眉,在女俠真想要上前動手的時候,卻突然開口道:“鳳薇,別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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