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上,那婦人悠悠轉(zhuǎn)醒,忽的感覺頸邊發(fā)涼,她轉(zhuǎn)過頭去,登時瞪大了眼睛,一柄明晃晃的長劍便就架在她肩頭,劍鋒激得她皮肉發(fā)顫。
高鳳薇蹙著秀眉,沖這婦人揚了揚頭,道:“好生指路,入了埠浪洼自會任你離去;可但若是你心生二意,也別怪我手中寶劍鋒利!”
此時己身為案板上的魚,被他人拿捏在手中,這婦人哪里敢有半分反駁,只是囫圇點頭應(yīng)下,也不去吱得半聲。
陳元魁那邊,見江魚示意,旋即起竿走船,行舟在水中離弦而去。
婦人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剛想動作,高鳳薇卻已將利劍微微前推,劍鋒立刻刺破了婦人頸間油脂,滲出一串鮮血來。
“女俠饒命!”婦人面色蒼白,立時僵直了身軀,忙不迭叫道:“我定然不敢違背女俠命令...”
劍鋒稍移,婦人立時轉(zhuǎn)過身去,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水勢,不時的提醒船只去勢。
石洲四周,水面之下滿是暗礁,便是不提洼上有匪人聚眾,縱然是一般漁民,都不愿意行舟駛?cè)脒@附近,素來被此地漁人喚為“鬼峰礁群”。所謂“鬼峰”指的自然是那本來聳立在此地的阻龍山,如此山巒被一劍斬裂,自然不復(fù)存在,是為鬼峰。
后方眾人便見到那舟船在礁群中搖曳行進,各處掌船手小心將行進路線暗暗記在心中,小心翼翼的后隨而去。
婦人神色緊張,手心不知何時已經(jīng)滲出了一層細密汗珠,她目不轉(zhuǎn)睛的仔細觀察水勢,一一指畫路線,或是左行、或是右轉(zhuǎn),蜿蜒好似蛇行。
兩側(cè)皆有突銳礁石與船身擦過,發(fā)出咯吱的酸牙聲響。
陳元魁不知何時已經(jīng)如臨大敵的模樣,不敢遺漏那婦人所說的一言一句。
他在河上行商,走南闖北這么多的年頭,可這番驚險的行舟還是首次,暗礁密布水下犬牙交錯,讓人不敢絲毫大意。
肥婦人不時的提醒著,忽的卻撇開了視線,望向高鳳薇道:“女俠,能否暫且將劍鋒移開少許,我就在舟上,又能跑到何處去?”
高女俠蹙了蹙眉,仔細想了想,便撇嘴將長劍歸鞘,但依舊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婦人,不肯將視線移開片刻。
“將到礁群最為險要的地段!”婦人晃了晃身子,一身肥肉隨著她的動作左右搖擺著,面色焦急道:“這一段水路,我須仔細探清水勢才可判斷!”
言語之間的意思,自然是那捆綁的繩索讓她難以移動,無法詳細判斷。
錚!
高鳳薇將劍身拔出稍許,明光反射在婦人臉上一片蒼白。
“你休想有什么小把戲!”
婦人肥碩的一張臉幾乎擠成一團,驚慌搖頭道:“女俠饒命,我哪里會有其他動作啊…只是此處確是險要,行動不便之下,如何能夠清楚查探水勢?”
說話之間,船身忽的一頓,側(cè)弦撞擊在暗礁之上,在水流的攜裹中傾力向前,令人牙酸的聲響便愈發(fā)熾烈,陳元魁手忙腳亂,匆忙撥動船桿,右側(cè)船舷扭曲變形間繼而往前,險險的擦過。
這等誤端再有一二次,船身便會生生被撞得散架。
高鳳薇在船上左右右擺,艱難穩(wěn)住了身形后,才沉著臉上前,不得不一劍劃斷了綁住婦人的繩索。
見她面上喜不自勝,得意的扭動著手腕腳腕,女俠更是臉色難看,“我時刻盯著你!”
“放心…”婦人笑著搖頭,好似高鳳薇的威脅全然不曾放在心上般,只是站起身來眺望水勢,愈發(fā)指點詳盡。
舟船接連避開暗礁,眼看距離埠浪洼愈發(fā)接近,陳元魁不禁重重松了口氣,手心里滿是滲的冷汗。
高鳳薇見婦人也當真沒有其他動作,正稍稍放下心來,視線稍稍轉(zhuǎn)圜一二。
那婦人忽的冷冷一笑,不待幾人反應(yīng)過來,立時一個縱身扎進河中,頭也不回的往石洲泅水而去。
“賊婦人!站住!”高鳳薇勃然大怒,霍然站起身來。
可她話音剛落,舟船卻再次猛地晃動起來,儼然是又撞在暗礁之上,高鳳薇身形一個趔趄,正要往水中墜去。
江魚本是一直坐在船頭不曾言語,此廂忽然起身,一把拉住這紅衣女俠的袖端,將其扯回。
其自身站在晃動的船身上,卻好似腳下生根,不移不動穩(wěn)如山峰。
折身之間,那柄長劍已是被江魚抽出,看也不看的便拋給了唐可畏。
“殺了她!”
遙遙一指,不待后者回應(yīng),江魚已是一個跨步來到陳元魁身側(cè),劈手奪過長桿,擎住六寸有許。
雙臂發(fā)力一抖,末梢便被那入微的勁氣纏繞輕顫,嗡嗡顫鳴。
旋即棍出如龍,一桿便點在了水下暗礁之上,生生捅碎了巖石被水流浸潤的脆殼,嵌入寸許之長。
江魚一腳抬起,復(fù)又狠狠踏在船身上,步伐未移寸許,長桿受力彎如半弦之月,舟船生生的撥轉(zhuǎn)了去勢,與暗礁側(cè)行而過。
唐可畏看在眼中,便放下心來,灑脫的笑了笑,也不猶豫,隨手挽了個劍花,身形如雁般自舟上騰飛而起,踩水過流,數(shù)息之間已飛身至婦人近處。
肥婦人聽見身后烈烈風(fēng)聲,愕然回頭,驚得詫異尖叫一聲,急急的往水下潛行。
可那道劍光已自唐可畏手中拋出,無聲的扎入水中,帶起小小一汪水花。
片刻之間,已有汩汩鮮紅血流往上涌來,婦人肥碩的身形也浮上了水面,劍身自她后背扎入,將其心室捅了個對穿。
唐可畏身形不停,腳掌輕輕一帶,長劍受力飛在半空,被他穩(wěn)穩(wěn)接在手中,旋即步伐踩浪,返身往舟船而去。
江魚不曾在意唐可畏露的這一手何其精彩,他目光時刻關(guān)注著水下,手中船桿不時一撥一劃,湍急的水流中舟船被他生生矯正了方位。
陳元魁也憑借自身走南闖北,摸索出的水文見識嘗試指揮舟行。
水面之下滿是暗巖礁石,何處可行舟,何處難過船,憑著在船上所見根本無從分辨的清晰。
更兼得此處臨近入海,水流洶涌湍急,一時猶豫之間,船身不進則動,位置時刻皆有變化。
陳元魁便是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額頭隱隱有汗水流下也來不及擦拭,分秒必爭之間,饒是他又如何能斷言此處無恙,彼處可行?
可但凡有舟船誤行之時,江魚手中的船桿便好似定海神針般點出,破開水波砸在暗礁上。
他雙腳穩(wěn)穩(wěn)踩在船身,如同千斤石般佁然不動,借著力道駁沖,生生轉(zhuǎn)圜去勢,船尾翹起,多次與暗礁擦過。
幾次驚險,陳元魁后背已經(jīng)是汗?jié)窠蚪?,但舟船也在石洲?cè)緩緩?fù)?俊?p> 后方,千帆循著探出的水路,迤邐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