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實在愛極了這屋中的青紗帳,不覺起了身,上前去撫摸起來,觸之柔軟,實在清爽滑膩。
翠意看容華喜歡,心下歡喜,便走上前去,站在容華身后,笑語晏晏。
“翠意本來不喜送帳的人,可看他實在有心,又想著公主必定喜歡,便收了下來?!?p> 容華聽了這話,有些疑惑,便轉(zhuǎn)過頭,看著翠意,手卻仍是摸著青紗帳,舍不得放下片刻。
“竟是旁人送的?是誰?難道是阿弟?不對,阿弟向來粗心大意,怎會知我喜歡青紗帳?”
“是江流石送的,說屋中置了青紗帳,遮些光亮,可助公主入眠,要是碰上有月光的時候,便可把門窗打開,點起銀燭,透過青紗帳賞月,便可見月光朦朧,變化萬千,當真是奇妙無窮,別有一番滋味?!?p> 翠意也抬起了眼,與容華對視,眼中閃過一絲隱憂。
容華轉(zhuǎn)過頭,故意忽略翠意眼中的隱憂。她撫摸著紗帳,心中實在激蕩,忍不住期盼起有月亮的夜晚,好賞一賞青紗帳中的月光。
“公主,翠意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翠意實在忍不住,心中那股隱憂破土而出,想要一吐為快。
容華仔細摸著紗帳,甚至把紗帳貼在自己臉上,肆意感受那種柔軟,心中溫暖得滾燙起來。
“翠意,咱倆之間,從沒有話當不當講的。你說這話,倒像是生分了?!?p> “江流石不是良人,公主要守好自己的心?!?p> 翠意鄭重其事,心中墜滿了憂愁,心中甚至后悔收了江流石的青紗帳。唉,實在是江流石送這禮物,實在太貼合她心思,她本來也打算給公主設(shè)帳,可奈何時間倉促,她實在來不及準備。
容華聽了這話,慌忙轉(zhuǎn)過了頭,瞧見翠意鄭重其事、如臨大敵的樣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我的好翠意,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如今處境艱險,處處為難,怎顧得上兒女情長?我看出了你的隱憂,還以為你不喜愛江流石,況他又是許墨的人,想叫我不要與他過從甚密呢。”
翠意見容華這樣說,又見她神情落拓,心中的大石落了地,不覺又笑了起來。
“公主,可嚇死我了。我看江流石如此關(guān)心公主,他又是那樣美貌,公主畢竟是女子,動起心來可怎么辦?”
“翠意,你當真是在過著春日,所以不免動了春心,什么都往兒女情長上扯去!”
容華放了貼在臉上的青紗帳,又轉(zhuǎn)過了頭,臉上笑意明媚,取笑起翠意來。
翠意一時羞惱起來,作勢揚起手帕,去打容華,容華見了,如一尾離水的魚兒一般,鉆進了層層疊疊的帳中,躲起了翠意,嘴上還不忘調(diào)笑起翠意。
“趕明兒我?guī)湍銓€好人家,好把你嫁出去!”
“好個公主,竟還在取笑人家!看打!”
容華與翠意,在層層疊疊的青紗帳中,你追我躲,玩得不亦樂乎,把層層的青紗帳都揚了起來,如吹了一陣大風,紛紛揚揚,搖人魂魄。
“咦?!翠意,你快看,這是什么?!”
突然,容華停了躲藏的腳步,人站在原處,看向某處,滿眼都是驚艷。翠意順著容華的眼光看去,不由得露出驚詫的表情來。
原來,江流石送的青紗帳,大有文章。最里面的一層紗帳,干干凈凈,無一絲雜質(zhì),只有青翠欲滴的顏色。
此后的一層層青紗帳上,卻用暗線織就了桃樹,桃枝上又繡了綿密的桃花,花色似勻深淺妝,盈盈可愛。
那些桃樹織得栩栩欲活,桃花也繡得惟妙惟肖,紗帳一動,便似起了一陣風,那些個桃花好似隨風紛紛散落枝頭,跌跌撞撞的發(fā)出了香味一般。
這等奇思妙意,實在令人震驚,就連翠意也不得不佩服起來。
“翠意,你怎么也驚詫起來?你掛上的時候,應是看過這等美景的了?!?p> 容華回過神,見翠意都震驚不已,不由得疑惑起來。
“公主,你有所不知。這些桃樹,都是是用暗線織就,尋??床怀鰜?。但要是風吹動了紗帳,紗帳揚起,變化起來,才會顯出端倪,露出它的驚艷絕倫出來。剛才我們無意中玩鬧,動作之間,帶起了風來,才看到這等美景呢。”
翠意看著容華疑惑的樣子,釋然一笑,公主對女紅一竅不通,難怪有此疑問了。
容華解了疑問,心中暢然起來。江流石實在大方,自己尚未解他因話本子起的怒,他倒先送了自己這樣有心的禮物。
“翠意,江流石送了這樣可心的禮物,我心中實在感激。你快些備一些腌螃蟹,我拿去月苑,好去答謝一番?!?p> 翠意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想容華該江流石的人情,便不甘不愿的準備去了,嘴中還喃喃自語。
“這腌螃蟹剩不了幾個了,公主平時最愛吃,本想都留著給公主補身子的。對了,江流石就在梨白院,就先準備一桌酒菜,只上一盤腌螃蟹。一來只用吃一盤,二來上的這一盤公主也可傍著一起吃……”
因翠意走得遠了,容華又聚精會神的瞧著青紗帳,便沒有聽見翠意的精打細算,要是聽見了,容華一準又得苦笑了。
不過也不怪翠意小氣,要是容華用別的回禮,翠意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容華偏偏提了腌螃蟹,這腌螃蟹可是通州的特色菜,津安絕沒有的。
腌螃蟹可解容華思鄉(xiāng)之苦,也是容華最愛吃的,每次用腌螃蟹下飯,總要比平時多吃得幾碗飯。
津安的螃蟹適合腌制的,又沒有多少,每年翠意只能腌一小罐,總是不夠吃的。這極難得腌螃蟹給了江流石,翠意難免要精打細算些。
到了晚飯時分,翠意去回了聽松院的話。許松沒說什么,只遣了御醫(yī)去看了容華,自己推脫有病,便沒有去探望容華。
容華不甚在意,甚至樂得清閑。翠意回了梨白院,叫人捧了酒菜,置于院中,等收拾妥當,才來叫容華用飯。
容華跟著她走了出去,翠意怕容華仍舊虛浮無力,便轉(zhuǎn)過身,扶著容華,這才輕輕說道。
“公主,江公子現(xiàn)下就在梨白院的書房中陪著王爺,王爺估計仍未醒轉(zhuǎn)。咱們?nèi)タ纯唇涌尚艳D(zhuǎn)了來,要是醒著,就請他用晚膳。今兒個晚膳,有公主愛吃的腌螃蟹,江公子也可與公主一起吃。也是趕巧兒了,省得我們跑一趟月苑?!?p> 容華不知翠意心中想要替她省下腌螃蟹的小算盤,滿口答應了,心想還是翠意想得周到,人家在梨白院來了,咱們連飯都不備下,實在說不過去。
到了書房外面,見有燭光,翠意便輕輕扣了門,有仆童輕手輕腳開了門。
容華向里望去,只見許墨在睡塌睡得正香,一手還握著江流石的手不放,當真像個毫不設(shè)防的孩子似的。江流石沒有與許墨一同睡,他靜靜坐著,紅衣披發(fā),高燒銀燭,手上拿著一本書,低垂著修長的頸脖,正看得出神。
容華笑了笑,要是許墨只是尋常男子,江流石與他不入這俗世,當真是神仙眷侶,這樣的歲月靜好必定伴隨他們的一生。
江流石聽得人聲,不由得從書中回過神來,他望了過來,正好看到容華的目光,不覺眉開眼笑。
在燭光的映照下,這種真心實意、純凈無垢的笑意更顯得江流石艷麗動人,容華朝他輕點了頭,用手指了指門外,示意他出來。
正好,翠意給仆童說明了來意,仆童輕輕的跑了過去,伏在江流石耳邊回了話。
江流石聽完后,放下了書,又輕輕扯動被許墨握著的手。許墨好似感知道了,夢中都皺起了眉頭,手中捏得更緊了。不得已,江流石只好伏在他耳邊,輕輕安撫。
“王爺,流石去去就來,你不要擔心?!?p> 這樣說著,還把另一只手抬起來,慢慢的撫摸著許墨的手背。過了一會兒,許墨才慢慢松了手,人卻仍舊沒有醒轉(zhuǎn)。
容華、翠意與江流石出得了書房,都往院子里行去。院中有梨樹十株,濃陰覆窗,還有梨花含苞待放,很是清幽。
翠意在一株最大的梨樹下,置了一桌酒菜,腌螃蟹擺在正中,散發(fā)出淡淡酒香,其余都是爽口的小菜,并無葷腥。
容華見了腌螃蟹,幾步并作一步,飄到桌前,狠狠嗅了一口腌螃蟹的香氣,便馬不停蹄的招呼江流石坐下來,然后獻寶似的滔滔不絕起來。
“這種腌螃蟹,只我的家鄉(xiāng)通州才有。我們通州那邊有種河蟹,專長在山泉中,極是鮮美。它們只在春天出來,通州人家就趁此時捉了活的來腌制,死了的不能要。”
“這螃蟹腌制過程并不復雜,只需要燒一鍋花椒調(diào)料水放涼,兌上鹽、陳皮、黃酒,把活螃蟹放進去,腌制一天一夜,便可食用,鮮美至極!你可得好好嘗嘗?!?p> 翠意有些郁卒,公主這人極愛香,又極愛吃,吃中最愛通州菜,通州菜中又最喜腌螃蟹,每每吃起腌螃蟹來,不光能多吃幾碗飯,甚至都能哼起小曲兒來。
從前,公主有了腌螃蟹,從不輕易割愛,除了今上與自己,旁人見都見不到?,F(xiàn)今,她著意分享腌螃蟹的人,竟多了個江流石,真?zhèn)€兒氣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