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北齊這里如何如何做好了血染沙場的準(zhǔn)備,此局未開,勝負(fù)如何又怎能見得分曉?只說南楚這邊軍隊已動,可他馮氏一族卻仍舊在宮內(nèi)鶯歌燕舞。
兩國結(jié)盟大事,這馮亮居然視為兒戲。
一眾大臣無言以對。不過這楚皇并非剛愎自用之人,雖然有些事比較荒唐,但大致可以歸入于大智若愚的范籌。以此也養(yǎng)了幾個敢于犯顏直諫的能臣。
這些能臣中也有幾個古樸忠厚的,一個個兒天天把仁義道德放在嘴邊,見了那種奸詐小人,就想抓過那人的手來拿戒尺打得稀巴爛。
但這人畢竟是陛下呀。大臣們猶豫片刻,大致組織了一下措辭,放下老臉陪笑道。
“陛下,這兩軍交戰(zhàn)非同兒戲呀。您……”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果然不假。南邊山水鐘靈毓秀,還是到底養(yǎng)出來了一班不拘泥于世俗的文士。
也正是因為馮家列祖列宗家風(fēng)如此,才能在仙樂朝龐大虎軀之下謀了個友邦的名分,偏安一隅,直到今日。日后少帝尊其為盟主也是為此。
只見這馮亮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淡淡地笑道:“新秦把你們當(dāng)你們當(dāng)傻子哄,你們還真認(rèn)真了?秦楚之間,隔了一條大江。那蜀楚呢?大軍說到也便到了。”
“自古結(jié)弱不結(jié)強(qiáng)。從古到今,都是小國抱團(tuán)取暖,哪個當(dāng)給大國當(dāng)小弟的到最后沒挨刀子。賣那風(fēng)策一個面子。你是出錢了還是出力了?你們想掙自己的美名,今兒說完了就算完了啊?;仡^知會那史官一聲,朕潤色潤色,讓他給你們記下來。”
“別老煩朕。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愁tmd去!”
“是?!痹挾颊f到這份兒上了。大臣除了搖頭嘆氣,也別無他法了。
“等會兒,劉丞相你親自去西蜀遞國書。這蜀皇陛下算是權(quán)臣登基,咱們得去捧捧場。你……就說,如若蜀皇陛下愿意。朕愿與他,永結(jié)盟好,共同對抗新秦?!?p> 馮亮隨意地把國書往地下一擲,擺了擺手,囑咐道:“別太失禮了?!?p> 那劉丞相暗自白了他一眼。除了陛下您,整個南楚還有誰會如此無禮。
眾人方欲行了禮退下,忽聽得有內(nèi)侍回報:“啟奏陛下,宮門外有一個僧人,自稱是西蜀的丞相通衍。”
馮亮忙問:“通衍?他就是風(fēng)策身邊的那個黑衣宰相嗎?人們都傳若是沒有他,也便沒有了西蜀千里江山,這話可真嗎?”
劉丞相忍不住笑道:“怎么不真呢?說到這通衍大師也是個奇人。生性放蕩不羈,江湖上好友如云,在朝堂上混得更是如魚得水。這個人吧,殺伐果斷半分不差,卻還極信菩薩?!?p> “曾經(jīng)有人問他,你說你們和尚日夜修行,號稱自己要上西方極樂世界。朝代更迭自有天命,也用不著你一個僧人操心。你說你這么一鬧,復(fù)了仙樂朝舊祚,亂了萬物之?dāng)?shù)。是該上天堂,還是該下地獄呢?”
“那通衍頓時大笑。說是自己若是不下地獄,那是與今朝諸多天之驕子無緣無分了。如此,豈不可惜?”
“如此,也是個妙人。”馮亮沉吟半晌,笑道,“快請?!?p> 南楚皇宮雖然古老了些,但氣勢還是挺足的。使者先從馮亮的寢宮出去,再帶著那僧人從宮門口回到馮亮的寢宮,這幾步路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主人更衣升殿了。
“陛下有旨——請蜀國使臣——”
通衍站在白玉階下,修長的手指一顆顆地拔弄著那串檀木佛珠,口內(nèi)不住地念誦著。
作為蜀軍主帥兼佛家弟子,他也確實該為那些未來將要喪命在他刀下的冤魂超度。
單薄的黑衣隨風(fēng)而動,徐徐飄入。這高貴如接見朝臣發(fā)布政令的長極殿,還是第一次讓緇黃贊唄一流妖言惑眾之輩,光明正大地站在它的屋檐下議政。不過南楚諸臣對通衍的厲害還是有所耳聞的,自是沒有什么可多說的。
眾人大眼瞪著小眼,瞧著那僧人伏地跪拜:“外臣通衍,參見陛下?!?p> “大師是空門之人。原不必行這么多俗禮的??炜煺埰?。”
通衍心知南楚禮節(jié)繁復(fù)森嚴(yán),比之當(dāng)年的仙樂朝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從自進(jìn)殿起,一直目不斜視,更未向御座上看一眼。此時馮亮降旨叫起來,他這才抬頭看向馮亮。果見那南楚之主對這些俗禮可是受用得緊的。
“多謝陛下?!?p> “大師啊。南楚對西蜀發(fā)兵,也是受人脅迫,不得已而為之。還望大師海涵。”馮亮笑了笑,沖劉丞相使了個眼色。
劉丞相會意,忙上前陪笑道:“這可巧了。我們陛下早預(yù)備下國書了,正打算差下官給送去呢。可巧您就來了?!?p> 雙方相視一笑。
現(xiàn)在兵荒馬亂,哪有自家丞相在別國久呆的道理,何況這來來往往的都是軍情呀。這接風(fēng)宴便當(dāng)作歡送宴來吃了。
宴會一畢。劉丞相和通衍便急匆匆地上了路。這談判雙方呀,既沒有咄咄逼人的秦王,也沒有巧舌如簧的藺相如。這幾天的事兒吧,傳奇性差了點(diǎn)。在這里就不多說了。還是回到齊秦的戰(zhàn)事那里。
卻說那齊主慕容安思前想后,為著那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竟是徹夜難眠。
新秦軍隊的武器裝備他是見過的。那是他們這些古人永遠(yuǎn)也想象不出來的。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明日戰(zhàn)場上的慘狀。
那一地的尸骸……
一如昔日的大周精銳。對了……糧倉……
齊主突然想起了什么,拖著沉重的鎧甲從床上爬起。對了,他的糧倉,他寧可一把火全都燒了。便是與秦軍一同活活餓死在大漠,也不愿意把這些糧食都喂了狗。
他可以輸,但不能輸?shù)媚敲锤C囊!
“燒!燒!全都燒了!”
蒼老的聲音在營中回響不絕。那齊主喊到聲嘶力竭,也不愿意休息片刻。
就好像一停,一切就結(jié)束了似的。
暗夜中,一片片大火被點(diǎn)起,一串串兒的人手拉手,圍著大火又唱又跳,又笑又罵,近乎瘋狂。而軍中的將士們也不打算睡了,只是靜靜地坐著,等待著太陽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