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汐糾結(jié)于該不該趟這趟渾水,若是換做別的時刻,她定然不會以身犯險,但此時此刻,那胖掌柜就坐在馬棚之外,背對著她,且閉著眼睛,若她身手夠快說不定還真能拿手中的小柴刀抹了他的脖子。
可那人與她無冤無仇,只為了打聽秋海山莊的消息就要殺了他,朝汐心中還是很糾結(jié)。
就在朝汐糾結(jié)的時候,坐在地上一直閉著眼睛絲毫沒有動彈的胖掌柜,已經(jīng)對齊月下了殺手。
那不大不小的陣法之中,籠罩在齊月頭頂?shù)氖巧钌畹臍⒁狻?p> 所有插在地上,躺在地上的箭枝,以及那三把沉浸在泥水中的劍,全部齊刷刷飛了起來,尖峰對著齊月,飛快地在空中盤旋。
這是無枉陣,陣法之內(nèi)所有的攻擊和抵抗都是枉然。在這陣法之中,若不將敵人刺得腸穿肚爛不會罷休。就像裘老頭臨死時以飛針發(fā)出的穿棠歸海,那也是陣法的一種,穿刺萬物,不死不休。
齊月冷汗直流,早前被大雨淋得濕透的身體發(fā)出陣陣顫抖。如果她沒有消耗那么大的念力,如果她沒有被那把飛劍劃傷流了過多的血液,那么她或許能夠破了這無枉陣,殺了不遠處控制陣法的陣師??扇缃?,念力已消耗大半,身體虛弱,實在是力不從心。
上百枝箭羽騰空而起,在空中盤旋著,卷起一道道尖利的旋風,齊月兩手置于身前,在這小小的陣法中開始殊死抵抗。
胖掌柜眉間一蹙,陣法之中所有的箭羽殘劍紛紛向著齊月刺去,尖峰帶著旋轉(zhuǎn),力道極大,且不說百十枝箭羽都擊在身上,就算僅僅有一箭得手,都會將齊月的小身子骨擊得骨頭碎裂。
齊月防御得非常吃力。陣法中的箭羽高速旋轉(zhuǎn),高速進擊,哪怕被齊月掌間無形的氣流打翻在地,也無法停止。
所有的箭枝和飛劍哪怕斷裂得只剩下劍鋒箭頭也在高速地旋轉(zhuǎn)著,在這小小的空間里向著齊月鋪天蓋地襲來。
即使她在躲避攻擊的空擋里,幾次三番將腳下的積水化為尖利的暗器襲向胖掌柜,也都被他迅速洞察到,用那些高速的箭頭擋了下來。
陣師的意念太過專注,她根本無法傷到他分毫。
她越來越跟不上這些高速襲來的箭枝殘劍,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一支僅剩下箭尖的箭擊中她的背部,卻瞬間從胸前穿出,帶著淋漓的血繼續(xù)盤旋上空,俯沖下降,繼續(xù)著高速的攻擊。
絲毫沒有停止的機會,絲毫沒有喘息的機會,只有越來越快的攻擊,還有越來越傷痕累累的身體,齊月咬牙撐了一炷香的時間,明顯念力與身體都已經(jīng)跟不上這一百支箭枝的攻擊。
這場不死不休的攻擊,眼看就要以齊月戰(zhàn)敗而結(jié)束,而當她敗了的那一刻,二樓那位少爺也將難逃一死。
齊月十二歲從秋海山莊被少爺救出來時便發(fā)過誓,這一生追隨于他,助他完成心中所想,保他一世平安,在此之前,她絕不能死,更不能讓少爺有任何閃失。這些年在九方國內(nèi),斗過多少奸佞小人,躲過多少明槍暗箭,卻沒想到這一次,竟然要死在這個不知名的陣師手里,死在這無名的荒野鄉(xiāng)間。
少爺和齊月不是不知道,這一次被派往余瓊山給老掌門祝壽,是九方國大皇子的計謀。
他不知與王上吹了什么風,竟然會讓他堂堂一位九方國二皇子親自去給一個劍宗掌門賀壽,即便存在拉攏之意,也不該由他一位二皇子出面。而且還在出發(fā)前調(diào)離了他身邊的所有親信,只派出二十多個精兵護送。
這一路上刺殺不斷,二十多位精兵全部陣亡,只剩下齊月這個貼身婢女,護送二皇子一路前往余瓊山,但他們也知道,即使進了余瓊山也未必真的安全。大皇子既然好不容易將他們支出九方國境,那么他們必然不會浪費這次治他于死地的機會。
此時此刻,齊月緊緊咬著牙關(guān)撐著,無休無止的飛速攻擊已經(jīng)讓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容不得功夫想,也想不出任何對策。
眼看就要敗了,若她敗了,二樓那位少爺將馬上成為這些劍羽的目標。
她咬緊牙關(guān)撐著,越漸暗淡的眼神突然一亮,隨即燃起希望。
鋪天蓋地的黑暗中,遠處悶雷轟隆。雨已經(jīng)小了,淅淅瀝瀝不停下著,打在馬棚簡陋的頂子上,發(fā)出規(guī)律的嗒嗒聲。
藏匿在馬棚中的朝汐一躍而出,手中的小柴刀泛著冷光。腳步極快,一步一步重重地踏在泥水之中,腳邊飛濺起一汪汪積水。
她的眼神如黑夜中的猛獸,泛著幽幽的光芒與殺意,一張消瘦稚嫩的臉上滿是堅定與無懼,任誰看了也想不到,她僅僅是個未曾修行過的普通少女,她在黑夜中挺身而出以卵擊石,僅僅是為了打聽一個消息。
其實朝汐并不情愿趟這趟渾水,即使如今她飛身而出,以一把柴刀刺向那位背對著她的陣師時,她心里也是萬般的不愿意。
之所以躍身而出改變了自己旁觀者的身份,其實并非只因為她想打聽秋海山莊的消息,還因為齊月投來的三次目光。
自從齊月被困陣法之內(nèi),藏匿在馬棚之內(nèi)的朝汐三次與她對上目光。
第一次是上百枝箭在空中旋轉(zhuǎn)之時,齊月黑著一張臉,眼中殺氣騰騰,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她瞄了一眼朝汐所處的馬棚,二人一瞬間對視,朝汐一怔,齊月卻似乎并未有任何驚訝,好像沒看見似的,面色未改,一瞬將目光移開。
第二次二人對視,是齊月傷痕累累還在頑強抵抗的時候,以一副略帶絕望的眼神對上朝汐灼灼的眼睛,朝汐這時便知道,齊月早就察覺到她藏在這里,并且此時她需要幫助。
一個懸臺境的氣師,受困之時將希望報以一個普通的女子身上,的確非??尚?,可此時的齊月并沒有別的辦法,她絕不能敗,絕不能讓二樓上的少爺受到威脅。
而第三次對視,便是朝汐一躍而出時,齊月轉(zhuǎn)頭看向她,在躲閃著密集攻擊的同時,突然向朝汐張開手掌。
朝汐并沒有看齊月,她的眼神緊緊縮在坐在泥水中閉著眼睛的胖掌柜身上。
朝汐跑的很快,眼神很冷,手中的小柴刀很鋒利,但她到底只是個普通人,要殺一個陣師是絕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