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見,今日一見又要將我這門庭弄得血流成河才好嗎!”柳成昀背手站在千源府的正門前俯視著燕洛子,喝道。
見到柳成昀,燕洛子深邃的眼中有些欣喜,仰望著柳成昀緩緩深鞠一躬:“徒兒不敢?!?p> “不敢?呵呵,七大門派你已殺伐了四家,你還有什么不敢的?”柳成昀怒形于色,雙手握在身后已是青筋暴起。
“師傅還是這樣,永遠(yuǎn)息事寧人,可是這渺渺江湖,茫茫天地中,有幾個好人,都是些欺軟怕弱,自私自利的庸常之輩!哪里值得師傅去挽救?!毖嗦遄用嫔届o如水,將披衣又微微拉緊了些,緩步行至那幾個混混身旁,輕蔑道:“徒兒這些年也謹(jǐn)遵師傅教誨,不去惹事生非,然這天下惹我之人何其眾多,徒兒膽小,不敢像師傅一般縱人殺我,早早除之,方解心頭之恨,來日之仇?!?p> “朽木不可雕也!你滾吧!我不是你師傅!日后不要再踏入蘇州城半步!”柳成昀愈加憤怒,一向溫和的臉龐已是怒不可遏。
燕洛子平靜的眼眸漸漸堅定起來,抬頭望向憤怒的柳成昀,兩人一高一低,幾丈之外相對而視,燕洛子倒更多幾分狂霸之氣。
“爹,爹!誰來啦!”此時柳依依歡快的跑來拉住柳成昀的衣衫。
“依依快回來!一點禮貌都沒有!”柳夫人從后面追來,才到正門,正瞧見門前的燕洛子,卻是一愣:“阿洛?”
燕洛子笑著拱手拜下:“拜見師娘!”又笑著望向柳依依:“師妹長高了不少!今日師兄還給你帶了禮物。”又向柳依依招招手。
柳依依看著父親鐵青的臉,望了望燕洛子,怯怯的退了幾步藏在母親背后。
“滾!”柳成昀擋在妻女身前,對燕洛子怒喝道!
長街上的人已然越來越多,柳夫人扶住丈夫的手臂,柔聲道:“讓我來吧!”柳成昀望著她溫柔穩(wěn)重的眼神不再講話。
柳夫人望了望旁邊的眾人,對燕洛子道:“你今日是來做什么的?”
“師娘,今日我是來見故人的,望師娘成全?!?p> 柳夫人眉目微動,心頭一顫,臉上卻不露聲色,輕拂廣袖:“如此,那請先進(jìn)來罷,我給你一柱香的時間?!?p> 柳成昀雖是不悅,卻未再多說什么,闊步回了藥屋之中。
柳夫人輕輕撫了撫小女兒的鬢角,柔聲道:“依依,你先去看看爹爹,娘待會兒再去找你!”依依點點頭,聽話的跑開了。
燕洛子瞧著柳依依奔跑的背影,勾唇微微一笑:“小師妹如今婷婷玉立了,與當(dāng)年的師姐別無二致?!?p> 柳夫人不急著回應(yīng)他,緩步走向院中的一棵銀杏樹,伸手去摘了一片銀杏葉,笑得醉人,也笑得心疼:“我的月兒,正是這銀杏滿天的日子去的,阿洛,你知道她如今已去了多久了么?”
燕洛子心中一沉,嘴唇動了動,半晌才吐出幾個字來:“已有十二年了。”
柳夫人苦笑:“十二年了,時間倒過得真快??!這十二年你有夢到過他嗎?”
夢?或許是她埋怨他,整整十二年,他對她日思夜想,她卻不曾一次入他的夢來!
燕洛子的心在顫動,銀杏樹的葉子也在樹上隨風(fēng)顫動,金黃的銀杏葉間一個成熟的白果撲通一聲落在陳放睡蓮的小水缸里,蕩漾起苦澀的青春。
多年之前,他生在堯山之畔,見慣了生離死別,人間大惡,人妖大戰(zhàn)過后,他被師傅從死人堆里救回來,他第一次怯生生的跟著師傅來到千源府,不敢進(jìn)屋,怕臟亂了善人的屋子,只躲在銀杏樹下。撲通一聲,一個成熟的小白果掉在他的頭上。
他楞楞的盯著那白果看了許久,不知是何物?
“你知道,這是什么果子?”銀鈴般的聲音傳來,他呆呆的回頭,便記住了一張永生永世都不愿忘卻的臉。
她眉目如畫,眼似星河,著了一身紫色廣袖儒裙,宛若仙子一般。第一次,他覺得有一個人像太陽般燦爛。她便是柳庭月。這一年他七歲,她九歲。
“我不知道?!彼裸碌膿u頭,他從小生長的地方妖孽橫行,樹根都被人給吃光了,哪里有這樣好看的樹,這樣好看的果子?
“這個可好吃了,你嘗一個!”柳庭月接過他手中的白果,示意他張開嘴巴,他只呆呆的張開嘴,一咬下去,那白果卻是已變成了清香的糖果。
柳庭月噗嗤一笑,輕輕敲敲他的腦袋:“小傻瓜!這不能隨便吃的,吃多了會中毒的!給你一顆糖吃罷!”
說罷她便拎著白果歡喜的去了。
瞧著她蹦蹦跳跳的身影,他不知怎的,只覺得十分歡喜。
彼時,千源府中人數(shù)眾多,難以完全管束,新來的燕洛子總會被幾個大孩子借著各種由頭欺負(fù)。
這一日千源府唐總管吩咐小徒弟們將曬好的藥材磨成粉,燕洛子做事利落,一炷香的時間便將自己的藥材研磨好,正準(zhǔn)備送回藥庫之中,那為首的大孩子便帶了兩個小弟過來擋住他的去路:“欸,磨好了?”
“是?!毖嗦遄硬⒉幌肱c他們多做交流,繞過他們走開。
那為首的大孩子一把回頭拎住他的衣衫,兩個小弟火速過來將他的藥粉搶走,又遞了一盒藥材丟在他手中。
“哈哈,這不還沒磨完嘛?!贝蠛⒆又钢种械乃幉慕器镆恍Γ置腿怀砩咸呷?。
燕洛子被踢倒在地,那藥材撒了一地,沒有哭,沒有喊,沒有反抗,只是緩緩爬起來,抬起眸子死死的盯著他們。
幾個孩子被這眼神嚇了一跳,他們不知道,他的世界沒有喜怒,只有愛恨!
幾個孩子見他眼神的反抗,揮了拳頭過來,舉在半空,燕洛子袖中的一支斷箭一漸漸滑至手中,只待出手!
“你們在做什么!”一聲大喝將他們嚇住。
柳庭月怒氣沖沖的過來將那幾個孩子推開,擋在燕洛子身前:“莫非我爹爹將你們留在千源府便是來教你們欺負(fù)人的!”
“月兒,月兒,你不告訴師傅……”幾個孩子見到柳庭月的怒氣,語氣漸漸軟了起來:“月兒”
“夠了,你們此時竟還有心情欺負(fù)別人,你們可知如今爹爹,母親,唐總管已是幾夜未眠,日日制藥,你們手中的藥材便可救數(shù)人的性命了!大家都是這么被救回來的?!绷ピ络H鏘有力的說著,眼角漸漸泛起淚花:“你們的心是雪山的寒冰么!是不是非得那煉獄之火才能將你們的心融化!”
幾個孩子漸漸低下頭來:“對不起?!?p> “你們?nèi)グ桑耸挛也粫嬖V爹爹,我相信你們不會再犯?!绷ピ虑榫w漸漸平穩(wěn)道。
幾個孩子點點頭,怯怯的去了。
“你哪里痛嗎?”柳庭月關(guān)心的轉(zhuǎn)身問他,靈動的眼眸在他身上尋找傷處。。
燕洛子搖搖頭,瞧著她慌忙的眸子,心中無比溫暖。
“給你糖吃。前幾天我自己做的麥芽糖?!绷ピ聫男『砂腥〕鲆活w糖來,喂在他口中。
燕洛子呆呆的望著眼前的柳庭月,百感交集。
“小傻瓜,日后,可不要讓別人欺負(fù)你哦,在這千源府中,誰欺負(fù)你,你告訴我,我?guī)湍憬逃?xùn)他!”柳庭月拭了拭他嘴角的糖漬,微微一笑,燦然若花。